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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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颍然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了这次“见面”，顾江陵和妈妈闹了多大的别扭，甚至还差点撕毁了签证。他红着眼睛、哽着脖子和石玉华喊，“妈，我不出国了，我走了，谁来照顾颍然？”从儿子手里抢过签证，石玉华一股怒气直冲到顶，正要爆发的时候，却愣在了儿子的倔强目光中。她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坐在沙发上，思忱了一下，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对顾江陵说，“明天，看看那位卫小姐有没有空，如果可以，请她来家里吃个饭。”石玉华说完这些话，看着面前儿子的脸从阴转为晴，心下总是有些戚戚然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把那种情绪浮现在脸上。
卫颍然挂上电话往回走，心里既是紧张又是惊讶，当然，还有些兴奋。进了房间，把这件事情说给田霏儿听，一向乐观的她自然也只想到好的地方，一个劲地笑，“颍然，放心，明天我帮你打扮，一定能让你未来婆婆喜欢你。”卫颍然听着霏儿口中的“未来婆婆”这个词，不知道是刚刚出去热的还是怎样，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只是心里，说不甜蜜也是假的。
第二天一大早，顾江陵一脸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冲了下来，跑到院子，看到正在拿着花洒浇花的妈妈，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早，妈！”如果不是昨天的事情，石玉华一定会很感动于这个许久没有过的拥抱了。她脸上谈谈的，心里叹了口气。
吃早餐的时候，顾平津看着神采飞扬，几乎要飘到天花板的顾江陵，问道，“怎么？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说实在的，从小到大，爸爸和他一起吃早餐的次数屈指可数。顾江陵挑了挑眉，“爸，妈没和你说吗？今天…”石玉华突然插了进来，“哦，也没什么，今天江陵的同学要来家。江陵，你还指望你爸会有空在家呀？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吃个早餐，等下他还要抓紧时间上班，哪来那么多话？”顾江陵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妈妈，想想也对，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大口咬着手中的油条。
吃晚饭，顾江陵就回房间换上衣服，打算早点就把卫颍然接过来。正穿着衣服，就听见楼下哄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摔碎了的似的。难不成是阿姨失手打碎了什么？蹦蹦跳跳的跑下楼，刚好看到爸爸从书房里出来，一脸怒容。顾江陵有些好奇，其实他很少看到爸爸这样的表情，印象中的他虽然寡言，但是始终保持着温和与风度。“爸…”顾江陵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顾平津抬头看了看立在楼梯口的儿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一直候在的那里冯秘书立即跟上，示意司机把车子开到门口。
顾江陵走下楼梯，看着书房的门半掩着，向里望去，吓了一跳，书桌上爸爸最喜欢的青花瓷如今粉碎碎骨，散了一地。顾江陵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妈妈背对着他，低着头，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听到顾江陵的脚步声，石玉华并没有回头，只是用压抑地不能再压抑的声音冷冷说：“老顾，你说我欺人太甚，可是你呢？这么多年，你当我不知道，一个人偷偷躲着捧着那张照片看，道貌岸然的样子，可是骨子里…”石玉华越说越激动，猛地转身，看到一脸诧异的顾江陵，硬生生地把话打住，“怎么是你？有事吗？”顾江陵看着妈妈脸上的泪痕还有额前有些零乱的头发，今天是怎么了，妈和爸都这么反常？愣了一会，顾江陵才想起来自己进来的原因，“那个，我现在要出去接颍然，妈，你没事吧？”石玉华站了起来，挺直了腰，用手拨了拨头发，点头，“没什么，刚刚和你爸有些意见分歧，你，去吧。”顾江陵站在那里，看着妈妈有些凛然的表情，想问又不敢问，满带疑惑地转身离开。
一出门，想到卫颍然，顾江陵的心情就一下子飞上了天，忍不住一再起身跳跃去摘高高悬在树上的叶子，引得一边的路人连连看他。与顾江陵的满心欢喜相比，卫颍然就有些惴惴不安了。一大早起床，田霏儿就跑回寝室把自己的那套瓶瓶罐罐抱来，又从卫颍然那几件有限的衣服里翻来翻去，终于放弃，“哎，颍然，你对自己也太苛刻了，怎么连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都没有？”卫颍然笑了笑，说真的，她是没有什么衣服，一来是舍不得花钱，二来就是自己常常要去兼职，好衣服可惜了。两个人挑来挑去，最后还是决定穿那件蓝色棉布裙。洗得有些旧了。田霏儿在腰间帮卫颍然系了一条细细的腰链，那条旧裙子居然看上去有了几分别样的风采。
