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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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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布满报纸堆的客厅中寻找到需要的两则新闻稿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日和和雪音两个人都累的快站不起来,夜斗却自顾自地喝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他从之前手舞足蹈的状态变成了现在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用了两个易拉罐。
明明说的是庆祝日和加入搜查小组呢……现在怎么变成他一个人的狂欢了。电视新闻开始播报第二遍,月亮在天上晃晃悠悠。日和眨着眼睛望向夜斗身边排成一堆的易拉罐,她把那些瓶子装进垃圾袋里,轻轻地放在门边上。
“这个酒鬼,酒品真差。”雪音又开始了对他的抱怨,伸出手恨不得揪他耳朵把他弄醒。再看看这睡梦中的警官,面色发红还止不住地傻笑,让别人加班自己却做着美梦。
“算啦算啦,夜斗也是前些天太累了吧。”她弯下腰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的客厅,把这些飘落在地的报纸资料全部拾起整理好,又用回形针固定住那两篇辛苦找到的新闻,在上面附了一张便签,写上‘这是你要的东西哦。’
剪贴好的新闻和便签一起被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为了以防万一,日和还给它们拍了清晰的照片,万一喝醉酒的夜斗迷迷糊糊把这些东西扔掉可就麻烦了。
“日和,你对他真是太好了。”雪音帮着她拾起散落在地的报纸,冲着沉睡中毫无知觉的夜斗摇摇头。
“好像是呢,我以后一定得改改。”看到睡着后流着口水的男人她突然笑起来——这模样真是太糟糕了,应该拍张照片留下来发给他,让他看看自己作为警察威严全无的样子。
夜斗今天说有她在就会安心些,所以才会睡得这么沉吧。这么想想她有些小得意,只是喝醉了酒,有别人照顾他吗,如果有会是谁呢,他生病的时候谁陪着去医院,家人还是朋友?
她突然觉得很多事情自己依然是一无所知,即使现在成了伙伴,却也看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斗……在东京有家人嘛?”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家人?”雪音停下手中的事,“我听兆麻警官说好像是没有了呢。”
“诶?他的父母都在别的城市?”
“不,他们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她重复念了遍雪音说的话,心中出现了无数种猜想。
“恩,好像是非正常死亡,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
七八年前?关于这个时间夜斗好像提起过,当时在日和的家里,他们是说到什么话题……
“那个时候我受过一些刺激,后来就这样了。”她努力去搜索脑海中还存在的画面,终于回忆出当时的场景,夜斗云淡风轻地说他晕血是因为八年前受过刺激。
这刺激,该不会就是他父母的非正常死亡吧。
“日和怎么问起这个?”
“唔,我是在想夜斗这喝醉酒了没人照顾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啊,以后你就习惯了。”他同情又痛惜地靠在书桌旁,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
日和和雪音走后没多久,夜斗就做起了噩梦。他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牢笼里,这生锈的铁笼有一股令他恶心的血腥味,铁锈在黑暗中疯狂滋生,久了就变成鲜红的血,缠绕着笔直的铁杆像弯曲的藤蔓,一滴一滴蔓延到他身边开成流血的玫瑰。
他在笼子里光着脚奔跑,却怎么也甩不掉这些另他恐惧的东西。流着血的玫瑰刺痛他,它们像一片突然涌入的红色海洋,惊涛骇浪间吞噬着渺小的自己。
而海洋中渺小无助的少年,是十六岁的自己,在冰冷的雨夜里,独自忍受着最寒冷的冬季。
八年前……
那个夜晚雨下的很大,没有月光没有星星,夜斗忘记带伞,放学后淋着雨跑回家。家里的门没有反锁,开门的瞬间闻到很重的血腥味。
他慌忙地打开整个屋子的灯,寻找味道的来源,身上的雨水滴了一路,潮湿混合血腥味让他胸口发闷。
