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会爱你》烟淮

11、姐妹（下）

　　照与佳奈在一旁融洽交谈的画面印在了咲的眼睛里。有一种强烈的被侵犯了领地一样的感觉，顾不上还担心着姐姐对昨晚的反应，咲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佳奈也有姐姐啊？”咲努力不往姐姐那边看，微笑着的看着佳奈。
　　“嗯，不过姐姐老惹我生气，我比较喜欢照姐姐！”佳奈说话的样子十足是在赌气，话语也变得无厘头起来，“要是可以和咲姐姐换姐姐就好了！”
　　“诶……这怎么可以！”条件反射式的回答让咲的音调一下提高了，众人闻声都望了过来，咲只好羞怯的缩了缩头，坐到佳奈旁边，把自己的小碟子递了过去，“食物什么的都可以给你，但是姐姐绝对不行！”咲的眼神坚定到简直可以直接拉去演被敌俘获但拒绝投降的壮士，除了脸有点红以外。
　　“哇……咲姐姐也好可爱啊！”看到咲这个样子佳奈都忍不住乐呵呵的笑起来，“两位姐姐的感情真好。”
　　“因为，是姐妹。”照淡淡的吐出一句，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咲的反应，这是昨晚之后来临的第一个契机。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挽救，也许也是试探。
　　是姐妹。
　　希望用这样一句，掩盖住昨晚的尴尬，让彼此的感情可以回复。
　　也许，也在希望着，咲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对啊……因为是姐妹啊。”咲单纯的一笑，“佳奈和你姐姐也一定会感情更好的。”
　　也许期望着不止如此，然而当然，是姐妹。咲呆呆的笑着，应和式的回答。

　　“你们都在为她说话。”佳奈嘟起嘴，跑到人群那边去往碟子加食物。
　　这边只余下照与咲两个人。
　　“姐姐，手还好么？”
　　“嗯。”
　　“对不起。”
　　“没事。”
　　“昨天都是我的错。”
　　“是……错……么？”手不由自主的攥紧，照的话语中，意外的有淡淡的失落。
　　“诶？”咲只能不解的看着姐姐，伸手轻轻握住了照的手臂，把包扎处细细的看了看，这次姐姐没有躲开，咲满心欢喜，原本提心吊胆的担心姐姐会因昨晚而顾忌自己，多亏了小佳奈才能这么快和姐姐和好，咲不禁感谢起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起来。

　　太阳的角度渐渐降低，玩累了，大家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回走。
　　天空染上茜色，地面渐渐笼罩在一片太阳的余晖里。
　　记忆里，
　　日落时分，归家。

　　影子被拉的很长，咲凝视着眼前两个靠得很近的影子，一个属于自己，一个属于姐姐。
　　“姐姐还记得吗？每次我们出去玩，一到太阳要落山，姐姐就会牵着我回去。”
　　“嗯。那个时候咲总是很想看完夕阳再走，还会跟太阳说明天见。”
　　“姐姐也记得好清楚啊，姐姐你看，现在我们的影子也长高了呢。”
　　难得有如此美好的共同回忆的时机。
　　蓦地，照的回忆里出现了一抹阴影。

　　就快要到温泉小馆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佳奈！”身高比佳奈要高出一些的、看起来也只有十多岁的长发女生跑到了众人面前，“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很危险吗？”长发女生脸上满是未散去的担忧之色，额头上还有不少汗珠。
　　“才不要你管，我一个人好好的。”
　　“你跑出去，家里都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那还不是姐姐的错，姐姐犯错还不肯认错，我不要姐姐了！”佳奈说完还蹭到照身边，拉住照的衣角，赌气似的朝留佳吐了吐舌头，“我有新姐姐了！”
　　长发女生疑惑的打量了照和周围的众人，带着敌意的视线最后落在照身上，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你们是谁？”
　　“请不要误会，我们是来这边度假的，在野餐的时候正好碰到佳奈，觉得她一个人危险就带她一起回来了，我叫弘世堇。”看到意外的展开，堇从容的迎着少女的目光站了出来。
　　“对不起，刚刚失礼了，我叫留佳，是佳奈的姐姐，佳奈打扰你们了。”留佳转向佳奈，“跟我回去。”
　　“不要！”
　　“佳奈，你姐姐很担心你，不要赌气了。”照劝道。
　　“姐姐不认错我才不要回去。”

