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六＞
越野竞赛当日，钢七连整装待发。
“好好干啊。拿不着前三名你别回来见我和三班长。”高城拍拍伍六一的肩。
“是！”一个漂亮的军礼。俊朗的眉眼间是刚毅的神情。
“那，那什么，他临走前说了啊，他回来要是没看着锦旗，格斗场见。”高城咂巴着嘴，满脸的心不在焉。
“嘿嘿。”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高城一转头看见伍六一眼中一闪即逝的光彩。
[三班长史今同志，这又是一你的忠实俘虏。]高城想着，摇摇头笑，然后背着手走开。
……
身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眼角余光中有一掠而过的草叶的青绿色。伍六一迈动着步伐，超过一个又一个跑得带劲的兵。脚底是坚实的足音穿越过草原广阔的地面深厚的土层。
五公里越野跑过无数次。可是一次性超过这么多兵实在是爽，伍班副儿那点儿小小的虚荣心啊，就晃呀晃地提起来了。
竟是依稀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跑五公里时的熊样。那家伙，整得三班长史今头疼了好几天，当时史今就说：“六一啊你看你资质这么好怎么就不肯下功夫呢？你干啥玩意儿存心气我呢是吧？别幼稚了这又不是家里……”
“我已经把这儿当家了。只是这儿不把我当家里人。”伍六一一句话就把史今的一大堆话给噎了回去。然后史今很严肃地转过头来盯住伍六一的眼睛。然后三班长发现伍六一那神情明显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得让他突然难受了起来。
“你要不是脾气这么冲大家能不待见你么你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不稀罕！……班长，我想回去。”一句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让人知道这根本不是软弱的表现，而是强势的示威。
“你再说一遍。”史班长把伍六一从板凳上揪起来，“你小子再说一遍？！你心是肉长的么？这么多人关心你你没看见？混蛋玩意儿你……你就这么自甘堕落？走？好啊，你走，你走一个给我看看，你……你对得起关心你的这么多人么？啊？！”好脾气的班长吼起来的时候无比吓人。
“……关心我的人，嘁，顶多就您一个。”伍六一翻了翻白眼望向窗外。他不敢看史今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东西，不可名状的某种东西，让伍六一生气不起来。被史今的眼神儿这么一望，也许自己吼起来就不那么中气十足了。
“哦，你居然还知道。”史今眯了眯眼睛，声音疏离足以让伍六一产生恐惧。然后三班长转身，离开，一句话不说了，在伍六一的视野尽头无限地缩小下去。
伍六一看着转身离去的史今，某种东西像是潮水般地袭来。混小子伍六一，他突然之间就有了点儿良心，他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也许史今史班长确实对自己好，他突然之间开始反省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怪不得人家别的新兵不爱搭理他，这家伙就是一闯祸精，脾气还贼大，新兵连里四处结仇，十个人里他不得罪其中的一个已经算是很稀罕了——好象真的是自己不对。
史今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就像要消失一样。突然之间这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
[好吧。这破部队就算再怎么不待见我，为了这个人我还得留下不是？……班长我败给你了。]
“班长！！！”一声大吼穿越操场。
然后即将走到视野尽头的那个人猛然间停了下来。只是没有转身。
然后伍六一不管史今的反应就开始从起点玩命地跑起来。脚步铿锵。
然后史今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跑道上那个矫捷的身影，似笑非笑。[这臭小子……还真有那么点儿帅嘛……]
然后史今迈开步子跑到跑道儿上，和伍六一一起跑。然后伍六一那傻呼呼的小子看见自家班长过来了，就更傻呼呼地笑。没心没肺的。
“六一，我带你跑。我跟你说，跑步啊，你得给自己定一个目标，向着那个目标冲刺，知道么？”史今倒退着跑，附送给伍六一一大大的笑脸。
“你想说，你就是我的目标是么？”伍六一一脸不屑。说真的这小子确实挺找扁的，不论是那张脸还是那张犟嘴。除了史今会包容他，其他的人说不准一拳就招呼过去了。在此歌颂下三班长博大的胸襟和母亲般深沉如水的慈爱……
“对。”说完就转过身，兀自地加速跑起来。
伍六一锲而不舍地跟在后边，猛追。[班长你那小身板儿……我一准儿超了你……]然后不多时伍六一就发现自己已经吭哧吭哧地直喘气儿，史今居然还咧个大嘴示威般地向自己招招手。
于是从那之后伍六一无论什么都以史今为目标。伍六一同志突然之间发现部队生活有意义起来了，那什么，因为自己有目标儿了。每次都习惯了史今在前头带着，然后自己在后边儿猛追。久而久之伍六一同志练出成果来了，已经可以和史班长齐平了。
