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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此刻让她目光定格的,是一幅彩色照片。

      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并肩勾腿坐在石栏上,对着镜头笑得青春灿烂。

      虽然年少青涩,但容貌与今日相比,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一眼就能认出。

      照片中的严谨咧着嘴毫无顾忌地大笑,程睿敏则笑得收敛,头顶却直直竖着两根手指,乍一看象蜗牛的触角。而手指的主人,一脸无辜地看向前方,笑容纯真清澈。

      他的形容在三兄弟中最为出色,五官轮廓分明,谭斌不由凑近多看了两眼。

      程睿敏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外,她看照片,他看她背影,两个人都没有动。

      客厅内一时间没有别的声音,四周只余雨声不停。气温在雨后骤然下降,近灯光处似凝起一层雾气。

      直到谭斌转身,发现程睿敏就站在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一时好奇。”

      程睿敏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墙壁上,然后他笑一笑,“没关系,挂在这儿就是给人看的。”

      谭斌问:“三剑客?”

      “对。高考完拍的,挺傻的是吧?”

      谭斌抿紧嘴唇没有出声,分明是有点默认的意思。

      程睿敏走过来,伸出手指在镜框玻璃上抹了一下。指尖一层薄薄的灰尘,象已经尘封的往事。

      “转眼就十几年了,做梦一样。”他说。

      “都一样。”谭斌微笑,“我现在还常做梦,发下来一堆卷子,旁人刷刷地答题,我却一个字都看不懂,梦里一身一身出冷汗,醒过来按着心口庆幸,说幸亏是梦,这时才能想起,已经过去十年了。”

      程睿敏看她一眼,失笑。

      “这几年和考试有关的梦少多了,又换了花样,不停地丢合同,各种各样的原因……”

      谭斌知道自己话多,可是只有不停嘴地说话,才能勉强压下心口的钝痛。

      “你太紧张了,对自己要求太高。”

      “你说的对,以前Tony批评过,我对人对己都太苛刻,凡事强求十全十美,连累得周围人都陪着我紧张。”

      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沈培。

      不一样的是,沈培从不抱怨。之前以为他天性温厚,但把前尘旧事一一过目,谭斌发觉,不过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容忍她。

      程睿敏却保持沉默,望着她出神。

      一天之内她似已憔悴落形,浓密的长发胡乱夹在脑后,碎发溅落,纷披在额角颈后。原本标致的面孔,因为没有上妆,脸颊嘴唇都缺乏血色。

      他终于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鬓角,语气非常非常地温柔,“这没什么,不要总是苛责自己。”

      谭斌受惊一样抬起眼睛。

      两个人站得如此接近,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小小的自己,但又似隔着一线天。她不敢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如被点了穴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忽然醒悟,踉跄后退,语无伦次,“我……太晚了……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程睿敏也退后,身体靠在楼梯上,象刚打完一场仗,累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看向露台,大雨还在不停地下。

      “我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回不去了。”

      谭斌象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象是没有完全明白,所有的矛盾挣扎都清清楚楚暴露在脸上。

      看着她略带凄惶的神色,程睿敏的心口疼而苦涩,但能见到她片刻的挣扎痛苦,到底还是值得的。

      谭斌最终镇静下来,“明天还要上班,我真的要回去。”

      程睿敏无奈,“这附近方圆三公里,不会有一辆空出租车,你怎么个回法儿?”

      谭斌没有回答,而是绕过他走到沙发处,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印有“同仁堂”标志的塑料袋。

      “明天开始,每天一丸,黄酒化开,敷在伤处。”她把一盒活血化瘀的外伤中药放在茶几上。

      程睿敏远远抱臂站着,并不说话。

      谭斌把背包挎在肩上,抬头笑一笑:“可以电话叫车的,你没有试过吗?”