　　听到这句话，留佳原本伸向背包的手却停了下来，“你要赌气到什么时候？我只是不小心吃了你的零食而已。”
　　“不小心也不行！那个明明是我留了很久没舍得吃的！”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快点跟我回去。”
　　“不去！姐姐到现在还不认错！”

　　站在旁边围观的十人，只感觉天空中一只乌鸦‘嘎、嘎、嘎’的飞过，甩下一串省略号。
　　这吵架，还真是有够孩子气的。
　　场面一时间无法收拾，僵持着。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的照走到佳奈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姐姐为了找你跑的满头大汗，她真的很担心你。”
　　“诶……”佳奈如梦初醒般的重新看向姐姐。
　　“我才没有。”留佳撇过脸。
　　好个傲娇，人群一阵轻微躁动。
　　“你姐姐还买了东西来道歉。”照说罢指了指留佳身后的小包。留佳刚刚伸手打算去取包里的东西这个动作被照捕捉到，照几乎肯定作出了推测。
　　同样是姐姐，感觉循着这条线索，倒是可以理解这个人呢。
　　“不是……”留佳话还没落音，佳奈就奔上去把包拉了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新的被吃掉的那种零食，而且数量还多了。
　　“哇，好多！姐姐干嘛不早说啊。”佳奈抱着零食笑容甜的都能流出蜜来，“好了，今天的事情就不怪姐姐了。”不得不说小孩子的脾气还真是转换的快。
　　留佳的脸上一阵潮红，没想到被人完全拆穿了，这个人难道会读心术吗？留佳羞恼的盯着面前的红发少女，不知道是该谢她还是该恼她。
　　“好了好了，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就没事了。”
　　“不如你们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欢迎欢迎哦。”
　　姐妹二人被热情的拉入了温泉小馆，顺道留佳还一起帮忙做晚饭，虽然年纪比众人小，但是下厨的手艺却并不逊色于其他人，“看来是个好姐姐的样子呢。”堇撑着下巴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傲娇姐姐，尽管表现方式不一样，但是，和某人有点像呢。
　　这是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晚饭，又有新朋友的加入，餐桌上的欢乐气氛比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在这欢乐中夹杂着的一团异样。
　　留佳伸筷子帮妹妹夹她够不到菜，放到佳奈的碗里，佳奈碗里的米饭和菜却是一直保持没动。某个小女孩显然正在为喂照吃饭这件事忙的不亦乐乎，从入席开始就不折不挠地吵嚷着一定要帮受伤了的姐姐喂饭。“……不用了。”拒绝多次也不起作用的照，不忍心驳了佳奈的好兴致，只能很尴尬的任由某人‘宰割’，一顿饭吃的苦恼重重。雪上加霜的是咲不知道为什么也突然加入到了喂饭阵营，于是照面前的小碗里堆成了小山。
　　“那个……那个姐姐不喜欢吃！”
　　“那个她不爱吃喔。”
　　两句话同时冒出来，截断了正兴冲冲夹菜的佳奈的动作。
　　说话的弘世堇和咲互相探寻似的看了对方一眼。
　　“诶……”佳奈扁了扁嘴收回了筷子。
　　“佳奈妹妹也饿了吧，你的饭都还没动呢。”堇看准时机招呼道，原本有点沮丧的佳奈转头才发现自己的碗里也有小小的一座山，上面的菜都是自己比较偏爱的呢，一定是姐姐夹的吧，佳奈准备对姐姐报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却发现留佳不在自己的位子上。
　　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的留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气势汹汹的走到照的背后，伸手想拉她出去，却被速度更快的咲的手轻轻的挡开了。
　　“阿诺……姐姐的手伤了，最好不要碰。”对于刚刚自己有些贸然的反射性的行为，咲腼腆的瑟缩了一下。
　　这才想起来对方有伤，留佳看了看照，懊恼起来「自己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秉着一贯爱逞强的个性强撑出了平静的语气，“可以出来一下么？”
　　照无言的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前院。
　　“那个……”
　　“？”
　　“那个……佳奈她……我是说……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长发少女转过身，脸上是认真的神色。这种‘无比在意一个人’的模样让照的心里也微微一动，原来是在纠结这个呐。
　　“因为，佳奈很喜欢她的姐姐。”
　　“哈？她的姐姐是我啊。”
　　“嗯，只有你。”
　　“额……我怎么不太明白。”
　　“只不过因为我也是个当姐姐的，所以才会这样吧。”
　　感觉到了，两者身上相通的气息。
　　也许在那个孩子心里，「姐姐的爱」在留佳和照的身上其表现方式不尽相同，但是肯定，她能够感觉得到这种爱的存在的，也肯定能够觉察到怀抱着这种气息的人。

