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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正经的朋友 ...

  •   柳如归哈哈笑着在小宝脸上亲一下,对易腾说道:“醒了就来吃饭吧。我买了牙刷和毛巾在卫生间。”

      小宝欢腾起来,怯怯的瞅着易腾,伸手揉揉他那被揪过的耳垂,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看到易腾摇头后,他便从床上一跃而起,嘴里模仿着火车轰鸣的声音,冲进了客厅。

      小孩子真好,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易腾羡慕地说着,从床上坐起身,懒懒地不想动。

      柳如归冲他摆摆手,自己先回到了客厅。

      易腾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滑动的铝合金窗户,一股热浪迎面而来。他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手掌心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来到客厅时,他看见客厅的餐桌上摆了一桌犹如大杂烩一般的午饭。

      柳如归递给他一双筷子,说道:“今天中午吃百家饭。”

      所谓的百家饭,就是对门那个少年的奶奶送来的苜蓿麦饭、清炒苋菜,还有柳如归自己做得几个看不出所以然的炒菜。

      易腾抄起筷子每个菜都吃一口。

      好吃。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自觉毫无诚意,又飞快地在那盘看起来貌似西红柿炒鸡蛋的菜里夹上几筷子,一股脑的吃下去。

      吞下去之后,他才意识过来,他似乎好久没这么吃过饭了。抬头看柳如归,他正在哄小宝多吃几口。小宝嘴里嚼着苜蓿麦饭,乍起双手,像学飞的鸟儿一般奔向客厅里的角落里去摆弄丢在那里的汽车模型。

      易腾被柳如归看得心里发慌,赶忙找些话来说,问道:“你说,是谁这么无聊,要砸你家窗户?”

      说完,他想起挂在自己家门前的死猫,心里似乎有所触动。

      柳如归吃着饭,摇摇头,思考片刻后还没开口,小宝突然从客厅那端扯着嗓门喊道:“一定是小叔叔那个坏人。上次他还要打妈妈!”

      柳如归严厉地注视着小宝,制止他不许说家人坏话。小宝涨红了小脸,低下头去抠小脚趾头。柳如归把他抱回餐桌旁,告诉他不能凭空冤枉人。小宝默不作声,似乎一脸不服气。柳如归本不喜欢把家里的事情讲出来,不过考虑了一下,他还是把小宝这么说的原委告诉了易腾。

      从柳如归的讲述里,易腾才知道,小宝的父母在他一岁多时离了婚。离婚的原因是,小宝的父亲要出国,而他的母亲,也就是柳如归的小姨,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这里。小宝的奶奶一直想把小宝要回去,最近还和他母亲争执了好几场,最后都不欢而散。

      “小孩儿跟着亲妈当然是最好。不过我小姨不是那样的人,就比如说这两天,不知道又跑去哪儿了……现在咱们这儿找个好的幼儿园都难,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易腾倒是觉得小宝的奶奶家不至于这么过激,便劝柳如归和他小姨多聊聊。

      柳如归安置了小宝回屋睡觉,收拾着碗筷,轻描淡写地说:“我妈过世后,都是我小姨在管我。能说的该说的我也跟她说过……没办法……”

      他想说,可能人处在某种情绪里清醒不过来,别人是没办法摇醒她吧。可这句活那么文绉绉的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

      易腾见状,起身去厨房帮忙,看着碗盘在柳如归手里一个个变得闪亮亮,开口问道:“我记得以前你告诉过我,你小姨在交大念研究生……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是因为当年我们两家之间的事吗?”后半句话易腾没问出口。

      柳如归用干抹布擦拭着碗盘,摇摇头。

      世上没有无因的果。看得太清楚太明白了,并不好过。

      易腾似乎了解了柳如归留在工厂区的原因。他的心沉下去,在漆黑的水下沉溺片刻,浮上来时,拼命喘口气。

      “昨天有人告诉我,当年将照片贴在校门口的,是陈老师。”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柳如归。

      听了这话,柳如归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问道:“谁告诉你的?”

      易腾突然意识到,柳如归或许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只是从来没告诉他。

      “就是以前的熟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有些人就是爱八卦。”他直觉得不该现在提起贺成,便随口搪塞,可再看柳如归的表情,便坦白,“是贺成,咱们高中同学,记得不?”

      柳如归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迷惑了一下,想起来之后便笑道:“我知道,是那个贺成。”

      那个贺成?你认识几个贺成?

      柳如归盯住他的眼睛,笑而不语,将易腾请回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己拖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不说他了。陈老师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呢?”

      对于易腾来说,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也许以前我会找他要个说法。现在就随他去吧,都是以前的事了。”

      柳如归的眼睛亮了亮,好像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那亮亮的眼睛好看极了,像小时候高烧时吃的掺了药水的冰块,又凉又苦,关键是,还治病。

      喂。你过来下。易腾想了想说道。

      柳如归向前挪了挪椅子,问道,干嘛。

      别废话。

      哦。柳如归笑着低了头,离开椅子,在他面前屈膝蹲下来。

      这个距离刚刚好。他可以看清楚,柳如归的睫毛也是深褐色的。

      他的脑袋里有些晕,咬住下嘴唇,思考着要怎么说好。干脆不说什么,直接亲他呢,就一下。那样会不会太傻逼了?

      “柳如归,我回来了。”易腾正在脑子里盘算着,门口却传来一个满是疲倦的女声,之后是一阵嘀哩哐啷甩鞋和丢东西的声音。

      柳如归收起笑容,赶忙站起身来。易腾扭过头去张望,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性。

      “那个死猴子,竟然背着我跟别人勾勾搭搭,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谁知道还要被他骗多少……”她一面低着头束起长发,一面抱怨着。抬起头来看见易腾的瞬间,她恍惚了一下,挤出笑招呼道:“真难得,我们家柳如归带这么正经的朋友回来。”

      易腾被她这句话噎住。是承认自己正经好呢,还是谦虚地说自己不正经?

