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空折枝

30、千夜

　　25.
　　走出电梯的时候，就看见牠坐在门口，像是在等待自己替牠开门一样。
　　川崎有些讶异的看着『千夜』─应该已经被春带走的家犬，正默默的用乌黑的眼看着自己。
　　印象中，有记忆以来，牠就存在了。
　　不过，奇怪的地方是，对于牠以前的记忆都模糊了，脑中只有一种强烈的意念：千夜是从小就和自己相处的极为融洽的。

　　『千夜』不像一般的狗一样，热爱于所谓那些宠物的游戏，也不会在主人回来时高兴的摇着尾巴冲上来，只是那样安静的，凝视着自己的感觉。
　　不过，这也许和性情有关，无论如何，他还是很喜爱『千夜』。
　　连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要感觉『千夜』的存在，就有一股温暖的流动在心中缓缓的漫溢，就像是……多年不见的亲人一样。

　　川崎走向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置物架上，弯腰拖鞋，顺势摸了摸『千夜』毛茸茸的大头颅，手心里的是有别于外的高温，那是生命的热度。

　　从窗边第三个盆栽下方拿出钥匙打开门，一边拿起事物，『千夜』也慢吞吞的走了进去，自然而然的窝在一楼客厅铺上的地毯上。
　　开口唤牠也只是动动耳朵表示知道了。
　　虚张声势。
　　看着牠懒洋洋的样子，川崎不由得笑了笑。

　　冰箱里除了早已事先作好的冷盘，还有可以加热的素食汤包。
　　随意选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口味的撕了开来，在瓦斯炉上的水滚开的同时倒进去。
　　将一些早餐剩下来的蔬菜，拿去微波加热，定时20分钟。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全部完成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
　　摆弄好餐桌，扭开电视，端着几盘小菜坐到『千夜』的旁边。
　　牠只是动了动，把黑色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脚边。

　　不知男人大概何时才会回来？

　　随意浏览着新闻，手无意识的夹着菜，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
　　『千夜』突然坐了起来，瞬间被那个庞大的黑影挡住了前方的视线。

　　「千夜，坐下。」挥动着筷子，口齿不清的叫着。
　　「千夜？」牠只是坐着默默看着自己。

　　怎么了？
　　是想说什么吗？

　　那双在灯光照射下显得晶亮的眼，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一般。
　　心突然紧紧的痛了起来。
　　肮脏的东西，太多了。只要能够，保持心的意念。
　　像是失去了什么原本该存在的一样，莫名的疼痛感。
　　动作了，茫然的看着『千夜』拉扯着自己的裤脚，想要拖着往哪个方向的样子。顺着力的方向，来到了玄关。

　　「嗯？」视线在玄关凌乱的拖鞋部份徘徊，弯腰收拾的同时。
　　门啪嚓的打开了，气流灌了进来。
　　他瞇了瞇眼。
　　木下抖抖大衣，挂在一旁的置衣架上。
　　脸色还是那样，让人想要弄些红色痕迹的苍白着。

　　「啊，你回来了。」
　　「唔，嗯。」在看见川崎的瞬间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皱了皱眉。

　　「那个是……」
　　「那个？」随着对方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后，发觉『千夜』端正的坐在门口。
　　「这是『千夜』，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和春约定好是他照顾的，却突然跑了回来。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扔着不管，牠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你会介意吗？」

　　「也不是。」男人艰困的开口，声音异常的沙哑。
　　「那就太好了。」
　　「唔……」想说什么似的，男人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还在烦恼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如果不会造成你的困扰那就好了。那么，快进来吧。」
　　明明是别人的家，这句话却说的理所当然。
　　男人苦笑着，穿上拖鞋。

　　「才刚弄完，没想到你就回来了。」有些意外。
　　「嗯，只是一些年末活动的计划方案讨论。」
　　男人一边松开领带，一边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一起吃吧。」这样说着的同时，已经帮对方装了一碗热汤。

　　「唔，嗯。」默默的接过热汤，慢慢的喝了起来。
　　「怎样，还不错吧？虽然是调理包不过这种天气喝起来还真不错哩。」

　　也许是被川崎喝着汤露出享受的模样给逗笑了，男人微笑了起来。
　　原本苍白的面颊，在热气的熏灼之下，透出淡淡的绯色。
　　看着男人有些湿润的眼瞳，川崎只觉得男人充满情色的味道。

　　明明对方什么也没有做，却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
　　口中干燥了起来。

　　大口的喝下眼前的汤，却因为太过着急而被呛到。
　　双方的距离缩短了。

　　「咳……」艰难的咽下，受宠若惊的看着对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背部。

　　「慢点喝吧，没有人和你抢的。」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面颊透露着美丽的绯红，像是梅花那样的……清雅的颜色。
　　不由得被吸引了。
　　那是自己未曾见过的面貌，是不是只要这样，这样凝视着便可以了解一个人？

　　突然有种想亲吻在面前不断蠕动的薄唇，仔细品尝柔软的味道。
　　视线在对方活动的手指停了下来，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手。
　　男人美好修长的手指，吸吮的话，嘴里还会发出那种有些让人全身发热的声响。

　　充满脑中的是对方喘着气抱着自己脖子的那个画面。

　　电磁炉上，汤哔啵啵的滚了。
　　可是两人却都没发觉似的。

　　只是那样看着对方的眼，想要发觉什么一样，专注而认真。
　　啪嚓，筷子落地的声响打断了这种微妙的气氛，男人有些僵硬的低下头。
　　川崎猛然发觉汤已经再度滚开了，赶紧把强度调到保温。
　　两个人慌慌张张的错了开来，那是一种奇妙的，害羞感。

