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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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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晚辞06
这时肖隐才注意动,这里是个药铺,难怪扑鼻而来都是浓郁的药味。
他眯了眯眸看着秋袭水手中几大包的药材,他正包裹着往行禳里装,也不知是什么药材,秋袭水动作轻盈温柔,完全不似对他的粗暴无礼。
轻柔的眼神温柔似水,仿佛对着情人般的多情。
动手轻盈得让人忌妒,难道药材还有感表不成?用得着这样一付温柔模样么?
跟秋袭水每每提及朝戟时的表情似是颇多相似之处。
无聊地笑了笑,对自己奇怪的探究秋袭水对手中药材的温柔表情而嘲笑。
最近被秋袭水搅得一塌糊涂,如今又成为秋袭水的阶下囚,脱离了正气山庄,似乎脑子也不灵光起来,怎么一点也不想想该怎么报复回去脱离秋袭水的控制才是,却偏偏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秋袭水而缕缕令他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总是有总错位的感觉,秋袭水身上浅浅地带着那个人的影子,狂妄傲慢得无礼,却又都是个痴情得让人心折的人。
那个人为了一个情字,痴了一世,最终也只是抱憾而亡。
秋袭水同样为了个情字,十年前弄得风雨满江湖,可以说是身败名裂,若非他悬壶济世,一手医术冠绝江南,只怕早已无法在江湖立足。
两个都为了情,不计一切代价,可是最终呢?
那人抱憾而终,而秋袭水……
想到此处,肖隐不由苦涩一笑,秋袭水这一世注定可怜可悲,朝戟应是清楚秋袭水是个极端之人,因而隐瞒一切,希望时间能令其淡忘他,却不知道有些东西是越沉越深越沉越浓。
秋袭水对朝戟的心执着得让人钦佩,五年来不惜一切地查找朝戟的下落,最终让他得到了一点线索,可是又有什么用?注视要伤心的,还不如永远也找不到的好。
“喂!肖、盟、主!”
秋袭水忽然一声大吼在耳边响起,肖隐眨了眨眼,一进没有反应过来,直直地看着秋袭水微青的脸浅笑。
秋袭水微青的脸开始慢慢变红,瞪着肖隐眼神凶神恶煞似要吃人的鬼。
“不曾知,原来肖盟主方至中年便痴呆了,对秋某的叫唤听而不见闻而不应,啧啧,秋某一向心善,肖盟主该早些告诉秋某,秋某也好帮你看看,顺便开张方子。”
这翻话说得咬牙切齿,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看着便有些滑嵇可笑。
“不才身体一向健康,不劳秋阁主费心了。”
肖隐不由笑起来。
想是他方才出神时,秋袭水几次叫他,他都未回神,因而引起他的不快。
这人真是容易动怒,亏得他还是大夫,不知道人生最忌积怒么?肝火抑郁怎生是好?
不过这点却又不似那人,那人远比秋袭水来得滑润,懂进退,知实务,为人更显谦和,而秋袭水却真真是率性,对人对事,无论身份地位,恶便是恶,喜便是喜,半点不愿掺假。
其实……
侧头看着气呼呼疾走的秋袭水,肖隐悄笑,很可爱啊。
秋袭水冷着脸,脸上却又夹着怒红,目不斜视地进了一间食肆。
眼角捕捉到肖隐一直隐隐含笑的唇角,心里的闷气憋得他快要发疯。
从来没见过肖隐这样的人,身为武林盟主,实际上却胆小怕死,卑躬屈膝乞求苟生。
别人打他左脸,他笑嘻嘻地接下,却还要把右脸也送上去被人打。
被他逼迫,被他下药,可对着他,却还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趁着他整理行禳的时候发呆出神,简直是他对的存在表示侮辱,他现在撑控着他,他该是他的仇人,可肖隐却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忽视掉了?所以自由自在地发呆出神?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小二迎着坐定的两人询问,悄悄打量两人。
秋袭水很明显怒发冲冠的模样,长眼睛的人都知道现在最好不要去惹他,所以,小二的询问是看向笑眯眯的肖隐的。
肖隐悠闲看着堂里悬挂的招牌菜的牌子,随便点了两样一人份。
虽然他其实不介意帮秋袭水点菜,不过照目前他对秋袭水的了解,他若是越权代他作决定的话,恐怕秋袭水又要怒上心头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秋袭水阴阴的眼神就瞟了过来哼道:“肖盟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替秋某掏饭钱么?”