他努力着想要超越班长。但是总也不能。伍六一想就即使有那么一天他真的比班长出色了，他也不会超越他的。因为他宁可永远地跟在他身后或是陪在他身边，也不愿意——这话儿说重点儿吧——打死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班长丢得远远儿的自己一人儿跑前头。
因为他不想在某一天领先到某个程度以致于周围都再没有人能企及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回过头去时候，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只想在那个人的前后左右蹦达，不管那人乐意不乐意。
爷们儿伍六一不怕孤单。但他害怕失去。
……
伍六一此时准备冲刺。
完了来不及了，养成坏习惯了已经。总习惯了史今在前边儿领先着，加上刚才一直处于梦游状态，想着史今长史今短的，刚才就一直把前边儿那小子的身影当成班长来着。总想着不能超不能超。结果就是终点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人家还领先自己。
娘的前面那臭小子还居然加速。终点已经越来越近了。呼吸越来越粗重，此时能够保持原速就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但是伍某人啊，他不甘心啊，七连的兵，整一第二，说出去一点儿都不响亮……所以说班副这同学就是爱认死理。
然后对方冲刺了。比他先通过了终点线。伍六一满脸怨念地紧接着第二个冲过了终点。
[班长，那啥，那第一，我给你留着呢，第二我占了。]阿Q精神此时发挥到极致。
高城看着伍六一冲刺时的表情，忽然之间感慨万千的。[你说你这小小三班长能耐了嘿？就跟这小子提一下你名儿他就跟上了发动机似的……]眯起眼睛吐着烟圈儿，高城望着那远处陆续不断跑来的兵。
“连……连长，那啥我……我没跑赢七零一团那臭小子……”结果是摇摇晃晃地冲过来一个人影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哑着嗓子说。还一脸的歉意居然是。“下……下回我一准儿毙了他……”俩眼睛还直冒火。
“你你你不是前几天挺能折腾的么。”高城忍着笑灰头土脸的伍六一。
“全师第二……这没给咱七连丢脸吧？”伍六一揉着后脑勺敷衍了事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高城的烟烧没了三分之一。
“第二啊。伍六一，啊，全师第二。”高城突然中了邪似的用平缓的声线念叨，“我跟你说，那谁，你那心爱的三班长史今，全负荷五公里越野这点儿小儿科的玩意儿，他拿过集团军第一。”说完就眼神飘忽地越过伍六一，背着手溜达走了。
伍班副短时间内大脑空白。
[……好啊班长，你瞒我是吧？]某人咬了咬牙。
三班宿舍。
“……班副！你还想咋地？！这都全师第二了你苦着个脸存心寒碜我们呐？”梁二根拎着块毛巾一脸无奈。
伍六一不说话，接过毛巾搭脖子上。
“要我说啊，七零一那小子真不识抬举，跑啥名次不好偏跑你前头——”听到这句话的伍六一猛一回头，那眼神恐怖得让梁二根倒退三步做防御姿势，“那啥……我是说今儿个没发挥好明儿个再努力班副你看开点儿别认死理——”
“你他妈要再罗嗦一句我一枪崩了你我！”伍六一把毛巾摔地上一声大吼。三班再次进入全体警戒状态。
唉。果然啊果然。这班长不在班副小朋友就是容易火星乱飞。
三班全体默契地保持沉默。
“知道集团军第一什么概念么？”伍六一突然幽幽地说。
“啥？”张小米表示没有听清楚。
“集。团。军。第。一。”班副拾起地上的毛巾。
“……貌似那已经不属于正常人儿了……”梁二根再一次不怕死。
“咱班长。五公里越野拿过集团军第一，连长刚告诉我的。所以咱才弄个师里第二就瞎得瑟那不是招人笑话么……”伍六一的语气居然是有些忿忿的。手里的毛巾完全畸形。
三班战士再一次默契地保持沉默。这时候说错一个字那可都是人命关天。
“喂？”
“连长……”
“……三班长？……那那那边事儿怎么样了？”
“我爸没事儿，真是……让我还瞎担心一把，没您说的那么严重，现在正在康复呢下星期就能出院了……这边儿没我什么事儿了，明天就能回来……”
“不是你这人你说你急啥……多陪陪老爷子省得他日思夜想你这宝贝儿子……”
“我这不想连队了么。”
“哦。想七连？说那么大你嫌好听啊？……直接说想你们班那些个臭小子不就行了……”
“诶连长你开什么玩笑呢……哦对了，六一他竞赛成绩咋样啊？”
“露馅儿了吧？……你你你这兔崽子就惦记着伍六一！你不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伍六一，就你那宝儿似的伍班副，你走的这几天把这儿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不是我不是告状啊！他竞赛拿了个全师第二，这臭小子明明可以拿第一的……反正反正具体你回来了我又跟你说……”
“呵，好，连长再见！……那啥，六一拿了第二那不错啊您得奖励他——”
“知道了知道了。”
高城笑笑地放下电话。想都不用想，他都知道电话那一头的史今肯定在偷着乐。
此时的高城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想看看当伍六一知道他班长明天就能回来时是什么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