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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陪伴着她的那个同伴也吓了一跳,赶忙对卫颍然说:“我看你还是先留下来吧。赶紧通知家人或者朋友吧。”卫颍然木木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表情。

      坐在那里不知道待了多久,那名同伴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然后,她像个木偶一样,被医生、护士指派着到这里到哪里去检查。只记得又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一个人静静地等检查报告。终于等到了,她有些胆战心惊地慢慢挪进医生的办公室,她也会有心脏病吗?她也会像妈妈一样,死去吗?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医生,皱着眉头问“卫颍然患者是吗?”卫颍然点了点头,住院登记是那几个一起打工的同伴帮她办理的。
      “你的情况还算比较严重,怎么一直以来都没有发觉,提早治疗呢?”
      卫颍然低着头,低声回答:“我不知道自己得病了,还以为是没休息好造成的。”
      对方没有回答,可能也见怪不怪了,又继续:“你需要住院治疗,甲亢这个病,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不能间断,否则有了并发症就不好了。你还年轻,抵抗力也好一些,应该可以克服的。”
      “住院?要多久?那么我就不能上学了吗?”卫颍然一方面高兴着这个病还可以治疗,另外一方面开始担忧自己的学业。
      “你还是个学生?”那名医生开始震惊,这个年龄的人,孩子也大概像卫颍然这个岁数吧,她明显有些痛心疾首,“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呀,一点也不自重。”
      卫颍然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个病和自不自重有什么关联?
      那个医生把诊断书往桌子上一扔,脸上带着讥讽,“经过检查,你怀孕了,大约2个月左右。但是我们还是建议你打掉这个孩子,第一你目前的身体不允许,第二,你后面的治疗会影响胎儿的生长发育…”

      医生后面的话,卫颍然并没有听清楚,她只是看见对方的嘴巴在一张一翕的,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一直等她走到门诊大厅里的时候,她才觉得心口传来一阵钝钝的痛。如果原子弹爆炸一样,当蘑菇云腾空的时候,人们才明白过来,可在那之前的伤害,因为太大,反而感受不到了。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朵上,摇摇欲坠。终于,脚一软,半跪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泪腺这个时候才有了知觉,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绝望地往下掉。恍惚间,似乎有人喊她,无意识地抬起眼睛,却大雨滂沱,什么也看不清楚。

      石玉华在院子里悠闲地浇着花,看到冯秘书进来,笑着说:“小冯,你母亲的病怎样了,昨天老顾还问我呢,看看什么时候,我去看看老人家。”冯秘书的脸笑得灿烂,“哪里还用得着劳烦您和部长呀,还让你们记挂着。我母亲的糖尿病那是老毛病了,时好时坏的,医院得勤点跑。”石玉华点了点头。冯秘书又接着说,“主任,昨天我从医院出来,见着一个人,就是江陵那个女同学,上回还来家的那个,我记得是姓卫。她一个人蹲在医院门诊大厅里哭得可伤心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她生病了?也不像呀,那么年轻的小孩。估计是她家人,那要是真的,病肯定不轻,哭得可撕心裂肺的,瞧着都难过。我喊她,她也没理我,我急着有事,就先走了。”

      石玉华停下手里的洒水壶,放在一边,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上,思衬了半天。这个叫卫颍然的女孩子,石玉华并不喜欢。她和自己心目中的儿媳妇差距实在太大了。原先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男孩子,感情冲动是难免的。可这次为了这个事情,顾江陵差点就不出国留学了,才让她觉得事态严重。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顾江陵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孩子,所以她适时地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先放低了姿态,终于成功地把儿子送走了。

      当时她还承诺过儿子,明年,也要把卫颍然的留学事宜办好,不然的话,顾江陵就要休学回国,不再继续念下去。这一个多月,顾江陵要么不打电话,一打电话就是催着她要经常邀请卫颍然来家做客。现在是时候来考虑这个女孩子的问题了。石玉华思前想后,总是觉得心中不甘。她倒不求顾江陵非得娶那种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他们家也不需要这样做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可是,至少也得是那种比较不错人家出身的女孩子,不求入得了厨房,可一定得出得了厅堂呀。

