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键》麻衣小仙

5、点歌祝福

　　元旦将至，校园里节日气氛日渐浓厚。

　　一中的元旦晚会是各班自己举行，没有组织全体学生到学校大礼堂沉默寂静地看文艺骨干表演样板节目的传统。只有音乐特长生李晋每年都会代表晋原一中去市里的礼堂在新年音乐会上表演钢琴独奏和流行歌舞，还会上市电视台。

　　九班的同学也在利用课余时间排练元旦晚会的节目。范倩倩参加了一个效仿赵本山小品《红高粱模特队》的节目，每天跟班里的几个高个子同学搞笑地排练着，还借来相机让李孝贤帮她拍照。用她的话说，在这个模特节目中，她负责其中矮的部分。

　　辛迪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在十班的元旦晚会中有诗朗诵节目。李孝贤融不进这欢乐的氛围，她喜欢听音乐，唱歌也好听，但羞于在人前表演。

　　周三下午例行大扫除，教学楼上各个班级都还在热火朝天的做卫生，她早早地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完，拿着积攒了许久的零用钱去学校邮局汇款。福利院从不过圣诞节和元旦，每年到了春节才会正正经经地给孩子们买点礼物。已经公历29号，春节前院长能收到汇款的话，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就可以购买新年礼物了。

　　寂寥的冬日里，校园道路两旁的树木只剩枯枝。琴房里传出一段哀而不伤的乐曲。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倾听。虽然隔着厚厚的一堵墙，她仍能想象到演奏者的指尖在琴键上游走。她不懂什么乐理知识，不知道这是哪段世界名曲还是演奏者随性发挥的原创曲目，只觉得心里有一捧温泉慢慢流淌徜徉。

　　闭上眼品味，周围的世界仿佛都与她无关。清澈如镜面的湖边，她就坐在那里，任岁月流转时间行进。没有阴郁，没有贫穷与饥饿，没有世间任何的污浊。是花的芬芳，是阳光的温暖，是钟见一的笑颜。两个半圆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音乐停止，仿佛过去了半生那么久。

　　“老师，大约几天能到呢？”填好了地址，钱也交给了营业员，她站在汇款窗口眼巴巴问。

　　“很快的现在。不过元旦期间各地业务都比较繁忙。你过三四天打电话问问收款方不就知道了。”业务员关闭窗口，转身看起了墙壁上的小电视。

　　这所重点中学里几乎全部是本地人，邮局业务根本算不得繁忙，像她这样的跨省汇款就更少了。三天应该能到，她站在邮局门口估量着。

　　“这就是那小子照片？长得不错嘛！”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声响起。

　　“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小子怎么配得上小雪？你们一定要让他离开小雪，他会把她带坏的。平常他身边都跟着不少小弟，不好动手。元旦那天...”邮局拐角处少有人行，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被几个校外的混混青年围着。

　　大扫除的时候是开放日，校外人士可以进入学校。她在从前的学校就很讨厌校园霸凌，也见过那种找小混混报复同学的事情。原本以为那男生是被人欺负的，不想倒是个雇凶揍人的。即将被揍的还是她的同班同学，那个开跑车上学过分招摇的李晋。

　　风小雪的爱慕者么？可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放他自由么？爱不是占有，是只要他过得好，是希望他得其所求。风小雪在李晋面前满足又开心，脸上的笑容不是假的，这个男生看不出来么？

　　她低头经过那条小道，从突然静声的男孩子们中穿过。

　　“你不是说没人么？她不会去报信吧？”雇凶的男生紧张道。

　　“她又不知道我们说的是谁。”一个痞子答。

　　“没事儿，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她几个胆她也不敢多管闲事。”另一个痞子保证道，“喂，那个女生，别多管闲事，我记住你了！”他在身后威胁着。

　　李孝贤头都没回。‘风小雪和李晋的恋爱满校皆知，听到了她的名字还猜不到你们要揍的是谁就是傻子了。老娘穿的是校服，认得出来才怪，你们穿的才好记。’

　　“你看，我说没事儿吧？看不出来。”见她没什么反应，痞子炫耀道。

　　说起来，李晋倒是她的恩人。如果没有李晋，风小雪就是钟见一的女朋友。李晋的出现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喜欢钟见一的机会，而不是明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惦记的苟且。

　　她的生活已经够破碎的了，爱情不要再猥琐卑劣。即便是暗恋，也不该。

　　不用通风报信，李晋也一定是安全的。林博洋和马思宇都是体育生，一个练网球，一个练短跑，浑身都是肌肉，三个人只要在学校里晃荡必定是形影不离的。上学放学他都是坐车，家里管家跟着，这帮人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

　　新年当夜市大礼堂肯定有不少大人物出席，有警察执勤，安保工作到位，怎么可能出什么乱子。多余为他操这份心。

　　第二天下午李孝贤逃课又来到琴房外。她本就是个可怜人，也练出了一身扮可怜的手段。每次装可怜她都能达成愿望。她想再听一次那段美妙的旋律。

　　31日下午她又如法炮制。虽然授课老师并不喜欢学生在上课途中要求上洗手间，但李孝贤成绩好，并不会引起老师怀疑。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关心地问，‘最近是不是午饭吃坏了肚子？’

　　那段琴曲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就像喜欢钟见一，是她的孤单心事。

　　元旦那天范倩倩忙着最后的彩排，李孝贤一个人在餐厅吃午饭。马思宇穿过十几张桌子将一颗茶叶蛋送到她面前。

　　李孝贤有点茫然，“这是？”

