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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〇一 纠结本始于纠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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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纠结的,因为据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还据说每个人都是一个江湖,而人是一种异常纠结的生物,那么江湖是纠结的总和。
以上,是一段老掉牙的开场白,但是鉴于讲故事者本人的纠结,我们仍然是要讲一个纠结的江湖,而这个江湖有一段时间风云迭起,上至朝下至野无处不受波及,甚至刨出一大堆职业潜水员。这种群起乱掐的盛事,定然是要全程存帖的,且时不时拿出来重温一下,聊以纪念。
于是我们上溯上溯再上溯,找到一个合适的点,来开始一场纠结的追忆。
话说有一天,我们的好人越清平在湖边望天。
“你在这儿站了很久了。”
“是啊。”
“你在干什么?”
“观云相。”
“观云相,好高深啊,这能看出什么来呢。”
“云生云灭,是映照人间众生的苦难祥福。若能得其奥妙,上能知天下兴亡,下能知旦夕祸福。这是门好学问啊。”
“哦!你是个高手吧。”
“哈,高手不敢当。能看出些许皮毛,我已经很庆幸了。”
“噫,谦虚就不有趣了……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嗯……快要下雨了……”
(同一时刻,宇宙深处,或者一般人说的老天爷……
“这猢狲满嘴胡言,呸!”白胡子老头做出一不文明举动以示不屑。
于是,天上下了一场阵雨。)
“……果真下雨了,你真厉害。”陌生女子看清平的眼神里便掺了些崇拜。
“好说了。”清平一笑,“哎呀,再说下去,我看我俩都得淋个透。”
“那是自然,只是……”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里避雨?
正张望着,女子只觉被阴影笼盖,头上的雨也停了。侧首一看,却是这不知名的男子脱了外氅替她挡着。
轻手触着陌生人的衣裳,女子略显呆滞地低下头去。
“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避雨罢。”
“……哦。”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清平见那女子心神不宁,想是被雨阻了急事,“姑娘若有急事,清平倒是不介意帮忙想想办法。”
“哈……哈……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她干笑两声,只觉面颊发热,“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我——我性急。哈,哈哈。”
有急事是没错,只不过……跟下不下雨没多大关系。
怎么说才合适呢?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姑娘怎么了?”清平注意到她面色赤红,有如,有如苹果。
“没事,没事。”她讪讪的摆摆手,抬袖轻拭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事实上有很重要的事。
“那个……”
“姑娘……”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
只得须臾,女子略有些发颤的声音在空荡的洞里引起交叠绵长的回音,“其实,我是……打劫的(以下回音)打劫的打劫的打劫的……”
多年以后,清平对这回音记忆犹新,就如当时的式微其人,那一身大剌剌的黑衣红氅伴着尴尬的表情,深深地烙在清平的脑海里。
她一脸半笑不笑的古怪。
这个人应该有点钱。那时她摸着越清平的衣裳上复杂繁琐手工直追天下第一绣坊出品的金丝密绣裂纹,脑袋里绝大部分都是这个念头。
“我没钱。”两人又是同时出声。
“我只是出来走走,并未带着银两在身上。”他说真的。
“呃……”要不把你的外套给我,还能卖点小钱。
“咳。”清平犹豫了一下,“我有个朋友,就住在不远处,”远目山外青山楼外楼……“呀,还很远。怎么办呢,让我想想。”
式微警惕的看着沉思中的越清平。
他的眼神……奇怪得紧。
此着似乎太鲁莽了……她完全被金钱蒙住了眼睛,为了钱竟然忘了自己只剩两成功力这个事实。
眼前这个人不似常人……
趁雨停歇,式微落荒而逃。
清平仍然很真诚地惋惜了一把,“唉,好人难做啊。”出了洞口,抬头看看天色,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希望还没有迟到……”
回到湖边,一眼便可以看见对面山脚的盘山驿道上,有一辆尤其显眼的马车向着这边来。
马车渐近,越清平终于收回飘远的视线,拿扇子敲了敲有点僵硬的后颈。
