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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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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一长串队伍都走了过去,山田爱理猫着腰,一边沿着草丛跟着行进的队伍后边移动,一边打手势示意鸣狐跟上来。他一眼就瞧见她绯色袴裙上沾到的泥痕,继而看到她被雨水淋湿的单薄的白色布衣。默默移开了目光,鸣狐伸手摸了摸缩在自己颈间正在大呼小叫的狐狸。
“啊呀,天降如此大雨,淋得主公衣衫不整——”狐狸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山田爱理转过头嘘了一声,让它保持安静。鸣狐上前几步,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臂,不让她继续跟踪下去。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山田爱理疑惑地回头,盯着他金色的双眸。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入面具的缝隙,颧骨处两道鲜亮的红色已经渐渐变淡了。他沉默了几秒,说道:“先别追。”
“为什么呀?”她飞快地向前张望,“这点雨又不算什么。啊……再不快点,他们就要走掉啦!”
“主公,鸣狐也是一片好意。”狐狸晃了晃因为沾水而失去蓬松感的尾巴。鸣狐伸手解开外套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让它躲进来避雨。
“我知道的!”她笑了,显出了脸上的两个小酒窝,然后拉起他的手,“快走吧!”
雨滴不断落下,鸣狐的衣裳也被濡湿了。与他牵手的少女深一步浅一步地踩在泥泞的小路上,眼中却只有前方的目标。湿淋淋的头发贴在她的脸颊上,她不断用另一只手将湿发捋到耳后,同时抹去脸上的水珠以保证视线不受干扰。
“我真没想到雨会这么大,比书上写得要具体可感得多了,”她苦笑着说道,“早知道的话就从本丸带一些雨具过来……”
“真的不要紧吗?”鸣狐望着一副狼狈模样的山田爱理,出声问道。
“还好,”她揣摩他问话的意思,飞快地回答道,“我用灵力掩盖了我们俩的踪迹,只要不是在很近的距离特意观察这里,他们是看不到我们的。”
意料中的答非所问,鸣狐暗自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纤细手指的那只手紧了紧。在他胸口裹成一团的狐狸用前肢扒着外套,发出“唔唔”的感慨:“鸣狐为何叹息?都是因为担心主公贵体,唯恐淋雨致病。荒郊野岭,条件闭塞艰苦,而且又是主公第一次领取任务,难啊难……”
山田爱理闻言后盯着鸣狐,他不说话,只是望向前方。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捕捉到了他脸色变红的那一刹那,就因为没注意道路当中的水坑而脚下一滑,差点栽倒。等她稳住了身体,早已被鸣狐揽在怀里。隔着柔软的皮质手套,她感受到他施加在自己臂膀上的力度,鸣狐衣服上的水渍也蹭湿了她的鼻尖。正在这时,被压到的狐狸在扭动之余发出了带着本音的抗议,鸣狐松开手,山田爱理忙后退一步,好好安抚了它一番。
戍边的民丁队伍驻扎到了一个村镇里,鸣狐和山田爱理找了一处靠近村庄的山洞,好远远地守着那帮人。里外稍微收拾了一通,两人就在洞里歇息下了。除去脚上几乎已经成为泥袜的白色布袜,山田爱理顺着裤脚的泥点向上看去,心中一片叫苦。
洞外大雨滂沱,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洞里有飕飕冷风吹到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这时,她听到鸣狐那里传来响动,只见他站了起来走向外面:“我去捡一些能生火的材料,回来晾干,晚上也许要用到。”
“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狐狸戳破了幌子:“主公可趁此时候更衣,免得着凉。鸣狐不会走远,一定保护主公的安危。”
山田爱理鼓起了脸颊,既为他替自己着想而感激,又觉得让他如此操心非常不好意思:“你别去,外面还在下雨呢。”
“鸣狐机灵能干,主公不必担心,”狐狸呼喝一声,“去也——”
“等……”她伸出手,还没招呼完毕,鸣狐的身影已经没入雨中。山田爱理踩着草履走到洞口朝四周瞧了一眼,不见有人,于是又退了回去。她就着雨水将绯袴上的泥点搓掉,拧干后搭在肩上,然后褪下湿透了的白色小袖和里衣,尽量挤干后抖开展平。
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心中没来由地不安,手也总是颤抖,眼睛老是向洞外瞟去。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她既希望鸣狐快点回来,又不想他撞见这样的自己——明明历史修正主义者就在附近蠢蠢欲动,还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捣乱,现在她却在为了这事心神不宁。山田爱理拼命调整呼吸,将半湿半干的衣服重新穿好,双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红透了。
和本丸的刀剑从初遇到如今也只过去了一百天,虽然每一把她都能叫得出名字说得上话,但是像这样单独与鸣狐相处也好,执行政府指派的任务也好,统统都是头一次。望着连成线的倾盆大雨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她蹲了下来,也只能将这姿势当作休息了。
“主公已经换好衣裳,鸣狐,可以进来了!”小狐狸倏然从雨幕里奔将过来,围着山田爱理绕了一圈。她“咦”了一声,抬头只见鸣狐抱着一捆木头转入洞中,放下后低头掸去发丝上的水珠。他拔出打刀,将木块潮湿的外层一一削去,只留下干燥的内芯。山田爱理在他身边以手托腮看得目不转睛,忽然又醒悟这里有了木柴却没有能生火的东西,心里斥责自己又没想到这茬。鸣狐手上忙得不歇,狐狸嘴里说个不停:“主公,鸣狐去查看了四周,附近的河流因为发大水渡不了人,那群人非得在村子里住下不可。”
“那这就是历史书上说的‘天降大雨,戍边的卒子被困大泽乡一带’的事了……”山田爱理想了一会儿,“历史修正主义者还没来吗?”
