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与执魔》小可9527

11、凄凉晚景

　　惊蛰无凌丝说的是到了这个季节大地上冰封开化，万木发芽，地穴中诸般虫兽从长夜暗梦中醒来打着呵气钻出地面，四处走亲访友开始一年的营生。但坐在搭载了她以及另外一家三口的运货马车上，小离极目远眺近观，在这清旷的小镇郊外没有发现一个鲜活的生命迹象，当然他们马车上这五个人除外。

　　长路漫漫，热情的马夫谈资耗尽斜依着货物开始打盹儿，识途老马不紧不慢的走着，唯有那孩子依旧哭闹不止，年轻妈妈抱歉的看看依旧很精神的小离，揽着孩子低声哼起好听的儿歌。
　　她恍惚记得小时被爸妈带着不停的搬家，长路漫漫也曾哭闹不止被妈妈搂在怀里哼着歌儿哄着摇着睡去，茉莉……小时候也曾被爸妈这样疼爱过吧？

　　在颠簸的马车上胡思乱想着，失眠好久的小离竟然在那年轻妈妈温柔的童谣声里沉沉睡去了。

　　被马车夫叫醒时小离正在梦中跟妈妈撒娇要抱抱呢。
　　“妈妈，妈妈抱。”她自己都听到了喃喃声，睁眼就看到对面小孩儿正用小胖手刮脸蛋儿羞她呢。
　　“小子，大过年的不在家待着到处乱跑啥，小心被人贩子拐走。”马夫故意作出恐怖模样吓唬她道，为了出门方便小离把自己打扮成了男孩子。
　　“我，想去投奔城里的孤儿院……”
　　“家里大人呢？都？”那对夫妇的男人问道。
　　“都，没了……”
　　“骗人，是你不听话，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小男孩幸灾乐祸的嚷着。
　　“不是啊，是我太好哭了。”小离此话一出，那孩子立刻捂住自己嘴巴抬头去看爸妈。
　　那个妈妈轻轻地呵斥了她的儿子，爱怜的抚摸了下小离的头顶，从包里拿出几块点心给她。
　　热心的马车夫一直把小离送到了孤儿院巷口才离去。

　　七年前小离远远的见过一次茉莉妈，身材纤细，面容清秀，气质娴静优雅，看上去就像大家贵妇，谁知竟是在市场里摆摊子的小菜贩。

　　听茉莉说她爸妈曾都是中学老师，爸爸任级部主任时贪污了钱跑到国外去，却连累妈妈被开除了公职，带着茉莉靠做小菜贩租住在贫民区的棚屋里生活，连茉莉的学费都维持不住，要不是因为跟郑校长曾经同事来求了他，茉莉早被开除了。因为生活艰难，妈妈脾气后来变得很暴躁，经常打骂她，还说过好几次要舍了她离开这里。
　　怨不得茉莉见了那个禽兽校长如同猫见了老鼠呢，当年茉莉遭到残杀后其母也失踪了，还是小离给茉莉入殓的，据说好几天后这位妈妈才去警局，领了赔偿就搬到外地来了。

　　但七年后再见到，要不是刚才街坊证实了是她，小离死也不会相信，默默跟在身后看着她，一腔的愤恨厌恶没了影，竟然眼热鼻酸起来。
　　佝偻的身子，破旧的衣裳，花白的头发一眼看上去像六十几岁的老妇人，巷头巷尾的她却蹒跚着走了足有俩时辰，才进了那家破烂不堪的孤儿院，将一小袋铜钱递给一个领着群小乞丐的肥婆。
　　那肥婆哑声道：“劳您月月跑来。”
　　“快不行了，能多跑一趟是一趟吧。”
　　“还是那老毛病？”
　　“可不。”
　　“要我说，您请个巫婆做法拿拿她。”
　　她吓了个蹀躞双手惊恐的连连摇着，断断不可以的样子。
　　“您老真是菩萨心肠啊，积年累月的节衣缩食助养这几个孩子积大德了，高寿着哪，没事儿！”肥婆揣了钱，搀扶着把她送出来，小离故意迎面走过去，我的天，当看到灰帽檐下昔日那娴静美人的面目时，小离差点尖叫出声。

　　面孔还是那么白，五官还是那么优雅，可是，密密麻麻犹如红蚯蚓般的疤痕扭曲着爬满了整张脸延伸到脖子以下，细长的丹凤眼，纤细的鼻子，小巧的嘴巴被疤痕吊扯得歪七扭八，一只耳朵剩下狼牙缺齿的半边，另外一只全没了。

　　整张脸就像一个精美的白玉盘被打碎后又用紫胶泥给粘和起来，随时会碎裂掉的样子。但比容颜更让小离惊悚的是，她居然看不到茉莉妈的眼底内心，目之所及唯有一片蓝雾弥漫。
　　难道她们母女都被蓝妖的执魔附体了？。

