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声唱出我爱你》言不由衷

50、门没锁

　　安心憋屈地跟着她娘来到市区中心的一幢写字楼下，丛丛立着的大楼看起来都是一个样，耸入云霄，透明的玻璃墙面，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带她来看心理医生，自己不允居然连当初用来对付老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拿出来使了。罢了，自己的娘亲么，无谓什么屈服于淫威，反正已经事先说好，她老人家出钱自己出人就是。
　　晃荡着脑袋，使劲回忆自己的近况，除却辞了报社的工作一年多，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干物女，其她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入法眼的地方。耸耸肩，最多也就打针吃饭，她安心这辈子除了怕软体动物和她娘还没有别的镇得住她的东西。
　　林芳步子迈的很大，她一直是个急惊风，做事走路都特爽快。瞅着女儿慢不溜秋地瞎晃悠，她倒也没有阻止，只心里忐忑地，像是很不安的样子。没决定带她看医生之前也是，七上八下的，可现在来了，心绪依旧没有好多少。天下的父母，都是操心的命，孩子小担心，孩子大了还是要担心。
　　离预约的时间还相隔五分钟，林芳带着安静坐在偌大的会客厅里，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安心有些不悦，娘亲手上的力道过了点了，挣扎着抽出来检查，果不其然，三只爪印特明显。鄙夷地瞥了眼，不知道的人指不定还以为是她老人家来看医生呢。
　　“安心啊，你要好好听医生的。”眼见着老娘的九阴白骨爪又伸出来了，安心立刻退后一大步，“妈，您放心，咱好歹也读了不少书，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啊。”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在秘书小姐的引领下走进了办公室。
　　窗台几净，特明亮一落地大窗，帘子敞开。窗角立着几盆可爱的仙人掌，毛茸茸的，刺刺的样子看着就特招人爱。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架，里面陈列着许多书和文件夹，看着就很专业的样子。安心坐定，转过身子，看见从门口出现的三十几岁的女子。一副金边细框眼睛，发髻一丝不苟，黑色套装，手里的托盘上有两杯咖啡。
　　浓郁的香味传到鼻息间的时候，安心觉得心里很兴奋，居然也就跟着站起来随她走到休息区的茶几边坐下。
　　女子端了一杯咖啡在她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奶精和放糖搁置好后，伸出右手：“陈荏。”
　　“哈？承认？”安心的大板牙立刻就露了出来，顺即也似乎察觉不妥，畏缩地吐吐舌头，跟她的握了握。
　　“没关系，大多数人反应都跟你一样。耳东陈，草头加责任的任，我的名字。”说完，自然地尝了一口咖啡，还情不自禁地咂咂嘴。
　　安心被蛊惑了，也立刻拿起了杯子，尝了起来。果然，咖啡不是平日里喝的即溶的，味道香醇许多，只微微苦涩。加了奶精和糖，再尝，果然是极品，喝得她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陈荏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这个秘书呀，咖啡磨得真是一流，很容易上瘾呢。”
　　呢喃的声音让安心感觉很踏实，仿佛此刻的自己不是带着一定的理由和目的出现，只是纯粹地和一好友在夏日午后分享美味心事。
　　良久，在安心认为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那个声音才又响起来：“安心，那我们现在来谈谈你吧？”
　　安心的眼睛立刻睁大，虽有些迷蒙，却还是如同一个打算御敌的小刺猬。陈荏抿唇一笑，看来她的情况跟自己预料差不多，虽然明里她并不抗拒自己，可下意识的自卫观念是很强烈的。
　　“没事，我们随便聊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也无所谓。我觉得你妈也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时间太长，也不出去与人交流，怕憋出什么病来。”陈荏微笑着说。
　　“是，我也觉得我妈太大惊小怪了。就连我交男朋友，她也紧张个半死。”安心似乎找到了话题，匣子一开大有汹涌而来的架势。乐得陈荏心里开了花，小丫头片子还真挺单纯的，于是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怎么？她不喜欢你朋友？”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就有一次，陆磊，也就我男朋友到我那里玩，正好被我妈碰到了。她居然一副特别震惊的样子，还不跟人家打招呼。后来我提到陆磊的时候，她也总是闭口不谈。我就不知道了，陆磊哪里不好，这么不招人待见。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可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不出几年会好起来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坐在沙发上就着牛奶吃面包的日子也会有的。”安心口若悬河，一提到爱人，那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陈荏羡慕地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心底涩涩的，可听到她的面包牛奶理论，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笑什么呀，我说真的，谁生来就拥有一切啊，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慢慢创造出来的，这也就是造物者留给我们双手的意义。即使有些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可那样的优越只会造就他们的不思进取，不是有句老话叫‘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也就是这个道理。”安心说得一套一套的，口舌干燥，开口要起水来：“姐姐，咖啡没了。”