      柳如归一脸尴尬,忙让小姨别乱说。

      柳河瞥一眼易腾,伸着懒腰走向自己的卧室,边走边说,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同行,我看不惯。

      她刚走到卧室门口便发出一声惊叫。柳如归和易腾对她的反映都不意外。

      柳如归把她拉回客厅坐下,讲了事情的始末。在话末不忘告诉柳河,易腾的手是追凶时划伤的。

      柳河冷静下来,向对面的易腾真诚致谢。易腾才注意到她眼角多于同龄人的细纹。单亲妈妈确实不容易。

      “话了半天都没问,你怎么称呼啊?”柳河道谢完毕,和易腾聊起来。

      易腾抬头看看正从一旁给柳河倒茶水的柳如归。柳如归眼里满是担忧,看样子并没打算让柳河知道他是谁。起码现在是这样。

      易腾思忖后,直说他姓易,易腾。

      柳河收起笑意,仔细端详着易腾。连一旁的柳如归都有些变了脸色。

      “怪不得我看你这么眼熟。”辨清眼前人的身份后,柳河拉下脸,一双眼里压不住的怒火,“你来干嘛?”

      易腾拿眼神安抚着柳如归的焦虑,淡然地回答他是来见柳如归。

      柳河听了这话冷笑道:“没看出来你们还是朋友?我们家柳如归不需要你虚情假意。对了,你爸那个怂包还没死吗?”

      柳如归听了这话忙伸手搭在柳河肩上,想要安定她的情绪,却被她一耸肩甩开。

      易腾双手紧握在胸前,手肘抵在大腿上,低头思索后说道:“我叫你姐姐合适吗?还是随柳如归叫你小姨吧。小姨,虽然初次见面或许不应该说这些。但我早晚都应该来见你……我爸已经去世了,希望你也不要再纠结于过去。”

      听到这消息,柳河整个人似乎一震,她眯起眼睛来,勉强笑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当年是你爸欺骗我姐在先吧。后来,我姐发誓再也不和你爸联系,你妈为什么还不依不饶?你知道这些年我们柳如归没了妈是怎么过的……”

      “小姨……”柳如归再从旁肯求她别再说下去,柳河没再甩开他的手。

      易腾去看柳如归,只见他红了眼眶。易腾自己也不由得鼻子泛酸。

      可是,有些话非说不可。不能再让这些芥蒂折磨无辜的人了。

      易腾组织着语言,从三年前说起。他的母亲在三年前过世了,腹膜癌。走之前她每天都活在幻觉里,整个腹腔都是肿瘤,只能靠引流缓解疼痛。

      “得了那种病,人的整个肚子都会鼓起来,摸上去软软的,像泄了气的皮球。其实疼得要死。”易腾回忆着当时的片段,导流袋外侧像血液般的体温隐约附着在掌心。走之前他母亲说,当年她最应该责怪的是易腾的父亲。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将怒气都发泄在柳如归的妈妈身上。最后柳如归的妈妈出了意外。其实那只不过是场感情纠纷,她从没想到最后却出了人命。她心里愧疚的要死,也没勇气再待在这里,所以才一咬牙回了娘家。她心里一直暗自愧疚了那么多年。

      最后,掌心的体温褪去,他仿佛自言自语:“这两天见到柳如归,我就在问自己,为什么我们还要被捆绑在这些陈年旧事上?”

      柳如归的小姨听到易腾的话,睁大了眼睛,继而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易腾虽然知道自己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是如今说出这些话来,他似乎不觉得那么尴尬。

      三个人沉默着都没有开口。在卧室里睡醒的小宝揉着眼睛走过时,抱住柳河的大腿,再去牵她的手。

      “妈妈,抱抱。”小宝撒着娇。柳河拉住小宝的手,紧紧握住,低头不语。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家也是不欢迎你的。柳如归的小姨在思索后还是下了逐客令。她用眼神示意柳如归送客,之后便抱起小孩子走回自己的房间。

      易腾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必竟一个人的心结仅凭一番话是解不开的。可是最起码,他们都能得以重新考虑自己的生活。

      柳如归走到他身旁轻触他的手肘。等到他抬头看他时,柳如归给了他一个浅笑。

      抱歉。他低声说着,伸手牵住易腾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

      易腾用笑容回应他,打算先回家去。

      柳如归不松手,目光粘着易腾,说不出别走,最后说:“我送你。”

      易腾没客气,两个人便出了门。

      烈日灼人。十年前那个夏天,他和柳如归曾经一起走过这条路。汗水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流淌,他舔着干燥的嘴唇跑神时,俨然已经走到了他家楼下。

      “晚上有安排吗?”柳如归笑着问,就好像在说“明早我来找你一起上学”那样自然,稀松平常。

      易腾这才想起来,他晚上和贺成有约。

      柳如归盯着脚下,一脸遗憾,说了句那好吧,抬起头来笑笑,又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易腾轻拍他肩膀,说着能有什么不安全,垂下视线想想,又承认自己最近确实流年不利还是要小心。

      “现在我不知道是该跟你说谢谢,还是别客气……”他转身走到单元门前又走回到柳如归面前,“等我晚上吃完饭,如果心情不错的话就联系你……”

      一道影子倾斜过来遮挡住阳光,柳如归亲了他一下。

      诶?他向后退一步,来不及抹一把嘴唇,抬眼看见柳如归通红的眼皮和耳朵,便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

      柳如归被他笑得脸也红起来,挥手作别。晚上等你电话,消失在小区门口前,他再次回头确认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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