　　悠长的巷子，寂静的院落，在隐晦乌蒙的天空下静的人心里发憷，房子内外似乎并没游魂野鬼，可又有着堪比归渊地牢的冷森怨气。

　　这时，巷口冒出两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眨眼就飘到小离身边，她闻声也不回头举起蝎子尾巴就刺。
　　“大姐饶命啊，俺们是郊外荒草国来还情的妖啊，我是小戴，我是阿萌。”俩小妖跳跃躲闪着急急喊道，小离忽地想起了这些圆脑袋大眼睛的小东西们。
　　只是这称呼，大姐？我去！小离顿生一股“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悲凉感觉。
　　“按年龄称呼您恐怕会显得很不尊重，偶们是按照身高来排的辈份称呼啦。”
　　这些小玩偶一样的家伙未卜先知的本领简直甩小离好几条街。
　　就为了那点子事儿追来这里还情也真是够拼的了。

　　“阿呆阿萌是吧，我正有难事要求你们呢。”小离简明扼要把茉莉母女的事情对他俩讲了一遍，然后问道； “我刚才透视茉莉妈眼底镜像失败，不知为啥。”
　　“那是因你心里先给要看的人魂下了注脚儿，所以看不到，阻碍你的不是人家，是你自己。”从戴大将军直接变成阿呆的小妖依旧粗声大嗓。
　　“可我从前在任何时间，地点，对任何人物都随时能观看到啊。”
　　“那是你从前的内心跟我们现在一样纯洁呗。”阿萌略有鄙夷的冷哼道。
　　我不纯洁了？小离心里竟有些难过，就像小时候学会了走路就再没被爸妈抱着走过的委屈一样，长大就是如此不断的失去么？

　　“别呆了，走罢。”呆萌俩妖分别跳上小离左右肩膀吩咐道。

　　呆萌又喊又跳，咕咚咚敲了好久，茉莉妈才把房门开了条缝隙，但立刻被他们钻进去从里面一下给全推开了。
　　“您还记得我吗？”小离笑眯眯鞠了个躬问道，茉莉妈迅速躲出去足有一丈远，讷讷道；“素不相……识何谈记得。”
　　小离大着胆子掏出一对新买的磁人偶递过去；“那您还记得这个吧，七年前在郑校长的车库里。”

　　茉莉妈浑身猛地一颤，举起拐杖颤巍巍朝小离砸来，这时一直护佑在她脚边左右的俩小妖跳起来叠了个罗汉挡在小离面前对茉莉妈喝道；“你七年22995次被杀并不会助她往生，反而使她成了危害三界的恶魔。”

　　她惊愕的看着俩小家伙连连倒退好几歩。
　　“这七年来你做的所有功德累积起来，不及她一天内屠杀的罪业重。”阿萌说着将小离推到她面前，小离略一闭眼想起茉莉那些赤身蓝目的分身浮游在囚魂上挥刀的镜像，猛睁开眼去直直看她，那些镜像在小离眼里一一如电影般闪过，茉莉妈只看了两眼便捂住胸口摇晃着几欲栽倒，小离忙收了那镜像的释放。
　　“这，这是……”
　　“每一入睡就追杀你，已经杀了七年的那个杀手。”
　　她扑通跪在屋子中间：“救救她，求您们救救她。”
　　“唯一能救她的是你，无论过去对她做过什么，快点坦白承认吧。”
　　她趴在地上嚎啕痛哭。
　　“要隐私还是要她消掉怨念往生，你自己看着办。”
　　她只是痛哭流涕着求救，关于对女儿做的那些差事儿，却只字不提。
　　俩小妖对视了下，阿呆拔出佩剑对她一挥，她眼睛一翻瘫倒不动了。

　　“喂，你们干嘛啊？”小离跑去试探茉莉妈鼻息，倒还正常维持着。
　　“她死也不会说出自己做的坏事儿的，每个人一生经历的事情都在她的记忆之城内储存着，我送你进去找找她的隐私，找到谜底她这个谜面就坚持不住了。”

　　阿萌掏出一些符咒法则仔细的看了几遍，坐上阿呆的肩膀对准分别躺在床上被催眠了的茉莉妈与小离慢慢开始做法，一边慢悠悠对阿呆说道：“要是看见她俩身上冒青烟你就赶紧念消除咒并背着我跑开啊。”

　　“你不是轻车熟路，闭着眼都会做吗？”
　　“轻车熟路……那样说是怕她害怕嘛，闭着眼做，是我害怕而已。”
　　“你……”阿呆哆嗦着刚要劝阿萌放弃做法，忽然眼前两具身体上一阵冒烟，他跳起来就要念消除咒，被阿萌扑来捂住嘴巴一起滚出老远；“武夫，冒的是白烟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