      想来想去,石玉华还在犹豫,她实在是不愿意接受卫颍然,可自己儿子那边,她总得有个交待吧。拿起身边的电话,拨了出去,“小冯,我是石主任,请你帮我查两件事:江陵那个同学叫卫颍然,你到学校悄悄调她的档案看看,家里是什么情况;第二,就是你到医院的时候,顺道查一下,到底是这个女孩子生病还是怎样。还有,这件事情不要让部长知道。”

      卫颍然走进寝室的时候,那些没有回去的同学吓了一跳。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鬼魅一般。她慢慢坐在自己的床上,呆呆的,仿佛灵魂不在她的身上。身边的手机嗡嗡的响了又断,断了又响…“卫颍然,你的电话,美国长途”一个同学在旁边摇了摇她,她才抬起眼睛,被拉到了寝室的电话旁。

      “颍然,我打了你的手机,你没接,就试着打寝室的电话,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顾江陵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开心。他没有等卫颍然回答,接着又说:“北京的天气好吗?我这边在下雨,真的怀念北京的十月,最美了。”卫颍然还没有没有说话,把话筒放在耳边,静静地听着。顾江陵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试着问,“怎么了?颍然?怎么不说话?”卫颍然低着声音回答,“我的嗓子不舒服。”顾江陵松了口气,不过紧接着有些心疼地说,“一定是做促销时讲太多话累的。颍然,不要再做了。我现在有奖学金了,每个月都花不完,真的,我寄一部分给你,这也算是我自己挣的,不是吗?颍然,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好不好?”顾江陵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从卫颍然的耳边流淌进了她的心田,让她又有了想哭的念头。各种念头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一个声音告诉她:先等等,先让自己冷静地想一下如何处理,再告诉他。他刚刚去报到,如果听说了她的病,一定会立刻回来的。

      好不容易忍住眼泪,直到挂上电话。卫颍然想了一下,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寝室的人打招呼,说这几天不回来了。同寝室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在外面有租房子,点头答应着。

      秦虎根已经找到了一间小小的房子,还是那种地下室的。卫颍然曾经劝他就暂时住在自己的那个房子里好了,可他婉拒了。顾及到他的掘强和自尊,卫颍然也没有坚持。现在到那个房子里去住,卫颍然就是担心自己会在寝室忍不住掉眼泪的时候,让别人看到。

      卫颍然躺在床上,眼眶干涩涩的,大概是下午哭太多了,现在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反而哭不出来。她不禁用手轻轻的抚在小腹处,真的不敢相信,这里居然有一个小生命。她的月事一直不准,所以也没有留心过。对于这个孩子,她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惊恐。曾经,顾江陵和她一起梦想过,未来,他们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还记得那时,顾江陵耍赖一样地和她争:一定要一个女儿,和你一样的女儿。卫颍然的心里却一直想要个男孩子,和顾江陵一样,高高大大的,那么潇洒的打篮球。

      这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为什么都没有让她有任何感觉呢?是不是你很想很想偷偷来到这个世界呢?卫颍然脸上浮起了笑容,鼻子却是酸楚。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到,自己,忽然,为这个注定不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孩而感到遗憾。

      从床上坐了起来,卫颍然打开了一个抽屉,那里面,有两本存折,是她的全部财产。当初决定未来要追随顾江陵的步伐出国留学时,她就开始慢慢地积攒自己的机票钱。每次看到这本存折,卫颍然都会觉得很开心,已经够1/3张机票了,已经到一半了…如今,这个钱,将用来扼杀一个小生命。

      然后呢,卫颍然木木地继续想下去,然后呢?无解!她趴在桌子上,拼命地想拚命地想。要休学吗?不?我还要再考一次托福,我还要申请留学?卫颍然在心里低低地喊着…

      石玉华瘫在椅子里,像是盯怪物一样盯面前的两份复印件。她,居然是吴心兰的女儿。这个萦绕着自己二十几年的噩梦,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更加的戏剧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力不从心。资料上显示,吴心兰已经于十几年前就过世了。石玉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个这辈子自己最恨也最对不起的女人,居然那么早就死了。“一定是来报复我的,一定是!可是,吴心兰,当年我不怕你,现在,我更不怕你。”石玉华大声喊着。