“呃?”
肖隐微怔,随即苦笑,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迎和。
武林晚辞07
肖隐出身武林世家,虽自幼丧父,但言行身教,继母苏氏对他兄妹二人从不轻敷,虽然不救贵气,却决对要求斯文有礼,可他对面这位名响江湖的秋水神医长得斯文俊秀的模样,却完全没有半点儒雅气息,吃饭叽叽吧吧地作响,喝汤呼呼直叫,动作堪称龙卷风残,如一头饿狼。
肖隐没吃几口,便觉听着这声音,看着秋袭水这吃相便也饱了,无耐放箸,低浅笑语:“秋阁主这是几年未吃饭了,光看着您这吃相,不才便觉饱矣。”
秋袭水百忙中从饭碗里抬头冷冷瞪了肖隐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哼,“秋某不像肖盟主这么高高在上,养尊处优,风餐露宿乃家常便饭,有得吃时自然要大吃特吃,填饱肚子。”说着,眼神嘲讽地瞟着肖隐没动几口的米饭和菜,冷笑:“肖盟主最好还是吃得饱一点,一旦出城,不定什么时候才会有得吃。”
“哈哈……”肖隐干笑几声,微微苦笑,秋袭水这几句话可真正正中要害,比起在江湖上奔波多的大多数人,他确实从来养尊处优,江湖大事,旦凡需要他出面的地方,都是礼戴有加,而风平浪静时,他自然也得以在正气山庄悠闲养生。
而秋袭水——出身不明,师承不明,江湖闲散人一个,直到遇上朝戟,尔后与朝戟居于顾城,开了间医馆,名为秋水阁。
但美好时光也不过短短五年,朝戟不辞而别后,秋袭水踏遍三川五岳,天南地北,似乎打定了主意,穷其一身也要找到朝戟。
肖隐有时听闻秋袭水因为寻找朝戟惹下的祸事,遇到的险境,闲暇时也嘘旰暗叹,秋袭水对朝戟的心,比起他对那人,确实执着得让人侧目,至少,他不会为那人放下自己的人生,武林盟主的地位而独为那人所活。
想到此处,不由得对秋袭水另眼相看,虽然个性恶劣,为人狂傲,却难得的是个痴情人,世人皆说世间男儿多溥情,但秋袭水却着实是多情男儿。。。虽然,从他的表相看,一双桃花乱飞的眸子,傲慢又无赖的个性,实在不像个多情人。
浅浅而笑,世间无完人,秋袭水有此一优点便也足以让他钦佩。
这时再看秋袭水,便也觉得,这人也不算特别讨厌,反倒有点可爱之处。
“笑什么?这么□□!”
正自暇思,冷不丁,冷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肖隐僵了僵,对上秋袭水溥怒的眸子,哈哈干笑,唇边狠狠地抽搐——
笑——□□……
他堂堂武林盟主,在秋袭水眼中整个成了下九流的小阉三。
迎着秋袭水挑畔的桃花眼,在心里默念:本盟主不与无赖计较!
叹着气,无声笑笑,算是回应,秋袭水脸上阴了阴,眼神愈加讥讽,重重哼了声,开始喝饭后茶。
茶,也算是好茶,黄山毛尖,也不算顶级,但食栈里的小二泡茶功夫倒是不错,浓香扑鼻,入口清爽。
肖隐端杯惬意中啜了口,一抬眸就见秋袭水一喝气灌下去三大杯,放下茶杯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肖隐满头黑线,真不明白,那个比他讲究十倍的师弟是怎么会与这人生活长达五年之久的?
这时,门边响起了骚动,三四个无赖样的青年推桑着小二嚷嚷:“你他爷爷的,居然敢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爷爷的活腻了是吧?十六,是不是你爷爷我太久没给你松皮,忘记疼啦?!兄弟们,扁!”
被叫十六的小二,脸青得跟发霉的青梅,哭丧着惊恐地求饶:“关爷,救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这几日媳妇生病,忙里忙外,不是故意忘记的。关爷,您老人家千万开恩啊!”
