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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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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晚辞16
静寂了那么一刹,肖隐盯着秋袭水眸光飞转,瞬息万变,终了,抚掌大笑。
“哈哈……说得好,不才有嫣朝戟这个师弟真真是三生有幸,得秋阁主这般上心,只是,不才师弟可曾托秋阁主照顾不才?不才何幸得秋阁主关心?”
“朝戟是没说过,但便是他不说,秋某也知他善良,最是尊师敬长,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善良?尊师敬长?”肖隐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冷笑两声,“他若善良怎么会以七岁稚龄骗得师父怜惜随之来大汉?他若尊师为何仵逆师命执意回大蔺报仇?他若心善怎会骗你五年之久?末了却还不告而别,令你痴寻五年余?秋阁主,天下众人皆醒,唯你独醉,他若真心喜欢你又怎会在拿到你配好的‘幽梦’解药一去不返?”
秋袭水脸上阵青阵白,怒瞪着肖隐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喝:“你闭嘴!少胡说八道!朝戟他定然是有什么苦衷才会不告而别,也许他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罢了……他绝对不只是为了幽梦的解药才跟我在一起!”
秋袭水眼睛赤红着布着血丝,红彤彤盯着他,胸膛巨烈起伏,寒光四射,若是化为利剑,肖隐必然已是千疮百孔。
肖隐嗤笑,勾唇:“哦,那么敢问秋阁主,你为何配幽梦的解药?为什么朝戟会与解药一起消失?你可知道中幽梦的天下只一人……这个人就是……”
“住口!住口!肖隐,少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搬弄事非!朝戟他不会骗人!”秋袭水激动地大吼,出手如电,腰间鞭子如流星飞逝,练光微闪,破空声犹在耳边,肖隐没有躲避,右脸,左肩火辣辣地烧起来,迎着秋袭水的怒目,慢慢抻手抚过脸颊,湿润的红色在指间滑落。
斜对面正对着铜镜,肖隐看着镜中那狼狈的人影,自颊上延下,左肩衣襟血色嫣红。
可见这一鞭,秋袭水力道之大,十层十的功力,而他——却未曾躲闪也不曾运功抵挡。
对着镜子收起脸上可称之为兴灾乐祸的冷笑,深吸着气道:“抱歉,不才失言了。”
秋袭水盯着他渐渐平息巨烈起伏的胸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寂无声,微动的唇瓣冷冷挤出一声冷哼,漠然地撤身出房。
肖隐笑声稍歇,静了下,复又大笑,手掌扶过的床棱化为木屑,“自古多情空余恨……肖隐肖隐,你真真是二十年如一日不长进!”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仪容,对镜自揽收敛起可笑的任性笑眼,再一勾唇间,眼波流转又是八面玲珑的肖盟主,方巾窄袖,长袍短袄,玉簪绾发,挺直的肩背风度翩翩。
打开门,赵怜英刷地蹿至跟前:“盟主!您您……的脸?”
“没事。”
微笑:“怜英,辛苦了,你回正气山庄吧,帮我照顾小楚,那孩子没有你的魄力,压不下那帮家伙,正气山庄,就交给你了。”
赵怜英怔愣,涨红着脸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我不行……少公子平时是温吞了点,其实做起事来……也很雷厉风行……我我……属下还是跟在盟主身边侍候吧……”
肖盟微吊眼梢,淡笑:“本盟主这一路给人看了不少笑话,难道本盟主真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么?柔弱得需人时时侍在身侧照顾?”
赵怜英愣了下,眼光悄悄往隔壁房溜了溜,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迟疑:“那盟主什么候回山庄?万一江湖上发生什么动乱,属下该如何处理?”