      卫颍然悄悄去办了个入院手续,其实,做人工流产的手术并不需要住院,不过考虑到她的甲亢,所以还是要先前提住两天院,以药物控制一下甲亢病灶。自从那天卫颍然谎称自己声音哑了以后,顾江陵依然按时打电话过来,只是都是他来说,卫颍然只是低低地回应一个字两个字的。有时候听着顾江陵的声音,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只能用手拼命按住话筒,不让他听到。

      住院第二天的下午,卫颍然一个人到输液室去打点滴。她的一只手输着液,另外一只,一直放在小腹上,眼泪和点滴的药水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回到病房,一推开门,卫颍然愣在当下,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阿—阿姨!”

      石玉华的目光冷冷的钉在卫颍然的身上,让她觉得全身直哆嗦。石玉华向她走过来,毫无表情地说:“随我来,有话要和你谈。”卫颍然跟着她,下了楼,被带进了一间如同会议室一样的房间。

      “坐吧。”石玉华指了指她对面的一个位子。卫颍然怯生生地坐了下来,心里没了主意。

      石玉华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我已经知道你的病了,还知道你---怀孕了”。卫颍然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个时候,她没有什么辩解的理由,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也知道你做了正确的决定,手术是明天,对吗?”石玉华接着往下问,“那么,江陵知道吗?”卫颍然茫然地摇了摇头。

      石玉华显然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她的语气更加和缓了一些,“你的这个决定很对,江陵刚去报到,这个时候,不能让他分心。”

      卫颍然始终低着头,不敢面对石玉华。两个人都沉默一会。石玉华打开了手提包,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还有一个工商银行的存折,用力一丢,从桌子的一面滑到卫颍然面前。看着眼前的东西,卫颍然慢慢抬起头,满脸的困惑。

      “信封里的是一些现金,存折我是用你的名字开的户,里面有笔钱,你看一下,不满意可以再提出来。”石玉华一字一句地说。

      卫颍然的脸变得煞白,慌乱写在脸上,她连忙说,“阿姨,不用,我不要钱,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石玉华打断了,“这个钱你收下,毕竟我们江陵也有责任。而且,你未来治病也需要钱,听说,你妈妈不在了,父亲也没有联络,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钱怎么办?”

      “阿姨”卫颍然有些迟疑地喊着,望着石玉华,她渐渐听明白了石玉华的意思,可是,却在努力的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石玉华也看着卫颍然,那个目光,似曾相识。她狠了狠心,果决地说:“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是的,我希望,不,我要求你离开江陵。你不用求我。很诚实地告诉你,我一直都不满意你,但是,我也曾经说服自己,江陵喜欢的我也就能接受,所以,我差一点就接受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不能够再让步。你自己也明白,你的母亲是因为什么去世的。这种病是可以遗传的,就算你接受了长期治疗,好转了。可是,我怎么能够让我的第三代去冒这个险?连基本健康的保障都不给他呢?”

      卫颍然泪如雨下,石玉华的话直接而残酷,但是,没有错。这也是她自己觉得有负罪感的地方。平凡如己,连最最基本的健康都不能为心爱的人做保障。

      可是,她不能离开顾江陵,那么深爱这她的他。心乱如麻,但是,她试图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姨,我爱江陵,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治病,我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石玉华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心里不禁一颤,不由得低声说:“小卫,我都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现实终久是现实,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两个,尤其,另外一个还是我的儿子。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你们是年轻,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切都是爱呀爱呀的。那将来呢,当你们真的踏入到这个社会的时候,才会体验到,爱情不是一切。我们这样的家庭,注定了江陵未来要走的路,他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可以为他带来掌声的妻子,你可以吗?”