　　眼神单纯无辜，像极了小白兔。陈荏也不耽搁，立刻拨了内线让秘书送一壶来。
　　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安心眼神晶亮笑笑地看着陈荏：“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不像个心理医生。”
　　“这是挤兑我专业性不强吧？”陈荏玩意大起，和小姑娘说话，自己心态也得跳脱。
　　“不是不是，姐姐，我这是夸您平易近人呢。”安心立刻摆手解释。
　　“知道，逗你呢。”陈荏也笑了出来。
　　两人风生水起的，很快时间就到了。安心打过招呼，出门看见妈妈一副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报纸，居然还是她进门是看的那一页：“妈，您准备考报社去当记者还是编辑啊？这版上都快被你盯出洞来了。”
　　“去，死丫头，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林芳站起身，揣着包，将女儿送进电梯。
　　“妈，你不跟我一起下去啊？”安心有些纳闷，有事也该不会就在这办吧。
　　“我去帮你约下次的时间，你反正回你租的房子去，一会儿我打给你。”说完摁了关门键，又转回了陈荏的办公室。
　　“小荏啊，你说安心这孩子不是有什么事吧？”甫坐定，林芳就开了口，陈荏是她老同事的孩子，看着她长大的，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阿姨，您别担心，安心的状况还好，可能就有很轻微的臆想症。适当的药物和外交活动可以解决的，而且今天我看她是症状也不是太严重。”陈荏扶着林芳的胳膊，长辈的心情她是能够理解的。
　　“不是，”林芳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睛里也泛着泪花，“她跟你说了陆磊吗？”
　　“嗯，提到了，说您不喜欢。”陈荏点点头。
　　“不是我不喜欢，而是……”林芳有些泣不成声，陈荏有些蒙了，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状况，安抚地拍拍林芳的肩膀，安慰道：“阿姨，您别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或许我有办法可以解决。”
　　林芳抹了泪，尽量让自己镇定些，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根本就没有陆磊这个人。”
　　陈荏也失神了，怪不得林阿姨会急着要把安心往这送，最主要的症结在这里。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嗓子：“会不会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不可能。安心连上大学也都是一直住在家里面的，她以前是交过男朋友，但我们都是知道的，没有一个叫陆磊的，就连姓陆的，叫什么磊的都没有。”林芳急急解释，她也知道自己干着急是没有用的，当务之急是让陈荏帮忙。
　　“那阿姨，您能跟我说说她第一次提到陆磊是什么状况？”陈荏感觉自己的手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可办公室里冷气明明打得很低，背脊一阵冰凉。
　　“就是有一次，我去她在外面租的房子看她。她见到我似乎有些吃惊，但立刻平静下来给我介绍说‘这是陆磊。陆磊，这是我妈。’我当时就蒙了，房子里就我们两个人，哪来的什么陆磊陆林的。那个时候她正在吃饭，桌子上的碗筷放了两副。拉着我坐下，她又添了一副，然后就跟空气窃窃私语去了，还时不时地夹菜放到那个空碗里。偶尔会就着筷子，做出喂他的样子，那菜就从筷子缝隙里‘啪嗒’掉地上，她却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开心地吃着。我一口饭菜都没吃得下去，眼泪当时就这么掉了下来，我真怕呀，她就这么疯了。”林芳的神色很憔悴，对于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想一次就痛一次。变故来得太快，她始料不及，自己可爱乖巧的女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陈荏小心翼翼地吁了口气，看来安心除了有轻微的臆想症之外，还有比较严重的幻觉出现。这就可以归类到精神疾病了，但是按照她的状况来说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自己心理上的窒紧。
　　握住林芳的手，陈荏缓缓开口：“阿姨，现在看来，安心的情况是挺严重的。但是就我观察而言，应该还是可以解决的，但具体的结果我不能完全保证。最近我会制定出一套新的治疗方案，希望你能够按照方案来实行。当务之急，就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单独待着，最好能让她回家住，多陪陪她，多让她和朋友出去玩玩。尽量保持身心愉悦，好吗？”
　　“行，我今天就打电话给她让她搬回家来住。那麻烦你了，我先走了。”林芳道过别，离开了。
　　陈荏坐在椅子上休息，她没有想到那么青春活泼的孩子居然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幻觉。生活真是奇妙，像一个魔术师，明明只是借助于技巧或道具，却将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