“你和楚儿斟酌着办,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好了,上路吧。”
肖隐浅笑,自怀中取出盟主令:“这个你且持着,若有不从令者,依武盟律令处治。”
赵怜英只怔愣地接过盟主令,武盟人见令如见盟主,可下达一切命令,盟主令便是盟主身份和权利的标志,这当是盟主从不离身的物品之一,没想到……没想到盟主会交给他暂时持有……
激动不足以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原来盟主是这样的重视他么?原来他在盟主眼里是这样值得信任的……
眼眶微红地捏着盟主令,赵怜英咚地单膝拜下道:“盟主,您放心,属下一定会全力辅助少公子打理好正气山庄,绝不容出半点差错。”
肖隐浅淡地赞了声很好,伸手扶起赵怜英,后者激动得手足颤抖,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急匆匆地上路往正气山庄的方向而去,临行前再三叮咛肖隐保重,他一定会处理好武盟一切事物。
肖隐目送他远去,伫在风雪中良久,雪已停,风却依旧寒冷萧瑟,冷风自衣逢往里钻,他却不觉得冰寒,久久地伫立在风中。直到小二终于忍不住出声:“肖爷,你风寒还未好,不要吹太久寒风。”
肖隐回首感谢地点头,“麻烦小哥准备些干粮,顺便备些烈酒,将马草料喂足。”
“啊?肖爷要准备上路了么?可你的风寒不是还没好么?”
“有秋大夫在,这点风寒不在他眼中,有什么好顾忌的,多谢小哥关心,你且去准备。”
在小二和掌柜的嘀咕声中,肖隐踩着梯阶上楼,敲着秋袭水的房门,里面一片沉寂,侧耳倾听下也只是沉寂的呼吸,压抑而痛苦。
武林晚辞17
敲门声在楼道间空荡荡地回响着,一声弱过一声,在心上,却一下重过一下。
肖隐手忽然有点抖,闭着眼静了静,霍地伸手推开门,内里横栓被从中生生折断,嘎嚓地脆响断裂开落在地上。
“滚出去!”
秋袭水站在窗前,窗大开着,寒风一股胜一股地刮进来,秋袭水背对着他,却冷暴地吼叫着。
肖隐却微笑以对:“刚才不才失态,口不择言,秋阁主不必放在心上,此地离祈月教路途还甚是遥远,秋阁主不介意的话,现在就上路吧。”
秋袭水僵立在窗前,如石雕屹立不动,宛如沉寂在风雨中万年不摇的岩石。
脊背挺得笔直,僵硬如石。
肖隐却觉是可笑,这样挺拔的身姿后,他却看出了痛苦寂寞,他以为秋袭水除了对朝戟报着一腔痴情外,没心沁肺,不知道忧愁,不是多情之人,可显然,秋袭水也并没有他以为中的坚强,他的不羁狂妄其实都是用来掩饰心里的痛苦与孤独吧?
轻轻一叹:“之前是不才说错话了,秋阁主不用在意,不才一气气怒的胡言乱语,秋阁主不至于当真吧?”
秋袭水缓缓转过身来,背光的脸看不清表情,只隐约地透着冰寒,孤寂。
“何必说这种话来安慰我?秋某虽然不愿承认,但却不是笨蛋,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提醒,这些事……呵,五年了……秋某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白……我只是……只是不甘罢了……真的不甘……”
似自语地喃喃诉说着,语带喃弄,低笑地倚着窗棱,寂寥无神地看着肖隐,一切悲愤,一切怨憎,渐渐平静。只坚定地道:“不管怎样,只要找到他就好,只要在一起就好,不管之前他似否真心……至少以后,我能得到他的真心就够了。”
被风撩起的长发掩在面颊上,只朦胧地看得到一双明亮的眸子,坚宁的眼神,誓不罢休的决然。
肖隐怔愣瞪眼,半响才张口结舌地回神:“你……”
几乎要咬上舌尖地惊愣,这人……这人……怎么就学不会放弃?
明知求不得,如若真找到朝戟,他能忍受,朝戟和顾书君在一起的画面?他怎么能痴妄朝戟会放开顾书君与他在一起?
朝戟为顾书君不昔与整个华山派为敌,暗中带着妙苹师太内定的华山掌门人私奔,为了顾书君,与秋袭水虚与委蛇五年,他若真会为秋袭水动心,五年也足够了,可他没有!
