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字路口等你来》金景铜

22、落定

　　开庭那天，我和我的助理一边研究资料一边从法院的走廊上经过，很凑巧的碰见迎面走来的秦思思。我顿时在心里觉得冤家路窄这句话简直是绝了。
　　我略微点头，很平常的从她的身边经过，在真知灼见之前，一切的威慑和嘲讽都显得苍白我一向喜欢用实力说话，只可惜某人并不想如我所愿。
　　“庞西。”她叫住我。我却没停下，和助理说着案子，最后还是那小姑娘胆小被秦思思的眼神吓着了，拽了拽我的衣服。
　　我无奈地摇头，停下回身望着她，“有事吗，秦小姐？”
　　“别说的那么生疏啊，不久之前你可还在我面前求我呢。”我觉得有点无趣，甚至对她的表现有点厌烦，真是没创意，其实之前我真的挺佩服她的，在某种角度来说。这女人能利用上庞潇和江久连这两只狐狸，利用的恰到好处真是让人咋舌。还有她为了摆正自己，脱离私生女做的那些事，我看着汇报上来的资料真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怎样的女人能做出这么决绝的事，而表面却云淡风轻。够手段，够心计。
　　可是现在，她显然让我失望了，真是沉不住气，这么快暴露自己的心虚。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无聊的话，抱歉，我还有事要忙。”我依然淡淡的如同陌生人，拉着还在发愣的助理向前走，秦思思却在后面一把拉住我。这个举动让我皱眉，甩开她，“干什么？”
　　“你怕了？”她有些好笑似的，“在法院，我能做什么？”
　　“正是因为在法院，请你收起你那一套。”
　　“我那一套？庞西，你那是什么眼神，就好像你做人多干净似的，论心计，我真是小看你了。”不知道是自嘲还是什么，“江久连竟然都帮你。”
　　如果不说这个，我还不想和她多谈，“秦思思，你做人还有底线吗？”
　　“怎么了？”她还是那副平淡嘲弄的样子。
　　我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反而笑了，“秦思思，你心虚了。”
　　她微微皱眉。
　　“如果你不是心虚，你叫住我干嘛，不过是看我的表情想猜猜我知道了多少是吗？只可惜你太心急了，不过真是让我意外，我以为这场仗和你打下来应该很有挑战性，可惜，你现在就泄了你的底。”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你得意什么啊，你以为你掰开那些证据，庞潇就无罪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干净就不会在这里了，在这世上谁能说自己双手干干净净，连你都不能吧，庞西，你还是太嫩，你一点都不了解庞潇，你以为你心心念念帮的是个什么人，哥哥？爱人？一开始我还想不明白，可是你公布了你们的非血缘关系，我才想明白这一切，只可惜。”她停下来冷笑，没再往下说，而是直视我的眼睛，声音突然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庞西，你是有手段有心计，是个聪明的姑娘，只可惜你还是太嫩，亦或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你还是太嫩！”
　　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转身就离去了，这一次很干脆。走廊边上的窗户开着吹进来一溜小风，有些凉意，我迷惑的听着她高跟鞋的声音由近至远。
　　“师姐，她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回过神来，“不过是垂死挣扎，耀武扬威罢了。”
　　我转身没再留恋，直接向前走去。

　　正式开庭了，秦思思坐在证人席上换了一套衣服，大波浪卷梳成一个矮髻，没怎么化妆的她表情淡淡的，这样苍白的面容很容易引起人的同情，秦思思是个懂得别人心理的人。
　　“姓名？”
　　“秦思思。”
　　“和当事人关系。”
　　“未婚妻。”
　　“和被害人关系。”
　　“同父异母的妹妹。”
　　法庭上一片哗然，这就是那个私生女啊。
　　“你怎么会成为你姐姐以前未婚夫的未婚妻呢？”这句话有点拗口，却是所有人的疑惑。
　　“我并不知道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我是私生女，一项不关心李家的事，和姐姐也不熟，自然就不清楚了，后来在一起了知道了，不过那时候都是有感情了，就不去管那些了。”她无所谓的态度，很是自然，虽然有些牵强，可是没人会去管这个。
　　“你和当事人关系如何？”
