《红桧》攸阅

1、楔子

　　淋雨萧风，本就是乱尘残败，埃定寒起，本就是这个天朝的宿命。历史注定需要洗礼，而一些乱世的人，注定绕着命运的脉络，周而复始…
　　南方有一神木，名红桧，立千年而不朽，伫万年而不死。红桧一生，只为这一方土壤而存，生如此，死亦如此。
　　天朝薛家，本是一户很平凡的中产阶级门户。薛良玉是当地首富，那年，薛良玉妻子江湲诞下一女。
　　卧床的江湲问道丈夫：“咱们的女儿，该取个什么名儿？”
　　薛良玉抱着刚出生的女儿，两眼不住喜悦，他用指尖轻抚婴孩细嫩的面颊，道：“就叫红桧吧。我家原在南方，红桧是我们那的神木，千年伫立，万年不倒。希望我们的女儿亦是如此刚强，坚毅！”
　　江湲喃喃道：“红桧？薛红桧…恩，好名字！”
　　是的，红桧千年伫立，万年不倒。南方神木，若在这骄奢乱世，不知是否还是那般模样？
　　红桧少时，知书达理。天朝的楚家的家底仅次于薛家，两家世代交好，楚家二子楚君河与红桧亦是很早便相识了，那年，楚君河仅比红桧大两岁。
　　楚君河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一身儒雅温玉，与生俱来的淡雅，仿佛世上一切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桃红随风飞扬，春逝之时，红桧在楚君河的洗墨池边静静的看着那个白衣少年举止高雅的洗墨。
　　红桧歪着脑袋，问道：“君河哥，听说你还有个哥哥，对么？”
　　楚君河微微一笑：“恩。他和我不一样，他从小就喜欢习武，于是我爹便送他去了九嶷山，那儿的喻西风前辈是世外高人，家兄在那定会有所成就的。”
　　红桧道：“这样啊，那也很好啊，习的一身武功，便不怕别人欺负了！”
　　楚君河端着洗好的砚台，连眼睛也带着笑意的说：“阿桧啊，武功是为拯救苍生的，而不是为了持强凌弱的。”
　　红桧有道：“是么？那阿桧也要习武，为苍生而习武！”
　　楚君河的笑意更深了，道：“恩，很期待那样的阿桧啊！”
　　春逝，薛红桧做了个一辈子的决定，墨池清墨，荡着阵阵涟漪，桃红飘旋，微波揺。
　　“怎么？阿桧想习武？”显然，薛良玉对女儿的决定很诧异，他放下玉盏，饶有兴致的看着红桧。
　　“对啊，阿桧要去九嶷山，拜喻西风前辈为师！”红桧肯定的说。
　　薛良玉道：“怎么？连师门都打听好了？”
　　红桧道：“君河哥的哥哥都在那的。”
　　薛良玉微微皱眉，道：“楚湘云竟会让嫡子习武？真是罕见”
　　一旁的江湲道：“楚湘云不是一直想超过你么？怎会让自己放着生意不学，跑去习武呢？”
　　薛良玉道：“我也觉得奇怪，难不成他要把家业传给君河？”
　　江湲摇摇头，道：“君河过于清雅，不像是对铜臭俗业感兴趣的人，怕是楚湘云另有打算。”
　　薛良玉微微惊讶：“夫人，你是说…”
　　江湲又道：“最近楚家有些坐立不安，听说楚湘云私下勾结夜贩，私卖官盐。”
　　薛良玉大骇：“官盐？要是官府知道，可要抄家的。夫人，此话不可乱讲。”
　　江湲道：“防人之心无，看的出来，楚湘云不像是个肯屈人膝下的人。老爷，你真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毫无心机么？”
　　薛良玉摆摆手道：“夫人莫在女儿面前谈这事，薛楚毕竟有几代的交情了。”
　　江湲轻叹一声，只好止住。
　　“爹？”红桧轻轻叫出了声，虽不懂爹娘在谈及何事，但也猜到了几分。
　　薛良玉端正脸色，道：“那阿桧此去多久回来？”
　　红桧立马跳了起来：“呀！谢谢爹！”
　　“老爷…”江湲推了推薛良玉。
　　“无妨。”薛良玉看了看江湲一眼。转眸对红桧道：“习武也是好事，但一定要有所成，那喻西风前辈既然是世外高人定不会轻易收徒，能否成功就要看你自己了。”
　　红桧道：“阿桧知道。”
　　薛良玉想了想。扭头对一边正擦桌脚的白衣少奴说道：“阿墨，你陪小姐去吧。”
　　白衣少年起身向前，跪下回道：“是。”
　　薛良玉道：“阿墨念过书，人也机灵，一路上有他照应你，我也放心。阿桧，你若有幸被喻西风收为徒弟，也让阿墨呆在你那当陪童吧。”
　　红桧道：“恩，也好。”
　　薛良玉对白衣少年说道：“阿墨，今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生死相随，知道么？”
　　少年低着头，枯黄的头发盖住了那张脸，只听他僵硬的允道：“是，小的定会对小姐生死相随。”
　　红桧转眸看了看他，粗布麻衣，身形清瘦，但他的背却很异常□□，此时虽是跪着的，但依旧挺着他的背，那样的穷极的躯壳下，应该是一颗永不屈服的灵魂吧。
　　“老爷，阿桧一个姑娘家的，你怎能让她舞刀弄剑的？你怎能随她胡来？”待到红桧退下，江湲起身对薛良玉说道。
　　“不然呢？还要女儿继承我的家业？”薛良玉反问道。
　　“我知道这样对我们的女儿太不公平了，但也不能就此为借口彻底断了薛家今后的路啊！”
　　“谁说出来经商就没有别的生活方式了？薛家这几年为了世代经商的传统，牺牲了多少？这条路太累了，每个人都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不会再人阿桧重蹈覆辙了。”
　　“老爷…难为你了…”江湲听后，微微叹息，握着薛良玉满是沟壑的手，说道。
　　薛良玉有些疲惫的笑了笑，阿桧，如果可以，你就算当个普通的武者，爹都觉得欣慰。
　　风带着庭院的落花飞旋，辗转几次，终回故土。白衣少年一人安静的扫着一地落花残红。红桧走过，止住脚步，看这少年默不作声的样子，觉得此人，似乎将会有着与别人不同的命运。
　　“你是叫阿墨么？你的真名也叫这个？”红桧上前问道。
　　少年认出了她的声音，立马回头，行礼回道：“回小姐的话，小的叫江墨，小时家乡灾荒，是老爷救了小的，把小的带了回来，小的一直负责薛府书房的工作，故老爷就叫小的阿墨了。”
　　“江墨么？很好的名字啊。”红桧笑了笑。
　　江墨低头回道：“多谢小姐夸奖。”这样的话，依旧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变化。
　　红桧微微低头上望，道：“为什么总是低着头？抬头看看。”
　　少年服从的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眸子对着红桧，那张脸上写着太多的暗喻，没有任何的表情。红桧觉得有这样的一张脸，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红桧淡淡笑了笑，道：“干嘛那么严肃？总板着脸？好了，今天早点休息，明个儿就要启程了。再见，江墨。”
　　江墨看着红桧的一袭绯衣消失在桃红飞舞的清风中，仿佛是一只翩翩起舞的绯色蝴蝶，稍纵即逝。他随风望去，天际无云，风里带有浅浅的燥热。
　　江墨幽幽低声说道：“一江清墨随春去，洗砚只为净人心…”
　　是的，已是春逝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