朝戟心坚硬如铁,没有一丝温度般,任是秋袭水柔情似水,他终是心如磬石不可转也。
他怎么能还痴妄十年后的今天,朝戟会对他动手?
心底迅速闪过震撼酸涩感动。
吃惊于秋袭水的执着,与他的固执何其相似?
真是傻瓜!
呵呵……
肖隐却不由轻笑,嘲弄悲悯尽在其中。
自己已经够蠢了,可秋袭水却更胜他一筹。
却这么巧,两个傻瓜撞在了一块儿?
而今……
再回神,秋袭水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拿出一玉瓶,倒出乳白色的液体涂抹在他脸上的鞭伤,低吟:“……抱歉……”
肖隐盯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脸上轻微的刺痛和冰凉的触感都自动忽略,浅浅地浮出微笑,既然已经蠢过一回又何妨再错一次?
既然二十五所也耗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笑什么?伤口都快暴开了,不疼么?笑,笑死你!”
秋袭水一手挑开他左肩衣襟察看伤痕抹药,一抬头,就对上肖隐一脸的贱笑= =||||,不爽地冷嘲。
“秋袭水,从大蔺回来后,到杭州城做个正经大夫吧。”
“什么?”
秋袭水怔愣,接不上肖隐的思维,呆了呆,接着一脸鄙视地冷笑:“找到朝戟后,我和他当然是回顾城秋水阁,杭州那种破地方,秋某才不屑去第二次!”
肖隐一脸微笑地道:“如果朝戟不跟你回来呢?你要去哪里?回顾城?那里全是你和朝戟的回忆,你呆得下去么?年纪一大把了,难道还学人家少年郎,成天在江湖上荡着么?留在杭州城正正经经安安份份开家医馆,无聊的话,可以来正气山庄做做客,再不济,肖府大门也很欢迎秋大神医大驾光临。”
秋袭水脸上红白青紫,五彩缤纷万分精彩,瞪着肖隐,狠狠打了个冷颤:“……肖隐……你在说什么鬼话?”
肖隐笑眯眯地摇头,“不是鬼话,不才在向秋阁主示好啊,说得通俗一点呢,叫表白,再露骨一点呢叫求爱——”
“够了!住口!”
秋袭水猛烈地倒退三步搓着手臂防备地盯着肖隐,脸色难看地挤出两字:“变态!”
“呵呵哈……”
肖隐笑意盈盈地睇疑,颤动着胸膛哈哈大笑,因为牵到颊上伤口低浅地嘶吟了下,扬着眉,对着秋袭水似笑非笑道:“不才不敢说别的,但长情这一点上,总不会比朝戟差,秋阁主如果求不得,为何不退而求其次?不才自以为并不比朝戟逊色。”
秋袭水脸上青红交接,瞪着肖隐狡黠的笑,琢磨不定他话中揶揄和真实的成份比例,但肖隐的表情神态以及话语都让他又气怒又可笑,吃惊得言语难形,心如雷鼓,震动半响,最终压下感觉被愚弄的愤怒冷笑:“肖隐,玩笑开够了,该吃药了。”
肖隐怔了下,脸上笑容瞬间僵了一丝,苦笑地牵着唇角淡淡地叹息。
武林晚辞18
自小镇出来,由肖隐带路一路东行,水路开阔只一月余便到达大蔺,正是二月初,大蔺地处东南,即使这样的寒冬时节,除去海风萧瑟外,风雨甚少,也不似大汉的寒冷干涩,当然也海风也如利刀刮面,灼痛难挡。
大蔺虽与大汉语言相通但货币却并不相通,两人本也身无长物,即便有在大蔺也行不通,固而便是入了大蔺境内,进入城阁,两人却仍是无处落脚,最终不得不露宿城外。
大蔺民风开放,远比大汉的拘谨来得开通,街上行人如流水,车马如龙,熙熙攘攘,擦肩接踵,挥汗如雨,便是夜已深沉,但远在城外也能听到城内阁楼里丝竹糜烂之声,畅笑声中喧哗繁荣尽显。
两人落脚处是一座丘岭山包,柏松环绕,一座小小的花神庙孤立在丘岭顶峰。
这是座被废弃的花神庙,祠堂里碑文上刻着一首赋词,因年代久远已斑驳不清,只隐隐看到一行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肖隐咀嚼般地反复念着这一句,盈盈叹息,这首词,即便不是大蔺子民,他也略有耳闻,大蔺史上第一位女皇被尊称为萦皇的碧绫,曾经有一段令人称羡的姻缘,也正是这段姻缘令她脱胎换骨,退红妆披盔甲登上庙堂,主宰大蔺皇朝达三十年之久。
这段词据传说,萦皇曾追随心爱之人南片北战誓与那人携手天涯,然而萦皇垂青之人却始终未爱上她,萦皇悲愤下,割青丝,暂尘缘,发下重誓,穷其一身,要那人生不如死!
