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朽》长天念酒

4、【四】

　　【四】
　　开春的时候，李清行将两人送回丐帮君山。
　　一路安静的不像话，尹落歪着脑瓜坐在竹筏的最后面，不明白时间怎么突然就过得这样快。
　　她看着站在前面的李清行和缠着他不愿意离开的尹冬，觉得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冷淡。
　　可她从来不懂要怎么面对离别，毕竟师兄没有给过她直面的机会。
　　撑船顺江流而下，路过一条长长的峡谷，眼前豁然开朗，十里桃花相映开放，天水共一色，好不妙哉。
　　踏上竹板码头向里走去，会发现总舵是建在一座山谷里，阶梯楼宇盘山而立，自上而下高高吊起一坐船头来，龙头搭在最中央的山顶上，便是帮主堂了。
　　见过帮主等人，天色已晚，李清行决定留宿一夜，
　　夜晚他登上一座石山凸起的高台，桃花四处皆是，花枝低低的垂下来，撩拨着他头顶的翎羽。空气里弥漫着猴儿酒微醺的香气，同花香混在一处倒是绝妙。
　　明月高悬，四周并不安静，有初春虫鸣，有弟子夜晚练功的声音，还有不远处镇子上大肆喝酒的吵闹。
　　他眯起眼，一双狼似的眼睛，锋利的望穿了夜色，直向远方。
　　“君山十里桃花，果然名不虚传。”
　　又是一阵酒香，他有些喉咙发痒。
　　身旁传来逛荡一声，原来是尹落抱着两坛酒，因为轻功还不熟练，所以磕了一下。
　　李清行长枪一甩，在尹落掉下去之前，挑起了她的后领口，把她带了上来。
　　两人并排而坐，并不说话，李清行自顾自的打开一坛咕嘟咕嘟的大口喝下去。
　　尹落也拆开另一坛，正要张口却被李清行抢了过去。
　　“小孩子不要喝酒。”
　　尹落做了个鬼脸，取下腰间别着的葫芦，打开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李清行闻了闻，竟是味道更浓烈些的酒。
　　“军爷你不懂，丐帮弟子什么时候开始练功，什么时候就学会了喝酒。”
　　听罢此言，李清行也不再阻挠，倒是提着酒坛碰了下尹落的小葫芦。
　　“以前……”尹落放下葫芦，翘着脚望着月亮，眼神有些许迷离。“以前大师兄每天练完功，都要满君山的巡视，把喝醉了席地而睡的小弟子们用轻功带回来。”
　　“所以他轻功好，也最受欢迎。”
　　尹落眨了眨眼睛，继续说。
　　“大师兄说，如果尹落够乖的话，他就亲自给我挑选隼，军爷你知道隼的吧，每个丐帮弟子到了资格的时候，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隼。”
　　李清行点了点头，等着尹落说下去。
　　“可是可是……”
　　尹落的声音渐小，直到融化在夜晚的嘈杂里。
　　大概是君山的酒当真是烈酒，李清行觉得有些醺，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只剩下花瓣互相摩擦，被晚风吹开的声音。
　　眼前的小乞丐已经换回了丐帮的练功服，马尾高高的梳在脑后，绑上了几根羽毛看起来精神可爱。
　　他居然抬起手拍了拍这个看起来难过非常的小脑袋。
　　小乞丐抬头看他。
　　“你这个，”李清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尹落，“眼睛上的是什么？”
　　尹落摸了摸眼罩，低下头：“这叫云幕遮，丐帮弟子若开始正式修炼都要带上，师兄说，遮住双眼，为的是自由。”
　　李清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原来……他带着的是这个意思……”
　　“嗯？军爷你说什么？”
　　“你有颗泪痣。”
　　“啊嗯。”
　　“这个云幕遮，不可以摘下来么？”
　　“到了以后，可以摘的时候自然就摘下来了……”
　　尹落的声音越来越小，哦不，是自己的意思在逐渐模糊。
　　李清行缓缓的躺下去，醉在了这满天的桃花里，酒香中似乎遇见了故人。
　　“呐，军爷，其实就是你吧”
　　我？
　　我醉了。
　　桃花映山酒尚酣，故人如旧依凭栏。
　　莫道酒意惹人醉，无端流水意难参。

　　李清行此去便要重回战场，听说他和尹冬约定好，将来要在战场相逢。
　　第二天李清行离开的时候，只有尹落来了，尹冬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愿来送。
　　尹落摘了云幕遮，眼泪还是没忍住，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李清行又从怀里掏出那手绢来，蹲下来给她擦脸。
　　“军爷，是你吧。”
　　尹落定定的望着李清行的眼睛，那双狼似的眼睛，将眼底的温柔隐藏的很好。
　　“军爷，是你吧，带我师兄去了战场的，就是你吧。”
　　尹落继续追问着。
　　李清行停下手中的动作，毫不意外的笑了，点了点头。
　　“嗯，是我。”
　　“如果是军爷你，我想我知道师兄为什么愿意跟你走。”
　　“但是军爷，我师兄死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李清行说不出话，坚毅的脸庞变得有些悲伤。
　　“尹落，你师兄跟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李清行轻轻的抚过尹落的泪痣。
　　“尹落……对不起，你师兄……是我害死的。我……亲手杀了他。”
　　眼泪居然止住了，尹落抬手覆上李清行宽大的拳头，看着他手中的绢布。
　　“这个，是师兄的云幕遮，对么？”
　　李清行不再说话，他想起这个只相识一年却相见恨晚的丐帮弟子，死前笑着安慰自己，他已归逍遥，唯放不下师妹……只有自己的师妹。他检讨自己的自私，然后在楠楠中离去
　　尹落放开李清行的手，后退了一步。
　　“你走吧。”
　　李清行站起身，欲言又止，转身踩上竹筏。
　　“军爷，等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