餐桌上摆着茶杯,水还没完全冷掉,地板上只有自己凌乱的脚印和泥土。而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通往二楼的旋梯上,鲜血沿着台阶和扶手缓慢流动着,血的足迹连成线,最后一滴一滴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如同果实落地开了红色的花。
伴随茫然与恐惧,少年时期的夜斗看到母亲倒在楼梯的台阶上,她的身体还在不停流着血,早已没有呼吸。手边有一摞笔记本,上面夜斗的名字被红色侵蚀掉,只留下触目惊心的死亡痕迹。
母亲的身体中了十二刀,而父亲死在被反锁的房间里,红色的血液顺着他右手中那把锋利的刀流下,刺中颈动脉,一刀毙命。
那个夜晚他的眼里只有无尽的血和深不见底的黑暗,它们充斥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让他今后只能独行于人世间。
警视厅最后的结案是,夜斗的父亲弑妻后自杀。
那一年父亲的公司破产,他们居住的房屋也面临被抵押还贷。父亲解散了公司的所有员工,整日忧心忡忡对未来毫无信心。久而久之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
如果说父亲会自杀……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父亲会杀害母亲。而在案发两天后夜斗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个写有奇怪符号的信笺,里面的署名是——DEATH ROSE。
不过这封信笺并没有改变最后的结论,没有人能证明这是夜斗口中所谓的罪犯留下的,这个案子还是以弑妻自杀盖棺定论。
时至今日,如果问夜斗血对他而言是怎样的感觉,他会说,看到血就让他回到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再大的雨也洗刷不掉满屋的血和罪孽,他看到的每一滴血,都好像来自父亲,母亲,还有自己。
这些红色的液体每看一眼都像那把滴着血的匕首,一刀一刀,戳进夜斗的身体里,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直至晕厥。
而让父亲蒙受弑妻这种不白之冤的无能警察们,简直就是夜斗的终极鄙夷对象。他们自大又无能,懒于思考随意定案。
所以说生活永远喜欢给你出各种各样的难题,在父母被杀害后他的人生目标就变成了追查凶手,但警察曾经的无作为让他抗拒去成为一名警官。
然而八年后,在黄泉玫瑰杀人案出现的时刻,从兆麻哪里听闻案件细节的夜斗终于再次看到了替父母翻案的希望。
他辞去原来的工作进入警视厅,虽然他依然鄙夷这些无能的家伙,但只有进入警视厅,成立特殊案件搜查组,他才能获得抓住这个凶手的真实权利。
这是八年来他人生的唯一目标。
抓住杀害父母的凶手。
***
“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第一次觉得手机振动声也是那么令人讨厌,夜斗艰难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他打了个哈欠,埋怨早上的太阳也那么刺眼,明明有人拉上窗帘了。他揉揉眼睛想着昨天是不是喝多了,怎么就失忆般地睡在客厅,掉地上的啤酒瓶被扔进了垃圾桶,也不知道身上这被子是谁替他盖好的。
应该……是一歧日和吧。他实在不敢想象雪音会去做出这种贴心的事。
掀开被子,拿起不停振动的手机——究竟是谁啊,星期天还这么急着找他。调到振动都能把他吵醒,对方怎么也打了十几个电话吧。
“喂喂。”
“夜斗~酱。”小福元气满满的声音快穿透电话直接飘到面前。
“嗨嗨。”他随口应付着,被吵醒不是那么好的感受,特别是星期天的早上。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秋风吹得树枝摇摇晃晃,动物们都要准备冬眠了,他却不能在周末的早上睡个好觉。心里虽如此抱怨,接下来小福的消息却让他满血复活从沙发上蹦下来。
“告诉你个好消息哟,你的案件不是有未公开细节被恶意透露嘛,这个源头我已经大概找到了。”
“在哪里?”他迅速打开电脑,在整理好的书桌上找到纸和笔。
“具体是谁透露的不太清楚,”很多消息传来传去就变了样子,最后怎么都找不到始作俑者。“但是啊,可以确定那消息的最初传播地区是一个出版社。”
“出版社?”
“对哦,我看了看你那个案件,好像有个受害者死前还跟那出版社有过不少接触。”
“斜溝正史?”
“对,就是他啦~”
为斜溝正史出过小说的出版社和案件泄露有关。
斜溝正史和案件有关,说不定也和案件泄露有关。
这个消息对于夜斗而言简直是神来之笔,加上这个线索,似乎事情的真相开始慢慢被拼凑出来。
“真是帮了大忙了,小福。”挂了电话他松了口气,觉得今天的天气可真好,打开窗户就看得到蓝天白云,阳光刺眼却不另他讨厌。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能睡觉呢。
新的线索终于到位,与之前的推断怎样组合,才能得到整个案件的真相?