最终怎么样已再无人知道晓,大蔺奉天帝盛年病逝,萦皇斩太子登皇位,铁血统驭三十载,有了今天大蔺的强盛,这位女皇令不得不折服。
嘘吁地感叹一阵,回过神来,花神庙只余他一人感动哀叹连连,秋袭水倚在庙外一棵树下斜坐着,摆弄着一截碧竹。
碧竹切口处还渗着水渍,想是才砍伐下来,竹身结实,色泽光滑,秋袭水用匕首削着竹结,打通内里,在竹身上雕磨出几个圆孔,肖隐兴趣盎然地坐在秋袭水面前不远处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你会吹笛子?”
看那架式自然是在做笛子,肖隐微感惊讶,秋袭水性情狂妄,虽然衣着儒雅,与他相处这多久,他清楚的知道秋袭水并非什么文雅之人,识书认字,懂医理,但不见得有文采,倒不知原来看似嚣痞的秋袭水还有吹笛子。
秋袭水一刀一刀极为认真,听闻肖隐的询问并不抬头,淡答:“朝戟最喜欢的乐器便是笛。”
肖隐笑容僵住,他到是忘了,他那师弟似乎真喜好笛,只是他从来没关心过,因而时日久远,至至忘了。
入了大蔺境界后,秋袭水变得沉默许多,亦不再与他争风相对……
原来是思念朝戟了啊……
秋袭水刻好后,弹了弹凑近唇边试探地吹了两下,音质还算不错,比不得名字制作的精细,但音调却是准的。
秋袭水双眼眸光柔软地抚着笛身浅笑:“朝戟心烦时就爱吹笛子以求静心,我不通音律,初时并不感兴趣,只是时日久了,竟也会在不经意间吟唱起朝戟喜欢的曲调,后来朝戟便开始教我吹笛做笛,折腾了许久,我地终究没什么天赋,唯一学会的也只一首……”
说着,已轻轻吹起来,音调婉转低冷哀伤,缠绵幽长。
肖隐心颤动着,胀痛得难受,这首曲子——真巧啊,居然是这首曲子,碧晴空失踪的那三年里,梦清每每醉酒总如歌如泣地弹琴吟唱,他看着哀痛欲绝的梦清却只能无力地静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最后抱琴失声痛哭……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
一曲终,两人怔怔相望,眸中各含忧伤,寂静无语。
夜风凄冷,瑟瑟狂鸣,撩得衣发狂舞,相隔不过丈许却恍惚千里,但沉寂中和谐的气息又温暖无比。
尘沙袭击着面孔,肖隐眼睛微闭,朦胧的水光中笑赞:“好曲。”
秋袭水滑动着喉咙,想说什么,怔愣了片刻却抿紧了双唇,缓缓起身:“秋某去找点吃的回来,肖盟主不防先升火。”
“秋袭水!”
肖隐霍地站起来大喝一声叫住他,看着秋袭水僵冷地背对着他站定,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吹我唱,原也可是可以配合的天衣无缝,秋阁主,你在逃避什么?害怕什么?”