　　“很好啊。”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一次我回学校，校门口一辆车差点撞到我，车主是他，他为了歉意请我吃饭，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之后就在一起了。后来我还开玩笑和他说，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为了接近我才故意撞我的，他没否认。”她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很聪明，没有侧重点，却让听众自己听到了重点。
　　“你们相处中，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冷的，大概总裁都这样吧，我也没在意，有个这样的男友挺有面子的。”
　　“在你提供的证据和证词中，有一段录音，对吗？”
　　“是的。”
　　刘宇播放了这段录音，“我好害怕，真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收购那么多股票，他让我很害怕，连看我的眼神我都会害怕，我总觉得他想取代我，得到李氏取代我在李家的位置，可是我怎么办，他最近越来越让我害怕了，可是他是我最爱的人啊，我知道他会伤害我的，可是我不忍心。”
　　这段录音让全场一片安静，我起初听到这段证词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之前一审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段录音，想必这是秦思思留下的最后杀手锏！
　　“这段录音是从哪里来的？”
　　“我姐姐打电话给我，我听到一半有些害怕，就鬼使神差的录音了，我总觉得这个很重要。”
　　“你后来追问过这件事吗？”
　　“没有，因为她不久就死了。我当时挺害怕的，但我没想那么多，后来我和庞潇在一起。也没想那么多，毕竟商场上很多事不是清理说的通的。”她很聪明的避重就轻。
　　“在你提供的证据里，有一个你发现的邮件是吗？”
　　“是的，我在他的电脑里发现的。”
　　“上面是一个进口汽车零配件的保险单据，请问是这个吗？”刘宇举着一张图片到她面前。
　　“是的。”
　　“你的资料里指出，这是导致被害人车祸的原因。”
　　“是的。”
　　“请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有一次在他家里，那是挺久之前了，在他电脑上无意中看到了一封邮件，是一个进口汽车零配件的邮寄邮件，我当时并没在意，可是也很疑惑，这个牌子的小配件根本不是庞潇车的牌子。我当时也没在意，后来我们打算结婚了。因为我姐姐去世了，我爸爸打算认回我让我继承家业，给了我股份，我当时就觉得再也不是我高攀庞潇了，现在应该是庞潇靠着我了，再加上他是我姐姐以前的未婚夫，总觉得应该更了解这个人一些，我就找人查了他，发现那个牌子正是他以前的那辆车的，而那辆车正是我姐姐出车祸的那辆，那个配件根本没在修车行有记录，挺神秘挺隐蔽的。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点疑惑就会反反复复在心里被放大，我总是想起这事，后来查到了那个车工，再后来又是一些小的片段。”她像是害怕一样略微犹豫着。
　　“我心存疑惑，越查越心惊，一切分开来看似乎都无关紧要，可是这些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巧合，正如很多小小的片段组成的是一个大电影。”她抬起头眼睛盯着我的方向，声音缓慢而有力，“我觉得不应该在让真相被隐藏下去了，我应该站出来说话，作证，揭发他隐瞒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就是，庞潇是个杀人凶手。”
　　她最后几个字咬字极重，像是一颗钉子钉在罪孽的心里。
　　“我的问题问完了。”

　　我迎着秦思思挑衅的目光走过去，“姓名。”
　　“秦思思。”
　　“与被害人的关系。”
　　“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多大知道你自己是私生女的？”我突然转变了话锋，拉起嘴角，意料中的，她皱起了眉，那三个字是她这辈子最不想听的，永远也改不了的身份。
　　“这个问题好像和案子无关。”
　　“有关系，因为我要知道证人是什么心态来看待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法官也在看她，她没有办法，“很小的时候，因为别的孩子爸爸都在身边，而只有我爸爸一个月才来看我一次。”
　　“你第一次见你姐姐是什么时候？”
　　“小时候，有一次我爸爸来看我，她好奇偷偷的跟在了后面，就看到我了。也是那一次之后，我爸爸再也没来看过我。”说到往事，她眼中有点朦胧的凄凉。可是这个情节很熟悉，和江久连的那么相似，只可惜身份位置不同，也许正是这一点让江久连对李木珍那么执着，对秦思思那么怜惜吧。
　　“她来找过你？”
　　“是的。”
　　“和你说了什么？”