　　察觉自己异样的川崎，冷静了下来，再度舀了一碗。
　　「加热过后的汤喝起身体也变暖了吧？」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的。我都习惯了。无所谓。」男人小声的说道。
　　「冷掉了就不好了。」
　　「嗯。」

　　温热的情感在胸口流动着，那是被关心的感觉吧。
　　虽然对方没有说什么，不过却可以感觉得出来是在关心着自己。

　　电视愉快的笑着。
　　『千夜』懒洋洋的趴在地毯上。
　　现在已经过了新闻时间，是综艺节目黄金时段。

　　突然间，在喝汤的男人皱了皱眉。
　　注意到这点的川崎开口询问：「怎么了？汤的味道不好吗？」
　　「不，不是，只是……喝着热汤」有些迟疑的说：「牙齿有点酸……」

　　「这样啊，我知道附近有不错的牙科，要不帮你预约个时间看看吧。」

　　「这种小事。应该没……」男人摇摇头，打算拒绝。
　　「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不在意」川崎注视着对方眼的：「万一没有弄好的话，说不定牙周病会变严重，反而会影响饮食生活。不是更麻烦了吗？」

　　「牙周病吗？」男人有些讶异的看着川崎「你确定吗？」
　　「只是推测而已啊。如果不去检查的话根本不会知道到底是什么吧。」

　　「这样啊。」有些动摇的男人，思索着。
　　「就这样说定了，我去帮你电话预约，反正明天是周日，牙科早上比较没人。」

　　「那就，去看看吧。」说出这样的话语，似乎是最大的让步了。
　　男人的脸苍白的像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样。

　　「别担心，那个医生的技术很好。」
　　像是要安慰他似的，川崎再三保证。

　　男人只是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千夜』的耳朵动了动，转向另外一边。

　　(8:45，1F)
　　收拾着碗筷，不经意看见男人抱着一堆数据，在沙发上凌乱的散着。
　　『千夜』舒适的将四肢伸展着，趴在男人腿上。
　　然后在对方翻页或是找数据的时候，示好般舔着对方的脸。
　　光是半立起来就比一个孩子高的体型，被这样压住的男人只是笑着，笨拙的拍拍『千夜』的巨大头颅。

　　相处的很好嘛。

　　川崎不由得瞇起眼。
　　像是感觉到川崎的视线，『千夜』恢复原本的姿势，趴回男人的腿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莫名的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像是小孩子那样毛毛躁躁起来。

　　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被对方的行为影响。
　　将湿答答手在毛巾上擦干净，走进房间整理今天的讨论纪录。

　　因为是一开学就要进行的活动，所以必须尽可能的在寒假完成大部分的架构。

　　包括：布景，音控，灯光的编排。
　　川崎一边抄录，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写在旁边。

　　中途因为口渴出去倒了几次开水。

　　男人还在忙碌着。
　　『千夜』静静的趴在对方腿上。

　　最后一次出去的时候，客厅里的桌灯还亮着，男人似乎昏沉沉的睡着了。
　　走过去关上还开着的灯，拉开『千夜』放在男人身上的腿，弯腰抱起的时候，发觉对方的体重似乎是过于轻，没有什么真实感的样子，在下一秒就会随时消失的重力……

　　不由自主的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极了。

　　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面颊，男人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异样的情感不断的涌上，那是连自己也不熟悉的部份。
　　不过却不想去阻止它的发展，就让它这样进行下去会怎样呢？
　　对于未知，总是让人莫名的兴奋。

　　好像很久没有这种兴奋造成的快感了，上一次是……

　　那些在月光下朦胧的光华琉璃色彩。

　　蝴蝶很美丽。
　　被囚的蝴蝶，会快乐吗？
　　他不知道。应该说是不想去知道。

　　以前自己也饲养过蝴蝶，他从来不做任何防止牠飞翔的举动。
　　因为觉得蝴蝶飞的样子很美，所以才想让牠在广大的空间自在的飞翔。
　　只要那样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很愉悦，距离造成的美感总是能让他获得意外的惊喜。于是习惯摄影，为的是收藏翩翩飞舞的光影。

　　可是，蝴蝶是不愿意停留的动物，总是那样不断的飞翔，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本来可以造成美感的距离，便成了障碍。

　　距离越来越遥远，只能凝视着那个发着光的背影。
　　如果距离变远了，那么就让望远镜来弥补这个差距吧。
　　如果连这一点也不能达到的话，就放弃吧。
　　那时候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也是这样认为自己可以，当然，绝对，没问题。
　　可是当自己真正去面对那个距离的时候，无法下手。

　　失语的蝴蝶。
　　冬天里凋尽的花朵。
　　短暂，飘邈。

　　夜晚的寒冷气流在低处循环，赤裸的足底接触到冰凉榉木地板的瞬间，彷佛温度皆被吸走那样，向下窜去。

　　「黑轮……暖炉……」喃喃自语的说着，男人下意识的往川崎怀里缩了缩。

　　这样的可爱的举动落入眼底，不由低声笑了起来。

　　看着男人平凡苍白的脸，而能感受到心安。
　　没有什么理由的。
　　和当初自己恋上那在月下飞翔的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安定的力量。
　　坚定缓慢的走上二楼，像是要完成什么伟大的任务那样。

　　有一种花，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绽放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蝴蝶之所以旅行，之所以飞翔，找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的答案。

　　轻轻的拨开在男人额前落下的发丝。
　　拉过一旁的棉被，小心的包裹着。

　　「祝，好梦。」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舒服似的叹息声。

　　许多未知的部份，在不久的将来……

　　川崎想，他知道那个答案。

　　关于那个花的答案。

　　楼下窝在地毯上的『千夜』，像只即将扑咬猎物的豹子一样，慢条斯里的做了伸展的动作。

　　午夜的钟声，就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