秋袭水没有回头,但僵冷的声音却清淅地传来:“肖隐,除了朝戟,秋某谁也不要。”
肖隐僵硬地站着,脸色缓缓透上青灰,短促地冷笑一下,“朝戟他为你做过什么?让你这么刻骨铭心?”
“不需要他做什么,他什么也不用做,我喜欢他,喜欢他的凛凛正气孤傲不羁,喜欢他冷得像铁也可以柔得像水,他的每分每毫我都喜欢,已经说不清为什么……他在我心里,就像华阳灼热,像月光清冷,像川穹旷野,像河流清澈……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他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完美无缺的,秋某此生不会再对他以外的人动心,永远不会。……肖隐……你明白……不是吗?以你的执着你的痴狂,你怎么还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来?”
武林晚辞19
“可笑?”肖隐脸色灰白,喃昵着低冷地笑,“不才在秋阁主眼里就是一则笑话么?”
二十年前如是,二十年后亦是如此,他肖隐的存在他肖隐的心就真的那么可笑么?为什么都这么不屑一顾?不怨垂怜?
肖隐按着巨烈起伏的胸膛在心里自嘲:肖隐,你不是碧晴空,你没有他弱柳扶风盈盈如月的姿容,你也不是朝戟,没他有侠义正凛孤高冷傲的气势,你拿什么做这般乞求之姿肯请怜惜?
秋袭水僵了一阵,久久再听不到背后声响,低声道了句小心,往花神庙后的深林走去。
肖隐一人伫立在祠堂前,庙内微弱的烛光在寒风袭击下跳跃着,将那碑赋照得阴明不定,肖隐苦笑,缓缓伸手抚过自己僵硬的微笑的唇角,哈地低呛一声,“终究是自做多情了……”
梦清……求不得……秋袭水……也同样求不得……
忽然间觉得天地凄冷独余他一人孤苦伶仃,寒冷遍袭全身。
冷得刺骨,冻得心凉。
脑中纷乱地一团,不想再呆在这里,这里这么冷这么冰这么寒……他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茫然间踉跄着往丘岭下走,不知不觉间提起内力运着轻功踏枝凌踱花叶,在旷寂的夜风下朝着灯火通明的城内疾奔。
高高的城墙不过轻轻一跃,跳过墙头,似乎热气立及迎面扑来,花香,茶香,酒香。
这东河城是不夜城么?
循着酒香跨进门槛,扑鼻的浓香,琴瑟乱耳,茫然地睁眼,一室繁华。
刺耳的嘲笑声穿破耳膜递来:“咦,蓝兄,记得你曾说你府上侍卫俱是江湖一流高手,却为何有人闯入?司抚府也敢擅闯的倒也少见?看起来像个斯文人?呵呵深更半夜,失魂落魄地游荡?莫非是个痴儿?还是被我们这美酒吸引来的酒国知已?”
大笑声顿时震天响,有人接口:“哈哈……不错,不错,这玉泉,真乃人间第一美酒,妙极,天下间无人能抵其魅力。”
肖隐愣愣地自茫然间回神,定眼一看,不由苦笑,暗自责难,一时发愣,居然莫明其妙地私闯民宅,哦……不,司抚……司抚府,东河城司抚大人的坻府。
醉人的酒香弥漫着整个院落,水上亭阁里,四个青年各据一方,衣着华美,气质俱都雍容,夜光杯里汁如琼桨,亭口两侧两名女子一琴一箫相配绝纶,那两张素颜更是清雅脱俗。
而亭中,三名舞女,轻盈的旋转,舞衣如虹,身姿如玉。
肖隐淡定微笑,有礼一楫:“不才正是这被酒香吸引不知不觉间便闯了进来,失礼失礼……怪只怪这酒香太过迷人,以至不才失了心魂,乱了神魄,才会胡乱闯进。”
这话中三分自责却有七分责难于这亭中美酒,顿时令亭中四人大笑。
“失了心魂,乱了神魄!倒是本大人的酒的不是了!”
一角白衣的青年拍案而起,抚掌长笑,示意舞女退下,却招手要仆丁再送几坛美酒来,一面对肖隐道:“凭兄台这番话,本大人再怎么也该让兄台偿偿这美酒了,请坐!”
