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韶华》陵戈

3、No.3

　　No.3
　　最近邵华心情很是烦躁，因为越曳像一只挥不走的苍蝇，怎么赶都不行，还带着噪音。偏偏还是一个班级，躲都躲不掉。
　　“邵华，给你水。”打个篮球，越曳在场下巴巴地等着，邵华躲都躲不开。
　　“我把笔记做好了，重点也标出来了，邵华你不会还可以给我打电话啊，那个，你电话号多少啊。”
　　邵华扯扯校服领子，他本身也是年组前五名，还用越曳来教么，还想趁机要自己的电话号，真是好烦，安娜这两天准备演讲比赛，没时间陪他，他心里正憋着一股气撒不出去呢，偏偏还有个越曳来挑战他的极限。
　　忍无可忍。
　　“邵华，你看，这是我做的程序”，越曳献宝似的把电脑推过来，满屏的乱码一样的符号，经过飞快的重组，一个数据小人跳着奇怪的舞蹈，笨拙可爱，掀起帽子，露出肚皮，甩出鞋子，配合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语言。
　　“安娜，你去哪儿啦。”
　　“安娜，你快回来陪我。”
　　“安娜，我好想你。”
　　“安娜，我爱你哦。”
　　……
　　“你可以把它发送给安娜，是强制接收哦，只要发过去了，安娜打开电脑就一定会看见的。”越曳的嘴开开合合，邵华嫌他聒噪，半晌没之声，等到他停下来，才甩出一句话。
　　“带着你的破烂，滚。”
　　阳光从窗外投在邵华的半面脸上，留给越曳的是阴影里那一面。穿着校服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波澜不惊。
　　教室窗台上的绿萝被风吹得簌簌微响，然后回归平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越曳没有再说话，轻轻地把一个U盘放在邵华的桌子上，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抱起笔记本离开了教室。
　　用手去摸阳光，暖暖的，可是不能握在手里。
　　而太阳是可以毁灭一切的炽热。
　　随着越曳前脚离开，邵华歪了歪下巴，拿起放有U盘的书，往窗外面一倒，纸条飘落在膝盖上。只要你别扔掉 ，怎样都好。
　　邵华把书本放回桌上，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纸条，凝视半晌，一点点碾碎了，把手伸出窗外，张开，纸屑消失在风中。
　　快放学的时候，穆光照例过来找邵华打台球，临到校门，突然拍了拍脑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熊形状的东西。“今儿我们打球的时候，有人说是从你的窗口下附近捡到的，让我问问是不是你的”，穆光抛起接住，重复着这个动作，“不过我估计不是，你什么时候品味这么差，这只熊好蠢啊……”
　　邵华抢先一步在穆光接住前把东西拿到手，顺手扔进书包里，什么也没说。
　　“不是吧……”，穆光错愕地干笑了两声，“邵华我更喜欢你了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接地气了，这只熊那么蠢，好可爱啊。”他勾上邵华的脖子，摇摇晃晃地前进。
　　越曳继续着自己的承诺，每天早早的准备好早饭，做好笔记给邵华送过去，偷偷的利用自己的电脑技术给安娜的电脑杀杀病毒，保证安娜演讲稿子的安全，顺便以邵华的名义给几句问候，收到安娜表示心情喜悦的回复，然后上课，吃饭，打工。
　　校园里面久而久之被人默认一件大事，几乎没有人再去闲来无事欺负越曳，你看阮邵华和安娜，人家曾经有过节，虽然现在面上不是很和谐，但是越曳的早饭这两个人不是吃着呢么，打狗还要看主人，于是越曳迎来了自己高一生涯的短暂平静生活。
　　转眼上了高二。
　　好似静谧的湖面毫无征兆的迎来了暴雨，倒影被搅的一片狼藉。
　　楼安娜和阮邵华提出解除婚约。
　　到了正常吃晚饭的时间，邵华到安娜的班级没有等到人，问她的室友，室友不是说不知道，就是支支吾吾地说她好像有急事出去了。邵华担心安娜，没办法只得凭运气出了校门，沿着路边寻找。
　　越曳本来想把笔记给邵华——即使只是堆在他脚边上的命，也不在乎——喊邵华，他根本就没听见，只得跟上去。谁知道，跟着邵华出了教室门，邵华等到安娜班级的人都快走光了，急吼吼得拽住几个女生说了不几句话，就冲向校外。越曳看邵华脸色从未有过的紧张，没敢再喊，又怕有事，便远远地跟了上去。