弄完衣服，卫颍然又被按在椅子上，田霏儿帮她做面膜。“霏儿，不用了这么麻烦了吧？”卫颍然觉得有些太兴师动众。田霏儿并没有停下来，一边仔细的往她脸上刷着面膜膏，一面说：“你想就这么黑着一张脸去见人呀？”这个夏天，晒了太多的太阳，连卫颍然也觉得自己黑了不少。“不过，颍然，你最近的脸有些浮肿哎，连脖子都肿呢？是不是太累了？”“哦，可能是最近天气热，我喝了太多水的缘故。”卫颍然不以为然地回答。
等顾江陵推门进来的时候，卫颍然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其实，与其说是她准备好了，还不如说是田霏儿帮她准备好了。卫颍然的脸上薄薄擦了一层粉，还涂了淡淡的唇彩，头发顺顺的垂在肩后，天蓝色的裙子让她显得亭亭玉立。顾江陵看着她，把欣赏写在了脸上，眼睛里…
卫颍然知道顾江陵的家世绝非普通人家，可是，当她站在高高院墙外，看到武警把守的大门时，惊讶还是难免的，原来，他的家，比自己有限的想象还要高很多。顾江陵熟练地和门卫打着招呼，牵着她的手，走进了那个林木森森的大院子，他的家，就坐落位于这个神秘的大院里的一角。林荫大道几乎把所有的阳光都遮住了，这留下斑驳的小光点透了进来。路上没有行人，有事偶尔有几辆高档轿车经过，很多牌子，都是卫颍然没见过的。
卫颍然低着头，看着脚尖，感觉每一步都不是踩在柏油路上，而是踩在棉花上，高一脚低一脚，有些眩晕。她的心里忽然没有主意，甚至有些小小的恐惧。
大概是感觉到从卫颍然指尖传来的不安，顾江陵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投过安慰的目光，脸上洋溢着招牌式的温暖笑容。从大院门口到顾江陵的家，其实并不近，可是，卫颍然却觉得很短，因为她感觉自己还没有把思绪整理好，就糊里糊涂地站在了顾江陵家的大厅里。
顾江陵招呼卫颍然坐下，便去楼上告诉妈妈，卫颍然来了。一个保姆状的阿姨端上一杯果汁，卫颍然赶忙起身道谢。她略略打量了一下整个客厅，不是很奢华，却处处透出品位和端庄。
一阵脚步声传来，卫颍然站起身来，顾江陵的身边，站着的正是石玉华。尽管上次在车里有见过面，可是想到她以前的叮咛，卫颍然依然当作第一次见面一样，鞠躬致意。
石玉华摆了摆了头，亲切地招呼卫颍然坐下，自己也做到了她的对面，不着生色地上下打量着卫颍然。像上次一样，石玉华对卫颍然是不满意的，那么寄予厚望的儿子，居然看上了这个小家子气的女孩。她努力地抑制自己心中的情绪，以前，她还以为顾江陵只是年少冲动，可是上次他要撕掉签证的决绝让她不得不改变策略。
石玉华放缓了自己的语调，开始和卫颍然聊天。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党政工作，说话难免有些气势逼人，再加深了卫颍然有些紧张。卫颍然原本就不是一个能够活跃气氛的人，几句客套下来，就冷了场。
卫颍然更加局促，悄悄望向顾江陵。顾江陵刻意笑了一声，和石玉华说：“妈，你不知道，颍然的妈妈当年也是我们那个学校的呢？你说是不是很巧？”石玉华点了点头，“那么令堂现在？”卫颍然低了低头，低声说：“她已经过世十几年了。”石玉华再问：“哦，不好意思，那你家里还有…” “我是外婆带大的，去年，她也去世了。”
石玉华不再说话，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还真是没有一点让她可以满意的，她，连起码的福气都没有。
三个人枯坐了一会，石玉华起身，“江陵，你带小卫到处转转，我先上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说着，她把脸转向卫颍然，“小卫，午餐在家里吃，我们家的阿姨西餐做得还不错，牛排，可以吗？”卫颍然连忙起身点头称谢。
石玉华上了楼，顾江陵就一把拉起卫颍然，兴奋地带她参观起整个房子。这是个三层楼的建筑，每一层楼的面积都很大，还有个大大的花园，里面住满了各种花卉，大多也是不认识的，而且看上去打理得很好。
当顾江陵推开书房的大门时，卫颍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种整一面庞大的精装书墙，卫颍然只是在电视里看过。另外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卫颍然驻足在前面，仔细端详。相片上那位漂亮得令人眩目的女生，卫颍然在燕莎见过，是顾江陵的姐姐，如今正在法国留学。照片中唯一一位不认识的人应该就是顾江陵的父亲。这个和顾江陵颇为相似的人让卫颍然觉得极为面善，难道只是因为相像而产生的熟悉感？卫颍然心下疑惑着。
顾江陵的房间在三楼，原本以为男孩子的房间总归是有些零乱的，可是一进去，那份整洁让卫颍然都有些佩服。房间里除了书籍，最多的就是摆在橱窗里的各种篮球了。“呵呵，是我们家阿姨收拾的，有时候我妈也会帮我，我可是一个爱乱丢东西的人。”顾江陵一边笑着说，一边拉着卫颍然走到那个玻璃展示柜前，有些得意地拿出一个篮球，指着上面的签名说，“这可真的是乔登的签名哦？”说不吃惊是假的，卫颍然觉得自己今天的头脑有些不够用，这么多的惊奇，甚至可能是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体验的东西，现在都摆在这里，让她手足无措。单单顾江陵的房间，就几乎比她在无锡的家还要大。她很难想象，住这样房子的顾江陵，是如何能够忍受那个小小的蜗居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顾江陵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住卫颍然的颈部，来回轻轻的蹭着，低声说：“颍然，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让你来看看我的房间，看看我的家，分享我的生活。等我去美国的时候，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妈一向都是个通情理的人，她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顾江陵下巴上的胡茬让卫颍然觉得脖子上的皮肤刺刺的、痒痒的，这种感觉传到心里，是一圈一圈的涟漪；到了口里，就是甜；可抵达鼻子，可能是甜得过了，有些阵阵的酸楚…
