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红尘，似有莲花开》弥生lazarus

9、后记

　　遗体告别仪式，沐雨站在跟前，佳人站在最后，穿着黑大衣，带着帽子，看着一拨人又一拨人，哭哭啼啼，眼泪吧嗒，一言不发。没有人主意到她的存在，秋姨偶尔看她两眼，沐雨哭的红肿的眼偶尔看她两眼。去火化时，已经有很多人在后面排着，她走进去，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的家属，只是都那样默默流着泪，进来的人不多。她就站在最后，看着。
　　屋子里的味道让人作呕，好像尸体里的油脂被蒸发出来，变成细小的粒子在空气里悬浮，又被他们一下一下的呼吸吸进身体，让人难以忍受。大炉子门前一张铁床上，父亲就那么平平的躺着，穿戴整齐，还有人在他身边忙碌着，轻车熟路。人们最后看了一眼，一块铁板打开来，火苗就喷出来，那么长，好像要吞噬了父亲的尸体，那是多热的火啊，被烧了死不死会很疼，是不是一瞬间就灰飞烟灭，像是地狱来的使者，一下子就抓住父亲的脚，将他拖入万丈深渊，永不再见，连他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点儿东西也被摧毁。里面的人开始嚎哭，佳人看见往里进的铁床，冲到外面，她吐了，夹杂了对生命的绝望，就这样而已，一辈子，不管荣华富贵，贫贱卑微，不管多少人还爱他，他还爱多少人，都在那一个瞬间毫不留情地消失殆尽。她吐了，明明胃里什么都没有，还是在吐好像要吐尽人生的苦水，夹杂了眼泪。
　　沐雨出来时，已经几乎晕过去，他们坐车回去，谁都一眼不发。佳人在楼上的房间里坐着，不管谁来，也不肯下楼。后面的事情她没有去，都与她无关了。她的父亲，走了，而她来这里，就是来送他一程，想不到这样沉重，沉重的好像一瞬间心就死了，她的心死了太多遍，好像活都活不过来。
　　佳人病了，病的很重，肺炎，在医院住了很久，秋姨在跟前照顾她，她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不哭不闹。这个样子秋姨更是担心。沐雨来医院了，看见病床上的她，给了一份资料，佳人打开时，是一份遗产证明书。她要继承父亲一部分的财产了，但她怎么那样难过，为什么父亲留给她的只能是这些，她宁愿只是几年的时间。她扔到一边，没有看，还是不言不语。秋姨晚上回来，给她带了一样东西，跟她聊天。
　　“我给你带了东西！”秋姨拿来的是父亲的毛衣，那天换完被丢弃在沙发上匆匆走了，她都没有想起来。“你们走了，我就给你收起来了，太太也不知道的，偷偷给你带来，你还想要吗？”
　　“要！”佳人拿过来，坚决的回答。“秋姨，谢谢你！”佳人又有眼泪要掉下来。
　　“谢什么，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我老头前两年才没的，他那时也挺受不了的，后来自己出去闯荡，离我远了，我反倒觉得他好了很多，现在偶尔回来看看我。看见你我就能想起他来。你好好的，以后日子还长。”
　　佳人没有说话，她换了衣服，把父亲临去前的衣服套上，松垮垮的，有淡淡的洗衣液味，应该已经洗过了，就少了很多父亲的味道。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花已经开的这样多了，春天似乎就要过去，夏天就要来。
　　佳人给沐雨打电话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院。她们又跟以前一样疏远，好像从未走近过。佳人回去的时候，沐雨正在沙发上坐着，喝一杯浓咖啡，多日不见，感觉她的憔悴似乎好些了，楼上下来个老奶奶，已经听秋姨说过，是沐雨的妈妈，她的家人已经搬过来了，应该是怕她一个人坚持不过去。
　　“我来取点儿东西的，不妨碍你们吧！”
　　沐雨示意她上楼去，她对老人点点头，转身上去。相册，她的两件零星的衣服，都归拢好。不能要的衣服和东西套了袋子，拿下楼扔掉。回来就在庭院的椅子上坐着，想起几天前的情景。只是花已经开的如火如荼，有些甚至都已经败了。沐雨在窗子里面，不知道是看着她还是看着花，神情好像飘到很远的地方，好像在跟什么告别。
　　佳人套了父亲的毛衣，带着秋姨给她找的一个不大的包裹，下楼来了，坐在沙发上，没有看沐雨，说，“我走了！”
　　“不留一留了？”她不知道沐雨是真心留她还是只是客气客气。
　　“不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不该带走的东西都在我房间的桌上了。”
　　“这段时间也谢谢你！说来也是有意思，竟还一起熬了这么一段。”
　　“人生本不就如此吗？”
　　“昨天有人打电话来，说那个李飞找到了，要不要联系他回国？”
　　“不必了，有些东西当时是好的，过了就没了什么意思，有些人当时觉得无趣，后来，可能又惦记一生，但无论怎样，时间都是流不回去的吧！”
　　佳人走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像外面的花落，她就是这样来的，如今又这样走了。
　　沐雨在她住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屋子已经收拾得又像客房一样，没有点儿痕迹，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桌子上放着些东西是遗产证明书和她来时沐雨给她的卡，整整齐齐，她什么也没有带走，好像一阵微风，就是乱了一阵心而已，可她为什么觉得心里有什么泛起了波澜，好像有一阵花香。
　　这时沐雨的电话响了，是国外的号码，打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声音清脆悦耳。
　　“你好，请问是你找过李飞吗？”
　　“啊，是我找过，你是？”
　　“我是思南，是他女朋友，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是有人托我给他一封信，我已经给你们邮过去了。”
　　“啊，一封信啊...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麻烦你了。”
　　“没关系。”
　　“那谢谢你了，再见。”
　　“也谢谢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