　　“那时候小，就问了我的名字和年龄。”
　　“后来她常常来找你？”
　　“偶尔。”
　　“她对你好吗？”
　　“还行。”
　　“还行？是一般，还是疼爱有加？”我咄咄逼人的问话让她有些目不暇接。
　　“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需要知道证人是否对被害人有仇恨心理，这直接关系到证词的真实性。”
　　“疼爱。”她皱着眉头，咬着牙回答。“证据都是真实有效的，控方已经核实过了。”
　　“哦？是吗？”我貌似漫不经心的，“你是在当事人的电脑里发现的？”
　　“对。”
　　“你怎么知道的密码，据我所知庞潇是个谨慎的人。”
　　“他自己告诉我的，我们关系很好。”
　　我嘴角带着嘲讽，“试问商场上连亲生父亲都未必会知道的东西，就凭你是个情人就告诉你吗？”
　　“我不知道，他告诉我的，我没有说谎。他现在否认也没用，就是他告诉我的，而且这个和本案没太大关系。”
　　“那好，那请问电脑的密码是什么？”
　　“898786578”她流利的答出来，面带挑衅。
　　我突然笑的灿烂，眼神却锋芒乍现，“你说谎！”声音几乎在法庭上回响，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你说谎，电脑密码根本不是庞潇告诉你的，而是你自己窃取的，因为密码最后少了一个x，少了一个字母。”
　　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怎么可能，明明。”她突然收住，镇定下来，“你再炸我，不过很可惜，密码后面没有那个字母，密码就是那个。”
　　“真的吗？”我抽出一打资料递给法官，“密码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吗？未必吧，这个是那台电脑编程的资料，在开机密码处，被一个软件套用，而这个软件在密码后面偷偷加了一个x。这个当事人是知道的，而窃取密码的人不知道，纵使用技术打开了电脑，破译出来显示的密码也不会显露那个最后的字母。也许有人会问什么软件这么无聊，连资料都被人窃取了，多加个字母又有什么意义，那么很抱歉，我想说的是这个软件的设计者正是我本人，而我就是这么无聊的在他的密码后面加一个x，是我名字的缩写。所以，秦思思，密码根本不是庞潇告诉你的，而是你自己窃取的，不过，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大学未毕业一点商业背景都没有的人，窃取商业机密干什么呢？”
　　“这和案子无关吧，邮件才是重点。”秦思思试图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我点头，“也好，这个暂时放到一边，我们稍后再说，那说说那封邮件吧。”
　　我嘴角斜拉，“且不说，这么重要的证据当事人为什么没有删掉却被你发现了，就算你盗用电脑的时候恢复了删除的内容，好吧好吧，就算这封邮件就在那个电脑里，我们来看看有意思的东西。”
　　“你说是你发现这个配件偷偷被更换后，你姐姐就出了车祸？”
　　“是的。”她瞪着眼看着我。
　　耿直了脖子真像是个正义的使者，我不得不佩服一个人不要脸的境界。
　　“这是你递交给空方的资料证据是吗？”
　　“对。”
　　“你确定这个型号的配件是你看到的那个邮件里的？”
　　我问的轻巧她有些疑惑，还是谨慎的点头，“是的。”
　　我嘴角一丝冷笑，“这么小的零配件，想判断它的形状，新旧，擦伤，都只能在表面的轮毂上面寻找，连空房提供的而调查里也只是这样，可是鲜少有人知道这个零件其实和发动机一样是有编码的。”我又拿出了一张东西递给了法官。
　　“那个配件的编码，大家看到了，而我想说的是，这个配件其实并没有出现在了事故车辆上，相反，出车祸的那辆车上这个配件的编码并不是这个，而是原来的那一个。”也许我说到这里，众人还是云里雾里的，但是秦思思却突然露出惊恐的眼神，我满意的继续，“那这个秦小姐咬死了证明当事人有罪杀人的证据是不是不成立了呢？”我声音拉长，几乎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秦思思张口想说什么，我没有给她机会，“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个人，我们要追溯到上一次开庭的一个证人，王琪，那个修车工，很奇特的，证人秦小姐指出的这个零件我们在另一个人的车上发现了，而车主证明这个配件是王琪维修安装的。
　　是不是很奇怪，似乎有人想证明那个配件是导致车祸的根源，而根源却是另一个配件，而这中间什么联系呢，我们是否可以假设一下，有人想让庞潇以为自己的车坏了，需要定一个新的配件回来更换。而实际上这个过程只是想留下购买罪证的证据。
　　可是做惯了贼的人手脚终究不干净，王琪觉得只要目的最后达成了，弄坏新的还是旧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而新的配件可以转手卖个好价钱。”