肖隐亦不客气,拱手谢礼,身形纵跃,点水穿梭,一瞬眼,已自七八丈外的岸边跃进亭中坐定。
白衣人笑赞:“好身好,看不出来兄台一派斯文,倒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失敬,在下蓝逸天,东河城司抚。这三位是我的损友,都是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与兄台的清雅难以相敌。”
“喂喂!蓝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刀山也为你上了油锅也为你下了,倒只得个损友的名号?”
其他三人顿时不满地玩笑起来:“罢罢罢我们都是满身铜臭的商人,为免污了你这清雅之地,我们还是识相自动离开,莫要打挠了司抚大人结交清雅之士。”
“唉唉……真是交友不慎遇人不淑……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蓝逸天闻言板着脸,冷冷笑道:“是啊,本大人向来喜新厌旧,旧人慢走,不送!”
“啊…………”
那三人立时媚眼乱飞,哀怨之色尽在其中。
蓝逸天噗哧一笑,嘻骂:“你们这几个混蛋,除了捣蛋还会什么,别吓走了我的新酒友。”
说罢朝肖隐微笑:“他们不正经惯了,兄台勿要当真,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肖隐隐着笑,盈盈地拱手:“蓝大人多礼了,不才肖隐,自大汉来访友,深夜路过此处,被酒香勾了进来,让几位见笑了。”
“啊?肖兄远自大汉而来么?贵客,贵客!我大蔺与大汉定下百年之约,商贾婚姻互通,结邻邦之好,可谓千古佳话。”
两人如此虚委半天,仆丁终于送来了杯盏酒坛,先前的舞女之一在蓝逸天的示意下盈盈地起身来为他斟酒。
肖隐举杯浅啜,入喉甘甜,浓香沁脾,真如仙酿令人神醉,连赞几好酒。
蓝逸天面露得色,将这玉泉酒的妙处细细道来,一点也不避嫌,令肖隐好一阵惊讶,蓝逸天三位朋友中有人笑骂:“蓝兄忒不厚道,每每拿这偏方来骗人,你说了千百回,也没人能真真酿出玉泉来,也唯有真正的蓝氏族人才酿得出玉泉,说还不如不说!令人捶胸啊!”
肖隐微笑看着蓝逸天四人的嘻笑怒骂间的互动,友谊在其中浓郁,作为旁观者都觉温暖幸福,知已难求,蓝逸天却能得三位知已,难怪人生得意,意气风发。
琼液自喉间滑落,香气沁透五脏六腑,灼辣清凉同时燃起,令人心醉神迷。
恍惚间他已喝得多了,头脑昏沉起来。
迷糊地嘲笑,他的酒量真的很差呢……
从前,更多的是看着梦清借酒消愁,他对酒其实并不十分喜爱。
可是今夜,他真的想醉。
一醉解千愁……但愿醒时,日已高照,鸿雁已归,沧海已平……
武林晚辞20
噙着笑,想就这样酣然入睡,四肢百骸却开始酸麻,如万蚁攒动,熟悉的麻痹感遍击全身……
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茫茫地睁着眼,手一颤,杯盏落地,铛铛碎响。
“肖兄?”蓝逸天几人惊愣,低叫。
原来这毒,秋袭水并没有给他解开啊?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发作,他以为秋袭水已经暗中替他解了?呵呵,原来没有么?那这一个多月里……秋袭水都是悄悄给他服下解药的么?所以,他才会误会,才会产生错觉。
麻痹侵袭全个身体,那从骨子里发出的酥麻令他再也坐不住,软软地跌倒,幸而被蓝逸天接住,询问:“肖兄怎么了?要紧么?秦,请嫣大夫。”
“好!”话落秦已奔出水阁很远,声声回荡。
肖隐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暗悔怎么就这么莫明其妙地独自进城了?这下该如何是好?秋袭水的毒,别的大夫恐怕未必能解,他若一直口不能言,秋袭水也很难找到这如今的处地——
该怎么办?