三桩有所差异的杀人案,死者胸前刻下的玫瑰,案发现场留下的信笺和充满特殊符号而实质是案件新闻收藏的主页。
还有失踪的一岐将臣,他和受害者的关系,他和凶手的关系,以及那副画展中展出的油画——《奔跑的玫瑰》。
泡上一杯咖啡,他脱下穿着睡了一夜的外套,有汗珠沿着脸颊流下。
夜斗觉得还是从上一个未解决的问题开始思考,这个网站的存在理由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假装成连环杀人,凶手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去建立这样一个主页。
那建立网站的原因只有一个——为了被信徒膜拜,总有些性格有缺陷的人喜欢崇拜杀人恶魔,所以凶手才选择把尸体上的玫瑰图案刻的凄美还留下图腾般的符号以引起社会的关注。
但是渴望引起社会关注的凶手却迟迟没有暴露,他细心谨慎,从不留下任何线索,直到现在警方连一岐将臣以外的嫌疑人都没有找到,他好像在故意把案件描绘成连环杀人案,从而通过不在场证明和DNA检验永远的不被警察抓住。
会不会……整个案件确实是两个人。
只是,他们的目的完全不一样,一个为了博取关注而杀人,另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企图把所有案件描绘成连环杀人,这样便可以在杀掉目标人物后逍遥法外。
而在得到刚刚小福提供的那个线索后,夜斗现在把所有注意都放在了第三个案件的受害者——斜溝正史身上。
他是个职业小说家,但鲜有出版的作品,创作的小说大多得不到编辑和读者的认可,几经波折出版的作品也基本滞销。他大概对这个社会很不满意,作品得不到认可,心生怨念,想通过一些极端的方式来博取关注。
但这只是一种可能。
***
推理的关键是换位思考,假设他和凶手正位于同一场棋局,揣摩对方的心思往往会成为制胜关键。
夜斗在推导一种凶手之间的心态转变,两个目的不一样的凶手A与B初期达成一致联手谋划一场所谓的连环杀人案,凶手A渴望引起社会关注,所以他在完成几桩案件后按捺不住激动的内心,居然向认识的人炫耀,说知道这连环杀人案的细节。这个时候心思缜密的凶手B会怎么做呢……
为了不让自己败露,还要顺利实施接下来的杀人计划并逍遥法外,他一定会选择杀掉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凶手A,并且伪造成与之前几桩案子一样的连环杀人案。
所以,斜溝正史就是这凶手A,他在凶手B的指导下不留纰漏地完成前两个案件,自己却变成了第三个案件的受害者。
他认识一岐将臣,至少符合凶手认识一岐将臣那副画的特征。
这样第二个案件询麻的死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凶手A的目的是引起社会注意,所以他的作案目标是随机的,当时在桥上的情况,任意一个不小心接近脱落围栏的人都会成为受害者。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举动被担心女孩安全的一岐将臣看到了。或许这真的就是一岐将臣失踪的原因。
第三个案件的受害者就是第一个凶手。
而这凶手B,一定是个内心极为强大的家伙,精心设计,巧妙布局。所有挡他计划的人通通会消失,就连最初的合作伙伴,都成为他算计中的一部分。
很可能他就是八年前杀害夜斗父母的罪犯。夜斗一想想就不寒而栗,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可也越来越担忧,周围的这些人,以及失踪的一岐将臣,究竟谁会成为被计算好的下一个环节呢。
还有,凶手B的目标到底是谁。
他这才想起那三份遗留的信笺,两份被找到的新闻稿和照片一起被放在了书桌上,他一一摊开,用破译好的汉字和假名去替换照片上的奇怪符号。
第一封信笺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我想成为神。
第二封信笺的内容是西亭公园。这个地址,正是斜溝正史死亡的地点。
第二个案件留下的信笺预告了第三个案件的案发地点。该不会这之后,每一封信笺的内容都是对下一个案发现场的预告吧。
那么下一个案件将会发生在……
他双手颤抖地拿过第三张照片,根据破译的假名拼出信笺中的图案意义。
——D大附属医院
那是日和工作的地方。
夜斗突然感到窗外吹来的风特别燥热,心也跟着在狂跳。为什么凶手B要选在这个地方,和杀害斜溝正史不同,接下来将会发生的第四个案件应该是他真正想杀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要特意确定在某个地方杀掉一个人。
他的手心不停冒着汗,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才会将案发现场确定在这家医院。
那就是……接下来的受害人一定会经常出现在这个医院。
很可能是在医院工作的人,也有可能是病人。
一岐将臣还处于失踪状态,这接下来的受害者会和他有关系吗。
在医院工作的人,与一岐将臣有关的人——
一歧日和?
不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推出下一个受害者会和一岐将臣有关,也没有证据说凶手要杀掉某个在医院工作的人。
这些想法都是荒谬的想象的。
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担心起一歧日和。
明天是工作日,日和肯定会上班,要不然……去她工作的医院保护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