　　秦思思做梦都没想到吧，她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折在了一个贼手里。
　　“并且，我在王琪姑妈的账户里发现了一笔海外汇款。而汇款人是美国雅丽十集团的副总裁。”犹如推理悬疑，一步步带着众人接近真相，“秦思思小姐在美国很喜欢上流社会的聚会吧，很凑巧，我的一个朋友也喜欢参加，她还曾在聚会上拍下了秦小姐和那位副总裁举止亲密的照片呢。”
　　秦思思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张嘴想说话，我依然没给她机会，“李木珍生前的那通电话真的无从查证吗，未必吧。”我又拿出一叠资料，“即便那个公用电话亭周围没有摄像头，可是美国几乎每家的车子里都有行车记录仪，我恰好找到了那天在那个时段经过那里一辆车上的记录，不要疑惑，因为在路口处有摄像头，只要找到当天那个时段经过的车辆记录就行了，不过是查找的角度不同而已，可令我们惊奇的发现那个电话亭里的身影是你，秦思思小姐。而你当时人在美国吧。”
　　台下一片寂静，似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你说你和你姐姐不熟，并不经常联系是吗？未必吧，我查找过你在美国时候住的地方周围电话亭的摄像记录，在同一时段你姐姐的电话记录上都有你的身影。而且你姐姐经常打的几个美国电话虽然不是你的名字，但不是你的室友就是你的邻居，我猜你和你姐姐说你父亲盯着你，不想让你和她有联系，所以才小心翼翼的吧。你和李木珍应该是很熟，甚至无话不谈，所以你才知道她的习惯，知道她一生气就会拿着庞潇的车钥匙出去。你算准了，并在那个时候打电话过去。一个个小小的片段，最后组成的就是个大电影。”我重复着她的话，嘴角冷笑。
　　“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那录音就是庞潇杀人的最好动机和证据。”她不再是一开始的气定神闲，她的语气有些慌了。
　　我突然想大笑一场，“是吗？真的吗？录音中的那个他到底是指谁呢？”我又拿出一叠资料，“李木珍很爱庞潇，知道庞潇喜欢吃家常菜，所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是会亲自下厨。只不过她手艺不好，学的很慢，学做的都会在本子上记下来，而在当事人家的厨房里，就有这么一本，打开看就是一本菜谱，可实际上有些细节就会被这么忽略过去。”
　　我拿出照片，上面是那本日记的几页，我指着一个角落放在秦思思面前，“她在糖醋鱼的下面写了一行字，‘偕老君喜欢的糖醋鱼。’偕老君顾名思义指的就是庞潇，而下一页莲藕排骨下面，写的是，‘我最爱的人。’”
　　我将照片举在秦思思面前，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细细的慢慢的，“在这句我最爱的人后面多了个逗号啊，字写得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逗号的后面是一个，‘妹’字。”
　　全场寂静，几乎能听到人心跳的声音。
　　“你大概从没有想到吧，在李木珍心里，庞潇，父亲，家人，朋友，都不是她此生最爱的那一个，她最爱的人其实是你，她的妹妹，秦思思。”
　　我盯着她有些失神的眼睛，句句如刀子。
　　“秦思思小姐，你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要商业机密干什么呢？真的很遗憾，又是因为我那个无聊的软件，让你窃取信息留在电脑上也有记录，而被拷贝走的信息通过层层互联网落指向的正是那位和你举止亲密的副总裁。真是互惠互利，任凭你一个私生女如何有那么多能力将这些人玩在鼓掌之中？你表面上好像对李木珍虚以委蛇，实际上你恨她入骨，你恨老天为什么不公平，为什么她可以坐享其恒拥有庞大的李家，而你，却只能成为见不得光，东躲西藏被人指指点点的私生女。那位副总裁正是你攀爬的好机会，于是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杀之后快取而代之。你以为天衣无缝吗？
　　　　我想这段录音根本不是她打电话给你吧，据我的线人调查，李木珍有焦虑症长期在一家心理诊所咨询，这是就诊时候的录音，她怕李董事长担心，怕庞潇嫌弃，谁都没有说只告诉了你，而你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可是你以为这是没人知道的秘密就擅自篡改，真是可笑，天在看着，李木珍再看着你呢秦思思。
　　她把你这个蛇蝎心肠为了摆脱私生女身份，对她饱含恨意的人当作最深爱的人，真真是让人心痛，你不仅要承受法律的制裁，到死你都要承受道德和内心的双重谴责，永远活在愧疚里，永世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