午餐时间，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低头吃饭。除了石玉华客气而有分寸的寥寥数语，大家都很安静。正如她刚刚说的，这一餐吃的是牛排，说真的，卫颍然还是头一遭看到国人在家吃西餐的，还这么讲究。其实，从小到大，她也没有接触过这个阶层的家庭，也无从比较起。
“我家阿姨以前是在大使馆里做的，西餐拿手，再加上我妈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牛肉对生长发育好，所以我们家一周固定吃一回这个。你看我都这么大了，她还老以为我还在发育呢。”顾江陵贴在卫颍然耳边，小声说着。听了最后一句，卫颍然也忍俊不住，笑了出来。一抬眼，却看到石玉华的目光，想想自己和顾江陵的姿势怎么看上去都有些轻佻，不禁又红了脸，把身体尽可能远离他，低头不语。
顾江陵显然是看到了妈妈投过来的目光，把身体微微坐正，主动找着话题，“妈，你不知道，颍然可会烧菜了，那个糖醋排骨，味道不是一般的好。”石玉华“哦”了一声，并没有抬眼睛，低头喝了一口浓汤，才开口，“能让我们这个挑嘴的江陵说好，那不容易。”卫颍然赶忙停下手中的刀叉，诚恳地回答：“阿姨，那是江陵夸张呢，没那么好的，只是我在无锡，从小看大人烧这道菜，看着看着就会了。”
石玉华猛地抬眼看过来， “你是无锡人？”卫颍然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赶忙点头。石玉华把目光转开，口中像是喃喃自语般，“怎么这么巧，又是无锡…”卫颍然和顾江陵交换了一下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走进来，卫颍然还记得是上次主动招呼她的冯秘书。他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石玉华说，“主任，早上部长把一份L省刚递上来的卷宗给落家里了，派我回来取一下，下午开会还要用。”石玉华点头，姿态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才起身往书房走。
卫颍然心中琢磨着冯秘书的话，部长？再想想刚刚在相框里看到的照片，心头一阵。对了，那不是经常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的那个经济部副部长吗？那个常常代表着国家与外国进行经济谈判的人，居然就是顾江陵的父亲。卫颍然急忙转身，面向顾江陵，只是忘记了铺在膝上的餐巾，一下子带动了桌上的刀叉和盘子，摔落在地上，立即传来惊人的声响。
卫颍然愣在当下，盘子里的汁液滴落在裙子上，让她更加得不知所措。顾江陵连忙用纸巾帮她简单擦拭了一下，还不忘记拍拍她的手，作为安抚，“没事，你等一下，我叫阿姨过来收拾一下，顺便帮你拿条湿毛巾过来。”说完，起身离开。
卫颍然感觉自己脸上发烫，脑中一片空白，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又一个的惊讶炸得她头晕晕的，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状况。正茫然间，抬头却看到石玉华，不由得又是一惊，她原来还没有走，正静静地看着她。那一刻，卫颍然觉得总算明白那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真正含意，窘到不行。石玉华叹了口气，依旧用她独有的淡淡口吻轻声说，“到底是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
听了这句话，卫颍然觉得似乎被人在心上引爆了一颗炸弹。刚才的种种一惊让她奄奄一息，而这句话，却让她粉身碎骨。就连顾江陵回来，拿着毛巾帮她清理衣裙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办法把那些碎片收集拼凑在一起。
一直到告辞离开的时候，卫颍然都还是茫茫的，盲盲的。回去的路上，顾江陵感受到了卫颍然的异常，不住地问。“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不太舒服。”卫颍然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喉咙里干干涩涩的。
顾江陵不再问，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一路上，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探究着卫颍然的表情。到了学校附近，卫颍然坚持要回寝室去。两个人站在校门口，忽然，顾江陵把卫颍然拥在怀里，满带着歉意，“颍然，你一定是在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家里的真实情况，对不对？你生气了，对不对？我没有说，是因为从小到大，我都不喜欢让别人认为我特殊，我…”
“江陵，我没有为那个生气，真的，我只是身体不太舒服，有些累，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有很多东西不是还没有准备的吗？”卫颍然打断了顾江陵的话，抬眼看着他，努力地笑了一下。
从校门到寝室，同样也是一条林荫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的。有些学生就坐在树下，借着一份树荫，悠闲地看着书。卫颍然慢慢向寝室走去，心乱如麻，越缠越乱。低头追逐着晃动的光斑，目光却落在自己那双半旧的鞋子上，脸上居然挂了一丝微笑：辛蒂瑞拉好歹还有双水晶鞋，可以让王子找到她，而自己呢？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