那关爷哈哈大笑,邪恶地勾着手指,示意十六靠近,十六胆怯地颤颤走了两步,关爷嘿嘿扬眉,再勾手,他十六那两小步很有意见。
十六现在脸转白了,白得像飘落的梨花,惨白得凄迷,可怜地又挪了几步,直到与关爷三步左右的距意,关爷才满意地停手,邪邪裂嘴一笑,一拳正中十六下巴。
十六哎哟地惨叫,跌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下巴,眼泪鼻涕一起掉。
肖隐侧目微微蹙眉,从这个关爷那一拳的力道和角度来看,倒像是少林拳中的路数,只不知少林寺何时出了这么个俗家弟子,还大庭广众之下欺压百姓。
关爷转动着那只挥拳的手腕,嘿嘿地对身后的三个同伴下令,“好好招呼十六老板,不管怎么说了算个老板,不爱坐柜台倒是喜欢端盘子,咱们给他给他调理调理。”
十六闻言缩成一团惨呼:“关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忘了,以后一定准时把保护费送到您柜上!求求您饶了小的这次吧!求关爷……求关爷……”
“一码归一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啦,这一次已经晚啦。”关爷邪笑,挥手令同伴动手。
那三人应了声,一涌而上,拳脚大伸,正准备痛快一顿,就见几道亮光一闪,全身便软酥酥地倒了下去,全身上下像是有上万只蚂蚁在咬,痒得让人发疯,不住挠着哭丧地大叫,可那痒处却是越抓越痒,直痒得三人恨不得剜下那些痒内。
而那关爷脸色一变,张目大喝:“谁?背地里使暗招,有种的给你爷爷出来较量。”
暗器,而且是银针,他看见反光,但那速度快得惊人,他居然没看清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一时大惊,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小镇上也有如此高手,这暗器手法着实高明。
大堂内的食客都惴惴不安地垂着头,个个胆颤心惊,而肖隐微笑地啜着茶,赞了声好香,向被这变故惊呆的十六道:“茶很不错。”
十六呐呐地低促地回以一笑,但被关爷阴冷的哼声打断。
关爷瞪着肖隐,逼问:“刚才是你?”
肖隐摇头:“不才从不使用暗器。”
秋袭水闻言瞥着他肖隐冷笑了声,记得朝戟曾说过,肖隐,不但使暗器而且还是个中高手,不过么……
傲慢地对关爷抬颚,“是你爷爷的爷爷我,秋太爷。怎么?崇拜本太爷想拜师么?”
武林晚辞08
“咳。”肖隐轻咳了下,你爷爷的爷爷……
忍着笑,看向脸色又青又黑的关爷。
关爷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白脸,胆敢对你爷爷撒野!”
大踏步地走过来,挥手就是一式挥杵惊天。
秋袭水凉凉地笑,提醒:“小心啊,你爷爷的爷爷三尺之内生物勿近啊。”
可惜等他说完已完晚了,关爷拳头刚沾上他飘起的发丝便脸色陡然一绿,砰地一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咦?你秋太爷还没答应要收你入门呢,怎么就拜起来了?啊啊,这怎么是好,不收岂不显得秋太爷心胸不够宽阔慈爱?啊?”秋袭水喝作俱佳地挑眉扬目,盼顾神采飞扬,一语一笑比那关爷更是痦上几分,那神情活活脱一太保,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了扣桌椽,眼睛一转,闪亮地道:“可是你秋太爷收门徒一向要求身出门名,三师相荐,方有资格拜入,但也不能让你白跪呢,不如送你一份大礼吧。”
秋袭水脸上的笑颜明亮得耀眼,慢吞吞地抚了抚掌,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斟茶。
肖隐静静看着,暗自猜测秋袭水会做是什么举动,唇角悄悄含笑,这一趟,有秋袭水在身旁,想必会有不少好戏看了。
而那关爷脸色青青黑黑,又白一块紫一块地,这时他再白目也知道是遇上强手了,而且这个强手还是个用药的高手。
看着秋袭水倒茶的模样,不难想象,那一摸一倒间,杯上,水中可以下多少遍药,可以涂抹多少药,而他若是喝了下去……
关爷几乎快冒青烟了,秋袭水慢慢斟茶的动作才完成,然后在关爷惊恐的眼神下端起茶杯递近——自己唇边,一口饮尽。
关爷虽然诧异却狠狠松了口气,还好,小命得保,却只见迎面劲风一击来,茶杯就狠狠扣在他左眼上。
“……啊……”惨叫。
“咳咳咳……”呛咳。
“啊~~~~哈哈哈……”惊呼和大笑。
一时间食栈内百声杂呈,哄堂喧闹。
秋袭水收回手,茶杯随手一抛,满意地看着关爷左眼上那个清淅的红色眼圈,“这招叫‘贱狗神出’。”
肖隐拼命着拍案的冲动,抚掌道:“妙妙妙!”
