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公孙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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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在收粮，惠明寺也在收粮。
今年的收成不算好，先前乱兵糟蹋了很多良田。但长岭土地肥沃，稻浪从城外一路绵延到惠明寺，等收完了粮，这个冬天就不愁了。
卫廉打马奔回惠明寺。
如今的惠明寺，已经成了他们的后方，辎重供应，全部送来此地。而寺中的残疾和尚和老弱妇孺，负责做饭洗衣等后勤活计，忙碌而有条不紊。
寺门大开，门口守着全副披挂的军士。
卫廉下马，将缰绳扔给他们，大步迈入寺中。
“副尉！”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迎上前。
双方行过军礼，卫廉问：“将军可有信来？”
“没有。”
卫廉诧异地扬起眉。他解了长岭之围，到惠明寺驻扎，又花了不少时间摸清齐州的情况，才将数日所见所闻详细写成信件，送回乌曲。经过这些天的等待，周烽的回信应该到了。
可这信使说没有回信？
“那有口信？”
“也没有。”
卫廉正想问他，什么都没有，那他这个信使回来做什么。就听后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公孙允一身长衫，轻挥羽扇，踏出门来。
“卫郎，多日不见了。”
卫廉瞬间明白了，没有回信，是因为公孙允亲自来了。
两人在屋中坐定，寺僧端来饭食。
卫廉道：“方外之地，没有酒水和荤食，只能请先生将就了。”
公孙允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么好吃，不算将就。”
卫廉笑笑：“先生喜欢就好。”
用完了饭，他率先问：“先生亲自前来，那乌曲呢？”
“乌曲有将军在。”公孙允饮着茶水。
“但是……”
公孙允瞅了他一眼，笑道：“卫郎想说，我不辅佐将军，跑来此地作甚？”
卫廉点头。
凤翎军剩下的文职不多，年轻一代中的薛辽，已经跟他来了齐州，如果公孙允也走，那周烽身边就没什么可用的幕僚了。
“将军命我，前来帮扶那位白明府。”
卫廉一愣。
公孙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明白吗？”
卫廉眉头蹙起，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正式跟白士寻结盟的意思。
白朗随他进了凤翎军，公孙允去帮白士寻，双方的关系就会逐渐密不可分。
“卫郎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公孙允感兴趣地看着他，“你不是对白氏父子印象甚好吗？”
卫廉沉默片刻，说道：“我只是忧心将军。既然先生来了此地，想来凤翎军的据点会逐步往齐州移过来。将军自己不动，这是替我们吸引明刀暗箭。”
“你明白就好。”公孙允目光赞赏。
这卫郎，性子是孤傲了些，人却是极聪明的。行军打仗，举一反三，不点也通。
他继续道：“不过，你不必忧心。这对将军来说，也是最好的安排。各方盯的都是将军，将军不动，凤翎军就没有威胁。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做大事。”
“这是将军的意思？”
“不错。”公孙允神情凝重，“卫郎，你要独当一面了。”
卫廉神情平静，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不知将军打算做到何种程度？是借长岭之力休养生息，还是以此为切入，撕开齐州？又或者——”
他抬头注视着公孙允，一字一字地说：“坐齐州而观天下？”
白萦收到了兄长的信。
惠明寺离县城并不远，可这个把月来，白朗并没有回来了一趟。
理由很正当：他既然参了军，就当以军务为重。现下凤翎军在惠明寺以北布防，他哪能放下军务回来？
白萦很欣慰。看来，让阿兄参军的决定是对的。
“信上说些什么？”
听到母亲的问话，白萦答道：“阿兄说，在军中过得很好。”她把信递给母亲。
田夫人三两下看完，笑出声来：“这小子，吃苦头了。”
白萦也笑。卫廉治军有多严，她是知道的。
“阿虞总算能回来了。”她说，“阿娘，若非阿虞舍身护我，只怕我这会儿没命站在这里。”
田夫人道：“放心，她护你有功，阿娘会赏她的。”
白萦笑着点头。只盼阿虞这一世能平平安安的，她会尽己所能，回报阿虞上辈子以命相护的情义。
田夫人收好白朗的信，问她：“你爹那边怎样了？”
“阿爹心想事成。”
“哦？”
白萦神秘一笑，说道：“阿娘你猜，先来投效的是哪家？”
田夫人很干脆：“玩心眼，十个阿娘也比不上你们，快说！”
