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之母》许凡夫

62、 华阳夫人问赵姬：你有过爱情吗？

　　秦王政闻听祖母病重，前去探视，华阳夫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撑住扶手，呼吸急促，大汗淋漓，脖子上青筋暴露，双肩耸起，两只眼睛直直得瞪视着前方的地砖，胸肺起伏，喉咙中发出像老虎叫的声音，太医立在一旁，看见秦王政到来，忙跪下说道：“启禀王上，太王太后得的是喘息之症，此症发作之时非常凶险，如能熬过一日，好转的可能就很大，否则……”秦王政问道：“可曾用过药？”太医回道：“已服过定喘中药。”华阳夫人招手叫秦王近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韩王安在郢都造反，派昌平君去安抚楚人，不要造反。”秦王政见华阳夫人说话困难，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字说完一句，已明白她的意思。“祖母放心，孙儿这就派昌平君昌文君去楚平叛。”华阳夫人点点头，秦王政说道：“祖母先歇歇吧！太医，要不惜一切治好祖母的病。”

　　秦王政刚刚离去，宦官就来向华阳夫人禀报“昌平君，昌文君弟兄已经带兵去了郢都”。华阳夫人命婢女取湿巾给她蒙在脸上，又以皂角水为她擦洗身体，约莫半个时辰，精神好了许多，婢女扶华阳夫人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打开所有窗户。原来，华阳夫人当年作为陪嫁滕妾来秦，为了得到安国君的宠幸，华阳夫人自制异香的香水，该香水以麝香、龙脑、酒精等调于水中，蜡封放置数月，以此香水洒身，可使身体发出异香。果然，安国君很快迷上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因此专宠后宫多年，由滕妾成为王后，却因为长期过量使用香水，失去了生育能力，并且由于日久使用奇香之物，诱发了喘症。此番为了侄子能返回楚国复国，她不得已赌上了老命，再用异香诱发了喘症。

　　这天，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华阳夫人犹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已经获悉昌平君已被楚将项燕推举为楚王，一双缀满金丝的褚色丝履出现在她的眼前，华阳夫人抬起头，西子那张坚毅的国字脸在阳光的阴影里像一个男人逼视着她，华阳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我终于等到你来了。”西子冷笑道“你在等我？你知道我迟早会来找你，是吗？”华阳夫人抬起自己优美修长白皙的手，盯着珍珠一般白里透红的指甲说“我真为你感到悲哀，作为女人，你有过爱情吗？”她并不等待西子的回答，象是自言自语：“你没有，你有丈夫，但他并不爱你。你有情人，一个老头，一个侏儒，他们也许是爱你的，但你不爱他们，否则你怎么忍心杀了他们。”西子终于忍不住，沙哑的喊道：“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哪个男人爱我，我也从来都不爱他们，我不需要。”华阳夫人缓缓的像和一个朋友谈心，“那么，我们来猜猜看，你爱权利，可是你的儿子会让你拥有权利吗？这不是你的悲哀，是所有女人的悲哀。”西子终于沮丧的垂下了头，华阳夫人继续道：“我们楚国公主一代代的嫁给了秦国的君王，最后却不得不成为了秦王朝这艘大船上优秀的舵手，让秦国变得更大更强，就像秦国的君王不怕六国来的大臣们会心怀鬼胎一样，他们也不怕六国来的嫔妃心怀不轨。为什么？因为他们优秀，由于优秀而自信，他们强硬的外表下温柔体贴平和的心，他们的自律自强，他们的智慧骁勇，他们的待人平等谦逊，这些国君让六国国君在他们面前犹如卑琐的蠢猪，他们用完美征服了所有的人。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君王面前还能保有私心。没有人会担心病上一两年，君王就能把他忘记。因为秦国的君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最冷血又最有情。”西子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华阳夫人肆无忌惮的笑声，西子回宫后，宦官就来报，说华阳夫人在西子离开后就薨逝了。死因是喝下了大量香水。据宦官说，华阳夫人临死时说：“她这回可以自由的使用奇香了，先王一定会等着她。”

　　这是公元前230年，芈茴得到华阳夫人病逝的消息，绝食而死。秦王政为华阳夫人和王后芈茵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据说无数蝴蝶前来，重重叠叠包裹了华阳夫人的棺椁。嬴政默默的祝祷祖母和王后的灵魂能相依相伴，他尤其怀念，王后亲手为他做的长寿面，这样贤惠的王后，也离他而去了，他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一个老人，只是他的统一大业还未完成，他还不能老。

　　西子走得脚步有些踉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回太后寝宫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来干什么。她知道华阳夫人的死期到了，她甚至知道华阳夫人协助侄子回楚称王。她只是要来看看这个把她丈夫迷得忘记了她和政儿的存在，让她们在赵国举目无亲艰难生存了10年的女人，怎样在她面前无地自容，然而她还是在这个优雅高贵的女人面前，在她的温婉的诘问面前抬不起头来。好像错的是她，而不是华阳夫人，她被自己打败了，西子的泪水，那些很少能流出来或许若干年前就已经流干的泪水浸满了眼眶，她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华阳夫人的问话：“你爱过吗？你爱过别人吗？有男人爱过你吗？”西子的脑海里清晰的出现了少年时的李牧，李牧那祈求让她和他在一起生活的眼神，遭到拒绝后落寞的背影，西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可李牧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