蹭到路中间,本做好准备接受恶言相向,不料马车自动慢慢停了下来。
马车是普通的马车,之所以说它尤其显眼,那是因为赶车的人,那人穿着絺质的白袍装,佩银链叮呤响的长刀,显然跟普通马夫不是一个层次的。
气氛似乎很严肃。越清平抬起他天生不笑而似含笑的弯弯凤目,看向那位贵重的马夫小哥,等待这他或车内的人来一句点破开场的对白。
小哥朝车内的方向看了一眼,复转向清平,却是竖起了食指在唇前,“嘘……”
清平向来极好说话,而且也极有时间,遂站定了看着,这帘后的人,意欲整出什么名堂。
帘子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露出一张脸来,五官的轮廓柔和,就连眉也有着先抑后扬的和谐弧度。衣白底金绣云文的缦袍,疏疏缀五彩宝珠的素色飞肩,覆玄褐纱,金叶攒珠束发——配上保养得极好的皮相,整个人有如一颗大珍珠。
大珍珠怀中沉睡的女子把脸深深埋在他宽大的衣袍中,只露出彩绣的粉色衣裳,还有低盘的发髻,发髻上的紫晶步摇,在惯性下仍在轻轻晃动。大珍珠保持安静,应就是为了这位夫人。本有些不耐的脸色,一见清平手中沤得乌漆吗黑的铜牌,立马变得煞白。
大珍珠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口中无声地叹了气,抬手招那贵重的马夫小哥附耳上前。
马夫小哥听罢走近清平,声音压得极低道,“主人说,等治好了夫人的病,要如何悉随公子之便。还请给予宽限。”
清平望向马车内的两人,眨了眨眼,有几分了然的神色。“这倒无妨。贵主身份特殊,未免节外生枝,就让我陪同吧。”
大珍珠没有拒绝,随手放下了车帘。
“呃,呵。”有内眷在不让进车内,那做个马夫……也是体验嘛。顺便也好吹吹风……
正当众人刻意保持的安静得以继续发扬并将添上催眠良品马车辘辘之声时,天际划过一道尖厉的女声,“啊——”
那道撕天裂地的女声……
“似乎相当耳熟……”无数个人影在清平脑海中掠过,随之定格。
不仅耳熟,而且声音源头是刚刚才见过其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劫匪。
声音是从山坡上的青冈林里传来的,大雨初停,红的叶子尚未转绿,红红绿绿的一大片叶子无精打采的耸拉着脑袋,却也别有一番风采。
生生把林子里某个狼狈不堪的人比了下去。
话说女劫匪式微时运不济,刚刚摆脱了个疑似笑里藏刀的高人,迎头又见几只来势汹汹不知为什么要截住她的苍蝇。
“废话少说!妖女,赶快把东西交出来!”为首那人厉声喝道。
“什么东西?”式微久历钱洗,瞬间便数清对方是七个,想也不想就回道,“我何时拿你们东西了?”
呃……
“我抢过你们银子?”
“你——!少装蒜!”那人粗眉竖起,显然耐性不佳。
他身后那名黑衣男子道:“大哥,多说无益!咱兄弟几个捉了她,还怕她不把东西交出来?”
“就是!”其余几个纷纷叫道。
式微把七人看了个遍,找不到自己认识这帮人的证据,更不记得自己坑蒙拐骗拿过的宝物哪个是他们的。
“等……”苍蝇们比她想象中干脆数倍,说到做到,立即摆了阵势围住她,不等她说完带头的那个剑尖已至她身前!
什么叫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刚吃过一堑的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只有两成功力,只有两成!一个闪身避过一剑,摸出暗器的手却又不再有攻击的动作——这七个苍蝇虽然是三流角色,但要能有机会收回打出去的暗器并全身而退,那是一种美丽的扯!
……虽然她的暗器只是一文一个的铜钱……那也是血汗钱!浪费可耻!
……
“我死了谁带路!”
“路……”伴着余音,一滴冷汗在她眨眼的瞬间划过眼睑,掠过脸颊,无声的落在尖端轻触脖颈的剑身上。
除去抵着喉咙的这一把,另有六柄剑抵着身上其它六处要害。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字,还能有比这更短更全面的表达么,怎么还是这么惊险?
笑话,一个一个排队轮着上自然好说,偏人家讲求效率和合作,没给她留说话的空,七个人七把剑一气儿捅过来,慢个千分之一拍都得成蜂窝。
震开大刹车只余余劲的剑尖们,凭着保她死里逃生多次泥鳅一样嗞溜嗞溜的落跑身手,只要有这瞬间的“反应不过来”,足够她咻一声了。
于是,咻。
“啊,追!”
“哼,我要是让你追到,就不用混了。”林是密林,鉴于式微那个暂不能揭秘的出身,这种地形的游击战她实在驾轻就熟。
然而那七人真是如苍蝇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任凭式微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将他们甩至十步之远!
于是越跑越急。
论兵法,越是临危越要冷静,否则将导致重大损失。
论俗语,俗语有云:急中易出错,招人笑断肠。
论逃亡经验大汇总第一大条,逃跑的时候千万别回头!
结果……
结果式微回头了。
难得她舍得她宝贝的铜子儿。
一摸一个准,七个子儿一个也不少,抬手抖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