      抽了几张面纸,石玉华走到了卫颍然面前,下意识地帮她擦了一下眼泪,旋即,全身顿了顿,还是将纸巾放在她手里,又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这件事情,我想我们要瞒着江陵,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对他说。越残忍越好,最好不要让他有任何想头。伤心是难免的,可是,过了,就好了。”

      卫颍然哭着喊,“不,阿姨,我求你,我不要这样。”

      石玉华看着卫颍然,咬了咬牙,厉声道:“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却专门会勾引男人。”

      卫颍然忘记了哭泣,她仰起脸,直视着石玉华,探究着她这句话的涵义。

      石玉华别过了脸,没有正视卫颍然,“你妈妈叫吴心兰对不对?75年被经贸学院,也就是你们学校的前身劝退的,对不对?思想作风有问题,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卫颍然抖抖索索地问,其实,有些情况她并不清楚。

      “我怎么知道?”石玉华猛地转脸,有些恶狠狠地看着卫颍然,“你知道她勾引的人是谁吗?就是江陵的父亲,我的丈夫。这样说,你明白了吗?你们母女两个是约好了吗?她死之前是不是留下什么遗言给,让你来找我报仇?是的,当年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找人让她退学的,我还想最好是开除她的。”石玉华一鼓作气地说,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后退。不过,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有些残忍的快乐。“你应该恨我呀,来恨我吧,你的妈妈都是我害的,你还想嫁到我们家吗?还想吗?”

      卫颍然被石玉华的话压得喘不过来气,她一直往后缩,往后缩,一边摇头,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害了母亲一生病苦的人,如果不是她,妈妈怎么能在不到四十岁年龄就一头白发?恨她,怎么能不恨她,而这个人,居然就是江陵的母亲。

      卫颍然一直退到了无路可逃的地步,反而生出了一股勇气,一种决绝的勇气,她慢慢挺直了腰,用纸巾仔细擦干净自己的脸,然后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石玉华,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你,是的,我是恨你,可是,我却深深爱着你的儿子,所以,我不想他为了我们伤心。而且,正如你说的,我配不上江陵,所以,我才选择离开。”

      卫颍然的脸上带着一种孤决的表情,让石玉华愣在那里,看着走出去的卫颍然,居然忘记提醒她桌子上的钱。卫颍然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看着石玉华,口齿异常清晰而有力的说:“和你强调一遍,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绝对不会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她比你高尚多了。”

      那天,卫颍然并没有回到病房,她直接回到了和顾江陵曾经拥有过快乐时光的小屋,仔细的,一件一件的收视着东西,分门别类。她找出了一个盒子,是之前吃饼干特地留下的,她把那个红色的传呼机放了进去,把那只白色的手机也放了进去,把房门钥匙放了进去,把那个无锡泥娃娃放了进去,又拿了出来。

      然后抱着这个盒子,找到了秦虎根,微笑着把它交给他,“虎根,我要到外地实习,刚刚通知我,这个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交给你保管,如果我忘记了,你就把它交给江陵。”秦虎根正与各种英文试题恶战中,脑子还不太清醒,“实习?这不正放假呢?那霏儿呢?她也要去吗?”卫颍然摇了摇头,接着说,“你一定要对霏儿好,她太不容易了,不然将来,我可不饶你。”

      秦虎根莫名其妙地看着卫颍然,天暗暗的,地下室的光线更是不好,没看出来卫颍然有什么特别的。卫颍然再笑了一下,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她慢慢地踱到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拿出了一张IC卡。自从顾江陵去了美国,她从来没有给他主动打给电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个号码她经常拿在掌心看,早就烂熟于心。一个一个的按键按下去…

      那个晚上,她就坐在电话亭里,失声痛哭,把旁边的几个原本也在打电话的人给吓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10月北京的夜空下,在这个最宜人的季节,仿佛把一生的眼泪都哭尽了。

      终于,卫颍然又站了起来,又拨了一个电话,对着话筒,她迟疑了半天,才说:“爸,你现在还愿意要我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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