“鸣狐大致搜索了一圈,这附近一带都没有他们的踪迹。”它回答道。
她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想得太简单……我以为这次就是和他们打个照面直接作战来着,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来,这次确实是我失职了。”
垂头丧气地望着面前的一小块土地,她听到了鸣狐的声音,比平常更加低沉和柔和:“不要紧的。”
“可是……”山田爱理沮丧地低下了头。
头发上传来轻柔的触感,鸣狐没有说话,摸了一下她的头。她喃喃说道:“可是我也不能后退或放弃,必须在这里等到完全打败他们的那一刻为止,对吧?”
雨渐渐小了,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鸣狐将一段宽厚的木头劈作两半,凿了个小洞,又将一根木棍削尖,开始钻木取火。山田爱理和狐狸将干燥的木头叠到一起摆作柴堆,中途觉得有些口渴,就将手伸出洞外拢了一些雨水喝下了,狐狸也从她掌心舐了一些。
火焰升腾,两人一兽围坐在火堆边,温暖渐渐充斥了这一小方空间。望着全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的鸣狐,山田爱理脑子里滑过一个念头,随即立刻被自己惊吓到了。狐狸蹲踞在鸣狐的肩膀上取暖,她鼓足了勇气,以一种十分生硬的姿态勉强自己开口询问:“鸣狐,你要不要把外衣外裤和面具脱下来,拿到火上烘烤一下?”
鸣狐望向她,因为脸被面具遮住了所以无法断定他此刻的表情。山田爱理刚想说话,只见狐狸啪嗒一声掉到鸣狐腿上,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前我一个人在洞里的时候已经把衣服拧干了,但你出去拿木头又淋了雨回来,就没好好整理过……”
“哦哦哦哦鸣狐你听到了吗,主公在如此关心你,吾见证了这样的情谊。”狐狸高声叫道。
“刀,刀和衣服都需要烘干,”山田爱理背对着火焰,只觉得脸上红得发亮,“如果你不好意思,我转过身去就行。毕竟……毕竟作战之前需要好好准备,就算是付丧神也要休整的吧!”
“失礼了。”
沉默了一会儿,这句话飘入她的耳中。山田爱理尽量不去细听身后的窸窸窣窣,却在无意中瞥到投映到旁边岩壁上的影子。她看到鸣狐的手指伸向脸颊,两声轻响,面具自他脸上脱落,他单手将它取下放到一边。
打刀被搁到地上,他直起身子,开始解上衣的对扣。她不敢再看,低头默背阵型口诀:“鱼鳞对鹤翼,鹤翼对横队……”
脚边传来响动,原来是狐狸将鸣狐的面具拱到了她的面前。山田爱理不假思索地拿了起来,那面具上以暗金雕凿着细密花纹,脸型与鸣狐如此相合。在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正在抚摸它的纹理时,她“唔”了一声,像被火烫了一般移开了手。
“你的面具真好看。”纵然知道自己的声音非常奇怪,她还是说出了口。
回应的只有呼吸声,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石壁上的影子,鸣狐正半跪在篝火边,没有说话。
“我……我可以不可以戴上它,只是试试看?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为了掩饰自己心中莫名的惊慌,她故意用了好奇的语气。
“嗯。”回答她的是鸣狐本人,他正在抚摸狐狸的背脊。山田爱理将面具扣到自己脸上,它并不是那么合适,但是那种冰凉的触感却是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指尖触过面具的表面,她听到了心跳加速的声音。一半露在外面的嘴唇里发出了笑声:“这个真的不怎么适合我,还是还给你吧……”
目光瞟向岩壁,她僵住了,不知什么时候,鸣狐移动到了她的身后。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半转过身子,脸上还戴着他的面具。
“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