“哼,这是还用说。”
秋袭水得意挑眉,对那关爷露齿一笑:“乖孙子,还满意么?还是还想要个别的?你秋太爷这里好玩儿的玩意儿多得是,这个眼圈三五天也就消了,可那圈红迹没有你秋太爷的特治药水,可是洗不掉的哦,乖孙子以后可要时常想到你秋太爷啊。”
关爷惶恐地求饶道:“够了够了,太爷爷饶命!”
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比方才十六哭得还要凄惨,秋袭水眼波闪呀闪地,挥手,“那就退下吧,杵在这儿叫你太爷爷怎么下咽啊?滚!”
关爷一听滚,动了动身体,果然已经能动了,连忙连滚带爬地同伙怆惶地夺门而出,跟鬼在追似地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说着这恶霸终于跌到犯到煞星了,终于受了惩罚云云,有不少受那关爷欺负过的人都纷纷上前来跟秋袭水道谢,他一言你一语地说着这关爷,姓关名浩,少年时到少林拜师学艺,几年前春风得意地回来了,然后就开了欺压百姓的勾当,收镇上商家的保护费度日,可他们这样的小镇,若非出了他关浩,本是夜不闭户的平和之地,哪里需要破财求庇。
秋袭水面无表情地对千恩万谢的十六示意算帐。
十六连连摇头地说,这饭算他的谢礼,还另外叫厨房准备了些适宜路上食用的干粮给秋袭水二人包好,只是鼻青脸肿之下,忧心忡忡地道:“秋爷虽然帮了我们这一回,但您终归是过客,待二位走了,也不知那厮要怎么报复欺压于我们呢。”
秋袭水眉峰一皱,面色不善地道:“他若再来,便告诉他,他身上的毒药,第一年发作一次,初时只是全身发软,逐次递增,若没有解药最终将全身瘫痪,让他生不如死。他若从此洗心割面好好做人,一年后,本大爷便回来给他解药,否则……哼……”
眼神一勾,朝肖隐点头下颚,轻笑:“自然有这位替你们做主,是吧?”
斜眼看着肖隐,那眼眸里有着明目张胆的嘲弄。
肖隐苦笑,这种地痦流氓的事什么时候也归他管了?这分明该是朝庭的事吧?他区区一介江湖人,虽说是武林盟主,可也管不到这事上来啊?
可是,推脱的话岂不正中秋袭水的嘲弄?
只得苦苦一笑,喃喃点头:“是是是,不才一定不负秋阁主厚望,既然这样,秋阁主不如放了不才,也好让不才去安排安排?”
“哼,这事不急,一年后来安排也来得及。”
武林晚辞09
从食栈出来之后,肖隐终于问出了一个他憋了很久的问题:“看不出来,秋阁主还是个好抱打不平的侠义之士。”
秋袭水桃花眼一挑,哼了哼:“秋某只是见不得别人比秋某更嚣张,犹其是在秋某面前。”
……
原来如此,肖隐,面颊抽了抽,黑线地想,难道是自己为人太招摇?或者是身份让秋袭水不顺眼了?所以秋袭水总拿一双斜眼看他。
郁郁地叹着气,肖隐觉得自己做人应该再低调些,至少,减低秋袭水对自己的厌恶感,否则这一路指不定会受些什么罪。
肖隐厌厌地策马,马是在镇上添购的,不好不算,带步没有问题,至于脚力如何,就有待槌商了。
秋袭水一惯傲慢的样子,与肖隐错一个马身地走在前面,除了时不时回头赋有监视意味的瞪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肖隐只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出言提醒,他带的路有点曲折,与他的目地开始渐渐偏离。
只是浅笑着,盯着他的背影。
藕色衣衫,随风摆动,如鸿游。
恍惚间与记忆中那人相似极了,一样骄傲的背影,满腔痴情却总不肯低头。
为了避免过多麻烦,采办了不少干粮取山道而行,一路上人烟稀少,秋袭水不俗理会他,肖隐也乐得悠闲,只静静随着秋袭水赶路。
一晃眼半个多月过,虽然武功恢复了,但七天时限一到,便是多上半刻钟,秋袭水为防他逃脱下的药便开始发作,不是痛,却比痛更难受,全身酥软麻痹,伴着偶尔的抽搐,连话也说不出,但秋袭水一颗小小的红丸,散着清香,不到一刻钟便可恢复如常,只是七天时限再到,那酥麻的便又会袭击全身,令他不敢再有他想。
只苦笑连连地随着秋袭水在山间绕来绕去。