      程睿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置可否。

      她坐在玄关处换鞋,再抬头,程睿敏已把手臂支在墙上,挡着她的去路。

      “别回去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天气,又是城外,你叫了车不一定有人愿意来,就算有车,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去也不安全,我今天又实在不能开车。”

      谭斌安静地看着他,坚决地摇头。

      “留下来有这么难吗?你对我这点儿信任都没有?”

      程睿敏依然维持着风度,紧绷的嘴角却分明有压不住的火气。

      他明显误会了。

      谭斌想说,不是不信任他,她不能信任的,是自己。

      但是她忽然间松懈下来,这样子较劲,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有什么意义?又能证明什么?

      谭斌颓然脱下穿了一半的鞋,低声说:“好吧,麻烦你了。”

      程睿敏反而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她到一层客房。

      客房面积不大,却家具齐全,墙上挂着小液晶电视,外面连着一间小小的浴室。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未拆封的男式睡衣裤,并一一交待,“厨房有电热水壶,冰箱里有饮料,你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谭斌也客气得不得了,“今天骚扰你太多,实在抱歉。”

      程睿敏牵牵嘴角,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一点奚落的味道。

      谭斌避开他的眼光,低声说:“今晚伤处可能很疼,冰敷会好过一点儿,实在顶不住,可以吃止痛药。”

      四年前她曾在浴室摔过一次,知道个中滋味,那个晚上疼得她落泪。

      程睿敏点头,“我在二楼,还有些邮件要看,有事你叫我。”又说,“房门可以从里面上锁。”

      谭斌知道把他得罪了,索性紧闭嘴唇,什么也不肯说,反正欠他的已足够多。

      程睿敏便不再多话,关门离开。

      洗完澡换上睡衣,谭斌关了灯,打开电视机。

      一天内发生的事太多,其实就算回家也睡不着。

      HBO正在播一部爱情片,节奏沉闷,她却看进去了,并被剧情感动。

      故事很老套,取自毛姆的小说。

      二十年代的英国贵族少妇,随着医生丈夫来到中国上海,终日被孤独和沉闷包围,狭小的社交圈里,她很轻易地爱上另一个已婚男子。

      后来她跟着丈夫深入霍乱猖獗的偏僻乡镇,夫妇携手对付病困的过程中,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丈夫,当他们互相敞开心扉之时,丈夫却不幸染上了霍乱。

      影片的最后,女歌手用无比哀怨的声音唱出:“恋爱中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就是一生,时光都已经不再,你比我更永恒……”

      谭谭斌静静坐在黑暗中,眼泪流了一脸。

      她害怕独自面对一片寂静,静至无法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

      遥控器把频道变来变去,变换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闪烁不定。一直到凌晨三四点,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

      梦中迷迷糊糊的,似有人轻轻推她手臂,她不耐烦地皱眉,裹紧身上的薄被,转个身接着睡。

      睁开眼就已经八点半,她哎呀一声坐起来。看看四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电视关了,身后的靠枕被抽走两个,脑袋下面只剩一个鸭绒枕头。

      原来并非做梦,夜里分明有人进来过。

      她怔怔地再坐一会儿,磨磨蹭蹭下床,进浴室洗头洗澡。

      洗脸台上有强生的婴儿护肤品,勉强适用。没有化妆品,只能以提包里的粉饼和唇膏草草对付。

      然后她发现昨晚脱下的衣服不见了。

      正咬牙站在房间正中,犹豫是打电话呢,还是穿着睡衣出去,房门毕剥毕剥响了几声。

      谭斌只好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她手臂上搭着的,正是谭斌失踪的衣裤,已经熨烫整齐。

      “姑娘,”那中年妇女嗓门挺大,“小程上班去了,他让把衣服收拾了交给你。”

      谭斌道谢接过,看到一件保洁公司的围裙,她明白,这是替程睿敏收拾房间的钟点工。

      十分钟后她换了衣服离开,最终没好意思问问这位大姐,到底是谁进过她的房间。

      程睿敏没有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天早晨,谭斌也在尽量忘记昨晚发生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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