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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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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蔑他一眼,他也蔑我一眼,从来不会认输,却还是固执道:“你带我回家!”
好吧,我承认,酒是毒药害人。我牵了他的手,提起他,道:“走吧,去我家。”
自从这个叫NAGI的人住进家里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麻烦。
比如早上我得六点起为他做那种特别的饼干,里松外脆,若稍微软了一点他便立刻瞪着眼睛看我,并且拒绝进食。叫人觉得活似被虐待的小狗。
再比如我要晚上凌晨以后入睡,因为他严重失眠,我必须把他的脚放在肚子上温暖,因为他说:“喂喂,你来做我的暖炉。”
什么都是他说的,他命令的动作有些得心应手,我一边迷茫一边听着他的指挥,这感觉委实奇怪。
而叫我难受的是,他一直不叫我的名字。似乎他的眼中,我姓喂名喂,叫做喂喂。
之后的很长时间,我用了各种方法,试图扭转他这个不好的习惯。我温柔着自己的语调和动作,轻轻拥抱着他说,来叫我SHO。他盯着我,微微一笑,乖巧道:“SHO。”
我点头,道:“很好。”
然而五分钟以后他又是一脸迷茫的站在我身边,嘟囔道:“喂喂,你知道我的杯子放哪了么?”又或者,“喂喂,我饿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我生气的剜他一眼,他不愠不恼的对我摇头。这样的场景重复出现,我总以为自己掉进了某个时空停止的机器,不断轮回得心甘情愿。
NAGI的身体很冷。
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天,烈阳当空,他依旧寒如霜冻。
我多次说,NAGI,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总是一味的拒绝,却没有理由。只是固执的摇头,直到我抓了他的肩叫他停下。
这样的NAGI不懂节制,我不制止,他势必摇到天旋地转。
而后来的我才终于明白他不去的原因。那是因为医院的走廊弥漫了死亡的味道。
NAGI第一次主动叫我的日期我记得清楚。
那天清晨,我睡眼朦胧中鼻息微痒。打了个哈欠,张眼是NAGI生气的表情。
“SHO,我饿了。”
“哦——恩?”我猛一个激灵,撑起身,不注意间掀倒了坐在身上的他,伸一只手去拉住,放在自己心口,我有些不可置信。
“你——叫我——什么?”
“SHO。”他看着我,再看看自己的手腕,鼓鼓腮,瞪着我。
“呵呵。”我笑起来,向后仰倒,他拽了我的睡衣领子,逼我盯着他的眼睛。
“笑什么?”
“没什么。”
“说。”
“你终于记得我的名字。”
“哼。”他跳下床,背对我,双手叉腰道:“SHO,三秒钟,我要吃到饼干!”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瞬,我清晰的看见他手臂上三个红色的字母,刻上去的,是SHO。
于是我就想,NAGI,到底是你真不记得我的名字,还是别的什么呢?
之后的几天里,NAGI手上那碍眼的伤痕一直纠缠着我。偶尔从梦中醒来,手臂被他压得发麻。我微微挪开他的头,他不舒服的哼哼,于是那块红色的印记又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问,他不说,我们一直固执己见,我不认为这是好的预兆。
而对于NAGI,我还是没法彻底了解。或者怪我太过偏执,我始终认为,NAGI,现在的你应该告诉我关于过去或者未来。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你从哪里来?”
他包了满口的食物,诚实而心满意足道:“我忘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问他,他说,我忘了。多好的借口。
我想,NAGI,你还是不能信任我。
我想,NAGI,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
于是我笑得有些自我嘲弄,SHO,你又凭什么要求他来信任?
不过萍水相逢的两个人,遇见了,在这夏日将过的季节感到一丝寒冷,于是拥抱着权当温暖。
说不上喜欢或者爱恋,甚至是连依靠也算不上。
我觉得,我对于NAGI,是流浪路途的中转,休息够了,自然懂得离开。
我有时会觉得恐慌,迫不及待的想要推开房门,却又在手扶上把时停滞。我如此想要看见他的微笑,我如此害怕失去他的微笑。
这感觉是多么脆弱和卑微,我有些蔑视现在的自己。
NAGI从未在我面前说出喜欢两个字,或者说,我并不奢望他会说出来。
我是没有安全感的男子,父亲酗酒,然后酒醉了殴打我那可怜的母亲。我在墙角看着母亲低低的哭泣,双手抱膝,觉得这个故事多么俗套。
那年我十八。
我父亲死在我十八岁生日的第二个清晨。
他张着眼看天,唇下有细密的胡须。
我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再难以握紧的拳头和指节,然后告诉母亲,他死了。
母亲对着他的尸体哭得萧瑟无声。
那时我想,或许她还是爱他的,所以能够容忍他的暴躁和野蛮。
我想,他还是爱她的,因为他一直带着那枚掉色的戒指。黄色,很紧的固定在手指上,勒出个环印,像个圈套。
一头套住他,一头套住她,他们注定纠缠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
而我奇怪的是,这样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互相伤害。
母亲泪目看我,我问她,你恨爸么?
她摇头,她扑在我脚下抱了我的腿,她说,SHO,你要原谅这个男人。
在埋葬完我父亲的第二天,我离开那个地方,独自谋生。
我始终记得有一天夜晚他喝醉看天的模样,我躲在他身后,他侧目看我,冷笑数声。我轻轻说,我恨你。
那时的我,如此绝望而热烈的痛恨着这个男人。而在离开的那天,这一切都失去了理由。
母亲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孩子。
我本不受这个世界的欢迎,不过一次莫名空虚后的报复。
我想,原来爱情这样的事情,越深就越恨,然后恨到世界尽头那一天才突然发现,留下的只有肩头伤口,黯淡难愈。
我非爱情的结果,我想,我还是不懂这样的事情。
看着沉睡的NAGI,抚摩他手上我的名字,他皱眉,我就笑。
我笑着在他耳边轻问,NAGI,你这样做,是否怕有一日,终会忘记了我?
九月。夏末。
NAGI提议去看海,他说他依稀记得海风拂面的温暖。
我准备了众多东西,帐篷烟花的,放在蓝色的包里背上。
这个包是NAGI买的,他早有预谋。他说有了这个包,我可以空出两只手。
他也空着两只手,他说这样的我们,可以从不同的位置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