　　这个世界被各种缘分织成了密密的网。
　　而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也最无法规避的联系。

　　“那个孩子一定感觉到了。”
　　照了然的望向留佳的眼睛。
　　“我明白了。”没有辜负对方的期待，留佳这一句肯定出奇的平静。
　　为什么会明白？留佳忍不住问自己。只是寥寥几句没有逻辑的话，按照常理自己绝对应该听不懂才对。
　　长发少女抬起头，想从对方的眼睛里搜寻原因，所有迷惑却即刻消融成自己脸上的一个微笑。自己真是笨蛋呐。
　　「姐妹」——便是握在手心里开启迷惑的钥匙。
　　下一秒。认真劲一过，留佳的脸就红了起来，双手不安的揪着裙边，如同一个偷吃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子一样。虽然得到了答案，但是刚刚问的那种问题算什么啊？太羞人了吧！“刚刚……真是不好意思……请一定不要放在心上！”留佳深深的鞠了九十度的躬，同时心里也缓缓的升腾起对面前这个红发少女的好感。
　　“你一定是个好姐姐呢！”
　　“？”照一愣，“我的话……应该不算吧。但你是个好姐姐。”
　　留佳不解的看着突然将眸子藏进额发中的照，刚刚感觉有些彼此理解了，现在却有点觉得有点难懂呢。不过，算了呢，感觉这并不是自己能够介入的事情。
　　“那快点回去吧。”留佳咚咚咚的踩着地板欢快的往屋内走。
　　“这样下去，大概不行吧。总有一天，她会有自己的世界。”身后传来悠远的话音，忙着前进的长发少女没有听清，返身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是我唐突了。”佳奈远远的看去，宫永照站在屋子的边缘，色泽鲜明的红发在夕阳里朦胧成一片，如同黑夜里遥远的一簇火焰，摇曳着光，却也散发着无法触摸的气息。
　　宫永照及时阻止了自己。
　　——传递失望这种事情，太差劲了。自己没有说教的权利，有些事情，必须只有亲身才能领会。
　　现在，还太早。

　　饭后。
　　“天快黑了，再不回去的话爸爸妈妈肯定要担心了，今天谢谢各位了。”留佳鞠了个躬，“啊！”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的，一下子蹭到照的身边，“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姐姐。”留佳说完还怕对方不相信似的点了点头。
　　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么？照轻轻的颔首。
　　“姐姐居然还和照姐姐说悄悄话么？我也要！”
　　“喂，佳奈！你要干什么？”留佳无奈的看着妹妹在自己的呼声中朝一个棕发的女生奔过去，那个女生好像就是‘她’的妹妹？是叫咲吧？对方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佳奈的突然袭击，只得在慌乱之中俯身好让个子娇小的佳奈方便说话。
　　佳奈的脸上溢满了笑容。说了什么？除了咲与佳奈，以及几个零碎的无法拼凑的音节‘伤’、‘麻烦’，‘帮’之外，其他人无从得知。
　　只是众人的视线里，听完悄悄话的咲脸明显的红了起来。