秋袭水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走的路好像不对,但他一向摆着高调,不屑对肖隐低头,有时冷嘲热讽地讥诮肖隐几句,在肖隐似揄揶的目光下硬生生把想问出口的话憋回去,兀自气得暴跳如雷地一阵狂驰。
最后,却被迷失山间,若非肖隐寻来,他便不知该如何走出深山野岭。
一路上便这样走走停停,折折返返地赶着,转眼间便入秋了,两人习惯了彼此的存在,除了每日必修的斗嘴外,偶尔也交流几句,比如秋阁主鞭法精绽,肖盟主剑法美妙等等……互相皮笑肉不笑地假意迎和几句。
若是赶上小镇落脚,支付房钱便又是一番争执,肖隐养尊处优惯了,每每便是上房一间,熏香,锦被,膳食也是精挑细选,这银子自然便也不低,然肖盟主被押着离开正气山庄时身无分文,身无长物,当然更不何能让他堂堂武林盟主去做工赚钱,秋袭水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嘲笑他的机会,大肆讥诮一番后,横眉一挑:“各善其身。”
得意洋洋地斜睨着肖隐,肖盟主也不烦恼,优雅浅笑:“好吧,不才便留在这里等人来赎。恩,不知从正气山到此需多长时间?不才当不会被赶至大街上吧?”
秋袭水一噎,气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上房退了,通铺一间,秋阁主负责掏银子。
隔日天才将亮,秋袭水便拖着还睡意惺忪的肖隐采办粮水,赶在早集散时上路。
如此晃晃悠悠地过了两个多月,天气渐冷,冬风呼呼地刮起来,秋袭水虽然内力不怎么济,但他经年流荡,这点风霜于他而言,家常便饭,也不甚难过,但肖隐却极为受不了这样天寒地冻,饮霜宿寒的日子,提着面子撑了几日,终于忍不住抱怨,“能不能不要再走山路?好歹晚上能有个遮风的屋子,有桶热水洗洗脚也行啊……秋阁主虽然是铁打的身子,不才却只是肉体凡胎,经不起折腾。”
秋袭水白皙俊美的面上罩着风霜,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闻言只斜眼一横:“肖盟主就这么娇弱么?说出去岂不笑掉江湖人大牙?这么点风霜……肖盟主且不看看那些村妇,冒着风雪捡柴……还有那些普通村夫,一入冬,为了多赚点体己钱,一个冬天便蹲在深山里,为的不过就是能挖上一两只人参……或采摘到些珍奇异草,别说这样的天气,便是削山折树的风雪,他们也不会退缩,那时候肖盟主在做什么?在烧着暖炉的屋子里啜着热茶,吃着鲍鱼鸡翅?朝戟便从不会这般娇贵柔弱,他有你这种贪图享乐的师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颜面无光……”
……
肖隐按着被风刮得隐隐作痛的脸颊,像有刀子一寸寸地划着似的,火辣辣地疼,耳里听着秋袭水讽刺的义正言词,只觉脑袋隐隐作痛,真是……这人怎么什么都拿朝戟和我比啊?朝戟被师父带回来时可是个孤儿……我肖隐好歹也是出身武林世家……哪有吃过什么苦,又怎么知道普通百姓的苦楚……再说我完全没必要来受这份罪么却为何要陪你在这里风餐露宿?
武林晚辞10
肖隐少有的烦躁地捂了捂耳朵,皱眉打马越过秋袭水一阵狂策。
秋袭水在身后错愕地愣了愣,哼哼地冷笑,心里极度不爽。
这一路上肖隐要有多配合便有多配合,倒是鲜少因他讽刺两句便使性子的时候,此时他也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说的也是事实,肖隐倒发起脾气来了!哼,果然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贵人家,也不过吹了几日冷风,宿了几天野地,便受不了了么?想当初,他和朝戟游遍大江南北,时常是天为被地为席,饿了也是自己挖菜根,猎野兔,寒冬腊月,两人打着雪仗,嘻闹过后,在即将结冰的河水里洗澡亲热……
此时回想起来,那一切的一切都遥远得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有许多模糊不清却又是刻骨铭心,隐隐作痛。
朝戟,为什么?为什么悄无声息的离开我?至少……也该告诉我一声,至少给我一个理由?我是还不够好吗?