蓝逸天也察觉了他既不能动亦不能言,不再询问,抱起肖隐匆匆出了水阁送至一房厢房。
放下肖隐,蓝逸天道:“肖兄这病看来怪异得紧,没有一点片兆便突然发作……不过,东河有位大夫极有名望,医术极棒,应该能治肖兄的病,肖兄不用怕,尽管安心养病,在下等人虽是文人却也喜结交,犹其大蔺崇武,肖兄那踏水凌波的身姿更是令在下折服,正愁不知如何挽留肖兄在府上做客呢……也算是缘份?”
肖隐听在耳里,又惊又讶,却只有在心中苦笑。
这个蓝逸天倒真是好客,素不相识的异国人,居然就这么收容了,只是……这毒……咳,但愿他口中那位东河很有名望的大夫真的能治。否则他岂非就要这样做个活死人?
那酥麻感越来越强,不疼却比痛更令他难以忍受,若能出声,只怕他早已大吼大叫起来。
少倾秦便折了回来,气喘吁吁的模样,倒是他边的大夫,四五十岁的光景,面白如玉,畜着胡须,修翦得极为光洁,发丝如墨一丝不拘地束着,气息平稳,整个人优雅脱俗。与秦的气喘吁吁成为鲜明对比。
肖隐虽然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看清大夫精明的双眼,那是一双练武之人的眼睛,明亮如炬。
而且这双眼睛透着熟悉,仿佛很早以前便见过只是一时忆不起来是何时何地见过?
“嫣大夫,我这位朋友得了什么病?”
蓝逸天等大夫把完脉急忙询问。
嫣大夫淡道:“不是病,是毒。”
说罢,袖袍一挥,针包便在手,打开针包,动优美流畅,双手十指一起一落间,只捕捉得到银练闪逝,银针却已扎在肖隐几处要穴上。
肖隐只觉全身一阵刺痛,身体痉挛地抽搐了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秋袭水,冷笑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咬牙切齿。
而另一道光亮则是来自那位大夫,蓝逸天叫他嫣大夫!
嫣,这个姓氏,非常特别,就他所知,只有祈月教内有一只嫣姓……
嫣大夫……他是祈月教的什么人?他和朝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可惜他再没一丝余力来捉住这一束光点。
醒来时,窗外日阳高照,隐约还有鸟啼声,莺莺鸣叫。
“呃……”
眨着眼试探地动了动酸软的身体,虽然无力,却可以动了。
勉力坐起来,门刷地被从外打开,是个清秀的小丫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叫:“肖爷,您醒了?身上可好些了?”
说罢也不待肖隐回答,一扭头就跑:“我去告诉大人。”
肖隐眨着眼,怔笑,起身整便好衣冠,刚踏出门口蓝逸天便自月门进来急呼:“肖兄怎么就下床了?嫣大夫说,你中毒了,这毒他不能随便动,没有解呢,肖兄还是回房休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银儿。”
“解不了?”到是意料之中的事。肖隐浅笑。
蓝逸天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解不了,嫣大夫暂时压下毒素了,过两天他再让人送来解药,肖兄不必着急,嫣大夫说能解就一定没问题,你且安心在我府上歇息两日。”
肖隐浅笑拱手:“那就叨挠蓝大人了,只是不才与友人同来,临夜肖某负气出走,此时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所以,不才便不打挠了。”
现在想来已是悔之晚矣,不知秋袭水是否还在花神庙?
他又不会认路,就算想找他找不到……千万不要走丢了才好|||||
懊恼自责了半响,最终只得叹气,难道是离开了正气山庄,脱离了武盟的枷锁的缘故,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咦?”蓝逸天愣了下,瞪着肖隐半响忍笑道:“没关系,肖兄形容一下你友人的模样,我叫人去把他也请来。”
“啊,不必……我这位朋友,脾气古怪,不易相处,还是我自己去找他。”
肖隐连忙再三感谢告辞,想着他若真画张像出来让蓝逸天的人去请秋袭水,依秋袭水的脾气只怕会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吧,他应该最是厌恨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