“是安家。”白萦道，“他们家反应真快，阿爹才任命章二郎，安家就来探问了。现下好几家都盯着，阿爹最近可忙了！”
“这么做没问题吧？”
“没问题。”白萦胸有成竹，“这香饵对他们来说，勾人得很。章家已经咬了，其他几家不跟也得跟。阿爹择选一二，日后自有这些人，帮咱们稳定长岭大户，这样就不必花费心思在内耗上了。”
田夫人又问：“县务不会被他们把持吧？”
白萦一笑：“咱们带来的幕僚，可不是吃素的。”
白家近年势颓，但多年积累，人才就不是长岭小姓能比的。
想了想，白萦道：“阿娘，咱们近日办个宴吧？将各家娘子请来，缓和一下关系。”
田夫人道：“不是要收粮么？只怕各家事忙，不如等收完粮再说。”
白萦摇头：“今年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们哪还有心思收粮？咱们要办宴，他们才高兴呢。”
田夫人想想也是，就看着女儿。
白萦被她看得心虚：“阿娘看我作甚？”
田夫人微微叹息：“六娘如今多思多虑，想是梦中吃苦了。”
白萦低下头，其实，除了逃难那一路，她并没有吃什么苦。白家待她不算好也不算差，后来嫁给卫廉，便一直安安生生守在后宅。
只是，总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没有家一样。
“六娘，”田夫人问，“你梦中历事多年，可曾婚配？”
白萦一怔。
见她这反应，田夫人心中有数了，追问：“是哪家儿郎？他待你好吗？可有儿女？”
过了许久，白萦的声音有些艰涩：“他待我还好，只是我大病过后，身子太弱，一直未能有子。”
“那姬妾所出，可有认在你名下？”
白萦慢慢抚着裙角：“他没有姬妾。”
田夫人吃惊：“竟是没有？那……”
“阿娘。”白萦打断她的话，抬头道，“既是梦中事，就让它过去吧。反正，不会再应验了。”
田夫人看女儿神色，捉摸出一点滋味来。
她原想着，这家儿郎倒是有情有义，若是身份匹配得上，再续缘也未尝不可。可女儿这样，像是另有隐情。
“也罢。回头与你爹商量商量，这宴办不办好。”
“卫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公孙允面上再无一丝笑容，盯着眼前的卫廉。
卫廉点点头：“自然知道。”
“坐齐州而观天下，”公孙允两道眉头都快拧一起了，“这话说出去，我们会有大麻烦。”
“那么，先生会说吗？”
公孙允苦笑：“你啊！这是吃准了！”
卫廉露出一丝浅笑，马上又肃容道：“先生，既然已经迈出一步，又何必再套上枷锁？这天下不变，凤翎军难有出头之日。”
公孙允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三王已败，今上现有两位皇子，年纪都不大，哪怕……到时候权柄还在朝中那些人手上。”
卫廉却问：“先生就这这么肯定，将来是这两位皇子吗？”
公孙允一惊，直直地看着他。
卫廉又道：“那座酒馆，不是先生亲自动的手吗？”
公孙允眉头蹙起：“我动手之时，你已带兵离开青州，怎会知道……”马上想到一人，“是白小娘子告诉你的？”
卫廉摇头：“此事她没再提过。”
“那你怎知……”
“这不是很好猜么？会布这么大的局，此人所图极大，只能是……”他指了指上面。
公孙允生平第一次，觉得太聪明不是件好事！
“卫郎，”他语重心长，“此事太大，你我所立之地太小，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凤翎军不过三千余人……”
“五千人。”
“什么？”公孙允有点愣。
卫廉道：“我已招募了原先留在惠明寺的几百青壮，这些日子又有不少流民加入，现下惠明寺有两千余军士。其中一千军士是凤翎军老兵，剩下千余人，只要稍加操练，便可投入战场。”
公孙允倒吸一口凉气，拿羽扇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久，他挤出一句：“是不是我不来，你也会这么干？”
卫廉点头。
公孙允直接无语了。他还以为，自己带来的消息，会让卫廉感觉到自己身上承担着重担，万万没想到，他早就想这么干了。难怪听说要独当一面，一点也不吃惊。
“你……”公孙允连连摇头，“将军看错你了！”
卫廉神情平静：“若我未来齐州，自然会安生随将军屯田练兵，然而……”他直起身，第一次以毫不遮掩的凌厉看着周烽座下第一谋士，“我亲眼看到百姓流离失所，亲耳听到他们痛哭嚎呼。那些乱兵，几乎没有人性，哪怕妇人幼儿，提刀就杀。如此乱相，犹如地狱。然而，坐在最上面的那个人，根本指望不上。先生，您认为，我当如何？”
公孙允竟被他问得失语。
卫廉缓缓坐回去，轻声道：“先生，我们不能再退缩了。她说的不错，现在还来得及。再晚，我们就错失良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公孙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