恍恍惚惚地策马走着,不由眼泪盈眶,惆怅惶然,一波深过一波,恨不能结茧将自己深藏其中。
晃晃悠悠地行出一里地后,开始飘起雪花来,真正是入冬了,奇怪,按说他们一路往东……这边的冬天不该有雪才对呀?
秋袭水脸胀得通红,随后煞青,不由咬牙切齿起来:“肖隐……又走错了,该死的,为什么不说一声!”
作为一个常年游荡在外的人来说什么最可怕?
不是风餐露宿!而是他分不清东南西北!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才终于走对路到达正气山庄?!
他拖着肖隐一起去大蔺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个带路人……
恨恨地勒着僵绳,又驰出一里地左右便看见肖隐笑吟吟地站在一参天大树下,牵着马指着左侧一角:“今天就到这里吧,今晚可以宿在岩洞里。”
秋袭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山壁下果然有个小小的洞口,肖隐盈盈地笑:“不是很大,但下着雪,总比蹲在树上过夜好吧,秋阁主没意见吧?”
秋袭水皱眉,没好气地哼道:“肖盟主不必费心了,下山,赶得及的话,晚上可以住客栈。”
“?咦?”肖隐瞠目,随即叹气:“现在下山,便是走到明早也未必到得了山下的镇子,还住什么客栈?秋阁主就行行好,饶过不才吧,不才还不想英年早逝。”
秋袭水冷着脸哼:“肖盟主明知道秋某走错路了为什么不吭一声?现在要折回去,肖盟主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么?”
肖隐讶然而笑:“这关不才什么事?不才只负责乖乖跟着秋阁主走罢了,秋阁主并没有说要不才来指路,再说,不才便是说了,秋阁主又会采纳么?”
秋袭水脸上一青,气得瞪眼:“为什么不会?”
“啊?不才以为秋阁主并不待见不才……所以不敢妄自多语。”
肖隐装作惊讶地点头。
“你!”
秋袭水恼羞成怒,衣袖一扬,一根银针飞出。
肖隐吃定他不会杀自己,也不躲避,只微笑相迎,那银针钻入肩头,便化为水,冰凉的触感,肖隐惊讶了下,这居然是用内力凝成的冰符……只不知秋袭水又在上面下了什么药?
就见秋袭水张狂的笑脸:“肖盟主一路妄语还少了么?秋某这一路与肖盟主同行,少说也折了十年寿命……都是肖盟主的功劳,生生把秋某气成短命鬼。”
这……拐着弯儿讽刺他聒躁么?
肖隐张唇想顶回去,却发不出声音……
……
秋袭水得意洋洋地对他瞪眼,嘿嘿地冷笑,心情极为惬意的样子。
肖隐叹气,这人……这性子……哪里像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分明就是小心眼小气鬼外加幼稚。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谓龙游浅滩遭虾戏,他如今便是那游龙,而秋袭水正是小人得志的小虾米……
识实务者为俊杰,但看风水轮流,且说谁死谁手。
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翻,肖隐浅笑吟吟地回视得意洋洋的某人。
然后,那某人脸有点绿,忿忿地瞪着眼睛跳下马背气休休地钻进了岩洞。
咦……原以为秋袭水会接着赶路的肖隐惊讶了下,摇头无声地笑。
这人……其实也不如他嘴上心硬。
把马牵好,也跟着进了岩洞,内里狭小,但没有狂风刮进来,确实暖和许多。
秋袭水将洞中的枯枝拢在一起点燃,出了洞,一会儿,拖着棵树干进来,虽然是湿的,但劈碎后,放在火堆上烤上一段时间便也可以燃烧了,这些柴块足够今夜取暖。
秋袭水这才取出包裹里的干粮,馒头硬得可以砸死人。
秋袭水抛了两个给肖隐,嘴里低声咕咙:“将就着吃吧,总比饿肚子强。”
说罢将手里的硬馒头放火上烤了烤,勉强有点热度便干干的咬着。斜眼看向肖隐,却见肖隐捏着干馒头苦笑。
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哼:“好娇贵的盟主大人……”
却将自己烤得松软一点的馒头给肖隐换回那个冷冰冰硬梆梆的硬馒头回来。
肖隐微微张眸,惊讶地看着秋袭水,捏着暖暖的烤得金黄的馒头,垂下头低笑了笑。
“哼……”
秋袭水哼哼地翻了翻眼睛道:“你饿死了,怎么带我找朝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