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白》惜*子

6、第六章

　　“好久没来了，今天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许平川接到周宁安电话时吃了一惊，他有相对长的一段时间没见到周宁安了，作为一个业界一流的心理医生，他感到的不是欣慰，而是有种隐约的担忧。自从周宁安十二岁开始，这十六年间他从来做不到一个多月不来做一次心理疏导，而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什么？
　　“能有什么事，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周宁安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在他的心理医生面前，他终于不必再掩饰什么。
　　许平川拿出一条薄毯，周宁安脱下外套熟念的躺到了那张理疗沙发上，裹紧了医生给他盖在身上的毯子，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我去找他了。”
　　许平川吃了一惊，语气却很平静，缓和的问道：“谁，林夜吗？”
　　周宁安睁开眼睛，看到医生紧紧皱着的眉头，莞尔笑道：“至于吗？要这么严肃。”
　　“你从见到他到现在也十几年了，为什么现在决定去找他？”许平川依旧皱着眉头，语气却依然放的很缓。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去。”周宁安喃喃的说着，坐起来用胳膊抱着自己，把脸埋在膝盖上，很具有保护性的一个姿势。许平川耐心的等着他张口，半天，才听到周宁安呢喃一样的低声道：“太难了，医生，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知道我不该去找他，可是我受不了了，真的。我撑不下去了。”
　　许平川叹了口气，周宁安把脸侧过来看着他，有几分疲惫的微笑：“而且，他也对我很好。”
　　“哦？”这次轮到许平川惊讶了，“很好？怎么个好法？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出钱让他和我在一起，他没拒绝。”周宁安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无力的笑了笑，“他还跟我说话，问我喜欢什么。他不太讨厌我。”
　　许平川认识他这么多年，看着他从一个迷茫而早熟的孩子长到现在这个独立却寂寞的男人，对他的感情更像是一个后辈而不只是个病人了。许平川知道，在周宁安的世界里，不厌恶他，不离开他，也许对他来说就是很好的。
　　“为什么要这样接近他呢？你不怕他……”
　　“他需要钱，大概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给他钱，他就不会离开我。这是最稳妥的方式。”周宁安无奈的笑了笑，对医生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现在也喜欢男人了，而且，恐怕早就忘了我了。我也没想让他多爱我，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能喘的上气来。”
　　“窒息感和失眠都有好转吗？”许平川关心起这个最重要的话题。
　　“失眠还是照常，窒息感好了一点。”周宁安顿了顿，“其实今天我来，是因为我发现，我在林夜身边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种现在就死掉也不错的感觉。我知道这样很危险，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宁安啊，我是个医生，就跟所有的医生一样，我可以给你开药，解决一些症状，可是我能做的比那些可以动手术的医生更有限。你的自杀倾向一直存在，我可以引导你，但是如何正确反应还要靠你自己。”许平川叹了口气，“跟林夜在一起加重了这种倾向，你觉得，是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这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大的幸福了，还是因为你害怕有一天会和他分开？”
　　“嗯……可能都有吧。”周宁安犹豫着说，坐起来靠在沙发背上裹着毯子，仰着脖子闭着眼睛道：“去找他之前，我也想过以后，就算不能在一起，我只要时常能见到他就好了，坐一会儿，说说话也好。可是自从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我越来越贪心，我想要每天都见到他，我不敢去想以后。我……我很害怕。万一他真的永远不会对我有感情怎么办？”
　　许医生看着周宁安红了的眼眶，默默低下了头，轻声道：“不就是因为害怕你才等了这么多年吗。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不如试试告诉他这些？”
　　周宁安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摇摇头，“他很善良，可是我不需要他可怜我。”
　　“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不是你不说，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有些话也许你和他说，比和我说的效果更好。”许平川暗暗的想，这份沉淀了十几年的爱如果不能打动林夜，那个时候才是周宁安真正的灾难。
　　许医生知道周宁安是真的快撑不住了，再不抓住些什么，他根本无法对抗这么多年积攒的抑郁和孤独。林夜就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的希望，不到最后，周宁安是舍不得拿出这丝希望的。
　　可是如果连这根稻草也断了，他该怎么办呢？
　　对于他的病，许平川一直很无奈。他认为周宁安甚至不需要一个医生，因为治疗方法他们谁都知道，可是谁都开不了这味药。林夜是一剂猛烈的强心剂，他迟迟不敢劝周宁安去找他，也是因为这个。
　　一剂药，怎么够周宁安撑过他这漫长的一生？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看到了这一切心里会做何感想。许平川不得不承认，她要报复，要毁掉一个人的一生，这个做法实在了得。
　　“既然如此，那就别再忍着。少去想以后，做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毕竟你终于有了一件想要做的事，这终归是好的。”
　　许平川带着几分担忧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