　　“反正也是辛迪给的，你吃吧。”马思宇含含糊糊地说。

　　御座那里不见风小雪的身影。李晋打着领结，穿着一身西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往这里看了一眼。

　　李孝贤吃了一惊，没想到他沉稳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谢谢！”她心里清楚明白，辛迪今天在广播社有活动，哪有功夫带茶叶蛋过来

　　“这蛋已经在微波炉里转过了。你最近不是肚子不舒服么？趁热赶紧吃。”马思宇说完这么一句就转身走了，留下李孝贤一个人发愣。他根本不在九班，怎么知道她连续两天下午闹肚子去洗手间的事？

　　下午和晚上没课，大家把书本都收了起来，桌椅拖到了教室后方，讲台上话筒和音响齐全，各个节目小组都在试音和走台。校园广播里播放着学生们点播的歌曲。

　　匿名的实名的，有送给老师，送给同学和朋友的，也有送给男女朋友和表白的。

　　各班班主任和年级教导主任都竖着耳朵，一旦发现什么早恋的线索，立马整理记录，以备随时找人谈话交流。

　　那时候管它正版还是盗版，几乎人人手里都有一盘周杰伦的磁带。没想到点播曲目环节，周传雄才是最大赢家。点播率最高的就是他的《黄昏》、《记事本》还有《我的心太乱》，陈慧琳的女版《记事本》也占有一定的份额。张柏芝的《星语心愿》，陶晶莹的《太委屈》，范晓萱的《雪人》，王心凌的《第一次爱的人》和《当你》，梁静茹的《勇气》和《分手快乐》，张宇的《都是月亮惹的祸》，林志炫的《单身情歌》、伍佰的《挪威的森林》和《突然的自我》。最新的歌恐怕就是超女冠军安又琪的《你好周杰伦》了。

　　李孝贤坐在窗台上荡着腿，听着一首首情歌响彻在校园里。

　　真是躁动的年纪，恋爱的情绪又怎么能镇压的下去呢？不知为何大家小小年纪却像是经历了无数分分合合的悲苦恋爱，点的尽是些抓心挠肝的伤心情歌。

　　晚上更是到了近乎白热化的阶段。广播里播放着‘播音员辛迪点播一首《菠菜进行曲》送给高一九班李孝贤，只为逗偶像一笑。’‘林博洋点播一首周杰伦的《我的地盘》送给他亲爱的大哥李晋。’‘高一九班李孝贤点播一首《晴天》送给好友辛迪、范倩倩以及高一九班全体同学。’

　　范倩倩匿名点了一首《七里香》送给闻嘉楠。

　　风小雪点播了一首王心凌的《爱你》送给男朋友李晋，引起了整个校园的欢呼。她与李晋的恋爱无疑是充斥着暗恋和地下恋情的校园里，唯一的胜利成果。着实可以作为反抗精神的标杆立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辛迪故意，《爱你》刚结束，钟见一点播给风小雪的《七里香》就紧接着播放了。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谁是谁的初恋，谁又是谁的归属呢。或许，对钟见一而言，风小雪就是他七里香一般美好的女孩儿。或许，钟见一之前从未正式向风小雪表白并提出交往的请求，但此刻还有什么表白能比这首歌更露骨。

　　“接下来是不是该放李晋点的歌了？”
　　“你猜他点的是什么？”
　　“这三角关系我看看哪个老师敢管？”

　　教室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八卦着事件的走向。

　　李晋并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反应。他穿着礼服坐在教室后排的一把凳子上，背景处是堆积成山的书包和桌子。没有点歌，更没有因为钟见一的表白式点歌祝福冲到十班寻衅滋事。

　　广播里辛迪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高一十八班陈冀尔同学点播一首周杰伦的《园游会》送给高一九班李孝贤同学，祝她新的一年学习进步，每天开心快乐！”

　　九班教室里响起一阵起哄的笑声。

　　范倩倩冲过来，“桌儿，我说那天他拉着你握手那么久不松开呢，他看上你了。”

　　“胡说什么呢？就是普通同学的祝福吧。”李孝贤一时有些慌乱。

　　“园游会可是甜歌，你看看那歌词儿，再想想人家对你有没有意思。”范倩倩挤着眼睛。

　　李孝贤还想再说些什么，广播里的辛迪调皮道，“恭喜我的偶像收获一份爱情！”

　　范倩倩欢呼起来，“桌儿，恭喜你！”

　　李孝贤羞红了一张脸，吓得从窗台跳下来匆匆逃开，她要去广播站找到辛迪，要她闭嘴。她只是私下祝福了范倩倩和辛迪元旦快乐，没有虚伪地给全班点歌，更没有收获爱情。

　　她只顾着低头逃走，下楼梯的时候脑袋撞到了一个人的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马上慌乱地道歉，抬头却看见李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关系，谢谢你送我的歌。”他说。

　　“啊？我没...”她一时有些发晕，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莫名其妙的谢意。送他歌的不是‘泰迪’么。

　　“《晴天》送给高一九班全体同学，我不是九班的么？”李晋说。

　　“哦，应该的，应该的，不用谢。”虽然有些牵强，但他喜欢就好。她急匆匆要走，却被李晋拽住了胳膊。

　　“你跟十八班的陈冀尔在一起了？”他问。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就见过他一次面。”她焦急地辩解，实在是不想造成大家的误会。

　　李晋竟然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弯弯的，睫毛又密又长。除了耳朵是红的，整张脸还是近乎惨白的。李孝贤看着他，有一瞬间失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送给你个回礼！”他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