　　咖啡店。靠窗的位置。极其醒目。
　　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安娜。男人一身休闲服，朗目俊眉，鼻梁高挺，薄厚适中的嘴唇恰到好处的上扬，一边温和宠溺的微笑，一边把安娜落到嘴边的头发掖到耳后。
　　邵华的眼睛一跳一跳得痛。一下一下地锥心。
　　深蓝色的眸子就像阴天的海洋，氤氲着无与伦比的怒气，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大步走进咖啡店，站在桌子旁边，一手拉起安娜，一手把男人打倒在地，桌子椅子乱成一片。
　　越曳站在咖啡店外面的街对面，看着男人从容的笑着，优雅地起身，弹弹身上的灰尘，一只手淡然的顺着头发，嘴里开开合合，短短的说了什么，邵华抡起拳头又将他打倒在地，安娜上去阻拦邵华，抱住邵华的胳膊，邵华甩开安娜，安娜又扑回来，情急之下，邵华顺手扇了安娜一巴掌，然后，越曳看见安娜低了头，貌似说了些话，转身想走，邵华失态地回身拉她，却被安娜狠狠地甩开，就这么一个追，一个甩地走出咖啡店。
　　越曳没有再跟上去，他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有些担忧，但是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是帮不上忙的，索性回了学校，打点好一切。今天就让朗斯帮他请个假吧。他想也许这种时候邵华需要他这个朋友的陪伴。
　　目光中邵华和安娜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转弯的地方，越曳也准备离开，回身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男人自始至终表现出良好的涵养，强大的气场，即使衣着略微狼狈，周围遍布审视恶意的目光，仍然不影响他的从容，脸上的微笑甚至没有一丝僵硬的感觉。男人不慌不忙地结了账，留给收银小姐一个和煦的微笑，在收银小姐略微羞涩的“欢迎下次光临”的声音中，出门，上车，发动，离去。
　　车型很漂亮，线条流畅，越曳不懂，也在旁人艳羡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知晓它的名贵。
　　越曳心中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从容，从容。没错，是从容。
　　晚自习结束之前，越曳都在图书馆静静地打着电脑。夜深，连图书馆里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几乎走光了。
　　越曳叹了口气，从窗户看校园里路灯都亮起，而路上已经没有学生，他麻利地整理好电脑和书本，送回到寝室，又跑到小卖部买了一杯热水护在怀里保温，专门循着没有灯光的地方找寻阮邵华的踪迹。
　　走到校园西角的花池旁，“桄榔”，啤酒瓶子被踢倒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越曳轻手轻脚，略有些紧张地顺着圆形的花池转过来。
　　邵华脚边摊放着易拉罐，啤酒瓶，还有白酒瓶，坐在长椅上，低垂着头颅，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从越曳见到邵华开始，邵华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严肃稳重，话不多，没有多余的表情，偶尔对安娜才会笑一笑，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很稳妥的处理，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的高中生，或许是家庭的原因，他担负的责任将他过分的催熟。而像现在这样，越曳担忧的同时，第一次意识到邵华还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普通人，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人。
　　越曳没有马上走过去，只是站在黑夜里的黑暗角落静静地听，邵华喝多了，被酒精麻痹的舌头无意识的一直在低声地自言自语。
　　“安娜……”，像是叹息一样，这个名字被邵华痛苦无奈绝望的低低的声音说的很陌生，悠悠地在这个夏季的尾巴恶狠狠地抓住了秋天萧瑟的意味。