　　“你再不走我就不管你了喔！”留佳说完转身，还不忘特地回过头来刺激一下自己的妹妹。“切，就只准姐姐说悄悄话嘛！”虽然嘴里不服气，但是小小的身影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走快点回家喔。”

　　相牵的姐妹，在茜色的夕阳里。

　　——回家吧。
　　回家，那是名为日常的存在。
　　日常是什么时候碎裂的。
　　大概是那一日吧。

　　记忆停留在那抹阴影里。

　　——咲，妈妈可能要带我去东京。
　　——东京？
　　——嗯。
　　——我……
　　——咲，跟我一起去东京吧。
　　——不行……
　　——为什么？不想跟我一起吗？
　　——那爸爸呢……我不能留爸爸一个人……
　　——……
　　——东京一定很大很漂亮，姐姐的话，一定可以在那里发展的很好，姐姐会变得更加耀眼吧！
　　——那种事情，我不在乎。
　　——但是，姐姐，是适合很大很大的舞台的人呢。
　　——你就那么想让我走？

　　扔下这句话，决然走掉的宫永照。
　　咲，是不会那样的。其实不是不知道。
　　宫永照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在明白了自己对于妹妹不同寻常的感情之后，偏执的认为不能再留在妹妹的身边，偏执的认为自己已无法再拥有这片幸福的光景。
　　陷入了死局，无论移动哪一步都无法顺利完成棋局。
　　既然已经进退维谷。那么，不是意味着要认输退出吗……

　　「这样真的好吗？」「这样你会得到幸福吗？」「你真的舍得吗？」
　　问题找到心的缝隙，迫不及待的迸发出来。

　　“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
　　“这样最好不过了。”

　　刚刚，自己对咲的态度是不是太差劲了？照无力的捂住了一小边苍白的脸颊。
　　嗯，这样也好。
　　冷淡，是热切的守护。
　　远离，是为了截断伤害。
　　这样，也许，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加勇敢的离开吧。

　　“照。”
　　“啊？”照被堇打断了思绪。
　　“很好奇，你看着她们，会不会有在照镜子的感觉呢~”堇掩嘴一笑。
　　“堇你不太会面对小孩子吧。”
　　“因为一直以来是一个人长大的啊。”气氛从刚开始的玩笑忽然转变成了有些认真的气氛，两人一正一反靠在阳台边，夜幕已经降临，风也变得更凉爽起来。
　　“啊~~有时候也想有个姐妹呢。”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总有着对应的代价。
　　享受着常人无法享受的光芒，也就要担负着常人无需担负的重担。

　　身为弘世家的大小姐，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要有身为「弘世堇」的自觉。
　　「你是他们的女儿。」
　　她们太忙了，所以不能来陪你。
　　她们太成功了，所以你也不能逊色。
　　你要有自觉，你要理解。

　　弘世堇用手指梳理了下流淌的紫发，照一直望着她。
　　“怎么了，对我着迷了么？”堇开玩笑似的调笑。
　　“堇太要强了。”
　　“说什么呢？”堇明眸直视，仿若不知话中之意。
　　“没什么。”对视，视线没有后退，“还有我们。”
　　身影轻快的往前一动，头稍微低下，刚好是能够到的程度。
　　照只觉得脸颊被温润之物碰到了。
　　“喂！”
　　“这是谢礼~”
　　不知为何，此时的弘世堇仿佛看了了一支箭锐利飞翔的身影。
　　箭么？对呢，是箭啊。锐利的划破阴霾，包裹着和暖的风，来到自己这里。
　　惜字如金，却一字一句都正中红心，大概是这个人的厉害之处吧，在这一点上深通箭术的自己恐怕都赶不上她，堇不止一次的感叹。强烈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泄露太多心绪，却总是能被对方了解，被对方治愈，这种感觉对于一直强迫自己不能依赖他人的弘世堇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宝物。
　　“那，待会见~”踩着优雅的步子，弘世堇翩然离去。看着心情好起来了的信友，照稍微安心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