　　“咱们……是一起出生的，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初中，嗯，高中……你长得从小就好看，像个洋娃娃……不，不对，洋娃娃怎么能和你比较，像天使……也不对，呵，反正就是好看，我为了不让别的男孩子靠近你，还打了好几架呢……你都不知道……”，邵华断断续续的说，一仰头，又一瓶啤酒见了底，“好冷……”，他又开了一瓶啤酒，“最幸运的是……天赐和鸿运都是软件开发的公司，我……咳，我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要月，安娜我有你就好了……我努力变得优秀，给你一切好的……怎么就比不上楼亭之带你去个小破咖啡店”，语调一下就拔高了许多，“钥匙链，邮票，还有口红……安娜，给你的哪个不比他，楼亭之的好，什么限量版什么绝版……吃的，穿的，化妆品……他对你上心，让你感到温馨，被在意，那我是什么……不过是楼家多年前的一个养子，我都不知道这个人……什么叫幼稚的小孩总是容易动怒……还哥哥，哥哥，哥哥！”邵华最后的尾音在颤抖，良久，他呜咽着把头埋在手心，压抑的呻/吟。“我是冲动了，谁能想到呢……”
　　越曳站得累了，就蹲下来，还在听。邵华一会儿咒骂，一会儿平静的叙述，一会儿无措的痛哭。越曳摸摸怀里的热水，已经是温的了，可是看现在的情况，邵华是不会喝的，他于是自己小口的茵茵嗓子，默默地在暗处陪伴着邵华。
　　身体已经麻木了，意识还在倾听。
　　邵华的声音开始时有时无，最后淹没在黑暗中。
　　越曳睁着黑暗中明亮清醒的眼睛。安娜是邵华生命中的第一道亮光，带给他险些失去的童年幸福的记忆。可是，邵华，父母离开的之前的记忆我已经淡忘了，阿婆年纪大了，除了忙忙碌碌给我做饭，叮嘱我好好做人，好好学习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精力，你是我记忆中，自己被欺负的时候，唯一一个解救我的人。一道光么 ，你几乎就是我的希望。
　　路灯灭了。再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活动了一下手脚，越曳掏出邵华的手机，先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小心的删除记录，接着打通了通讯录中的“穆光”的号码。
　　“邵华在西角花池”，越曳没理会那边“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疑问，挂电话之前又补充了一句，“给他准备些热水。”
　　穆光被快速挂断电话，心里莫名其妙，以为是谁在和他恶作剧，骂了几句，蒙头就想睡觉，可是辗转反侧却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嘴里念着三字经，踢踢踏踏地趟着拖鞋，晃晃荡荡地来到邵华的寝室门口，咚咚敲了好几下，等着里面愤怒的声音传来，开了门就问。
　　“邵华在么。”
　　“大半夜的，你有病么。不在不在……”邵华同寝室的迷迷瞪瞪的又说，“白天和安娜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情，谁还能好好睡觉……”
　　穆光心里一跳，“什么事。”
　　“……好像是安娜在外面有人了吧，听说闹得挺大呢，都打起来了，俩人谈了好久在花池，最后安娜自己回了寝室……”
　　话没听完，穆光像被闪电打中一样，回身往寝室跑去，折腾着穿好衣服，想起那个电话，想着不差这两分钟了，也害怕再惊扰到别的同学，拿起手机在校外就近定好了一个标间，加了价钱额外供热水，又跑到邵华的寝室翻找出身份证，着急忙慌地下了楼。
　　在楼门口，一个低着头的邋遢人影和他擦身而过，来不及想是谁，这么熟悉，名字简直呼之欲出，因为担忧邵华，穆光果断放弃思考，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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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欲扬先抑……第八章才是最后的大段转折，然后就可以展开了。没人看我也会写完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