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年灯》万俟盐粒

68、夜雨十年灯68

　　此时因为太平洋战场的紧张局势以及新占领的豫湘桂各地牵扯了日军大量兵力与精力，大本营对南京伪国民政府的控制有所放松。1944年，名著一时的梅机关被撤销，机关长影佐祯昭本人也由中国调往南洋任师团长指挥一线战斗。同时伪政府的“太上皇”日本顾问部也降了级，不再直接隶属于东京大本营，而是归由派遣军总司令部指挥，仍有柴山兼四郎负责，并任命属冈村宁次一派的浅海喜久雄副之。随着日本控制力渐衰，伪政府内部的派系斗争愈加激烈起来，逐渐形成了以汪精卫遗孀陈璧君为首的公馆派和以掌握实权的周佛海为首的湖南派。在两派争权夺利的过程中，掌握地方政权的各省伪主席多归于陈璧君，而伪军则以周佛海马首是瞻。到了1945年春天，双方的斗争越发激烈起来，其诱因就是广东省伪政务委员会委员长陈耀祖被刺身亡。
　　如此重要一个职务空缺，双方都势在必得，周佛海连夜召湖南派诸要员商议策略。因此时上海经济已在崩溃边缘，经济司诸事繁冗需有人主持工作，阿诚便未能陪同明楼前往周公馆。待明楼第二天深夜带着倦容回到办公室时，阿诚还伏在案头忙乎着，灯下的身影挺得笔直，听见明楼进来，这才忽然松懈下来，将金笔的帽旋了，再轻轻扔在一堆文件上，长长舒一口气，这才从明楼宽大柔软的办公椅上起了身，道：“大哥先坐，我去泡茶，你好提提神。”
　　明楼匆匆脱了外套，草草挂在衣架上，没挂稳衣服滑在地上，他已陷在椅子里彻底放松下来，于是也懒得捡。阿诚端着茶杯回来，递在明楼手里，又转身把外套捡起来重新挂好，这才开口道：“他们商量内斗的事，你在一旁应景就是了，怎么还累成这样，也不必你真的劳心劳力。”边说着话，边左手杵在桌沿，右手架着椅背，把明楼罩在中间，大有居高临下的意思。
　　明楼勉强撑起眼皮瞅了阿诚一眼，抬起右腕把手表凑到阿诚眼前，道：“你看看几点了？我昨天是几点被叫走的？这都快三十个小时了，他们讨论的那是不眠不休啊，我就算一句话不说坐那也受不了啊，何况周佛海和丁默邨时不时还要试探一下我的态度。”
　　阿诚道：“丁默邨？他也知道你身份了？”
　　明楼摇头，道：“应该没有，不过也感觉到周佛海态度有变化了吧。诶我说阿诚你坐下行么，你这么着我抬头说话都嫌累。”
　　阿诚从办公桌对面拖一把椅子过来坐下，道：“广东省的这个缺，周佛海弄到手了？”
　　“他还没布置好，陈璧君便已叫诸民谊前去接替了，这么一来，之前广东新组建的五个师就也归公馆派了。”明楼道。
　　阿诚奇道：“那你们还开这么久的会？”
　　明楼双手过头展了展背，道：“军委会无线电台台长，就是那个张亦朴，你知道吧，不知什么时候投靠了陈璧君了，现下军队虽多数在湖南派手里，可只要通过电讯系统的一举一动，皆瞒不过陈璧君，周佛海正为此事发愁。”
　　阿诚偏头想了想，道：“这张亦朴办了个南洋无线电学校，毕业生大半安插在各军各师主管电台，要想在通讯系统里将他的势力摘出去确实不大容易。大哥要管这事么？”
　　明楼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道：“戴局长不是说了么，让我们应其所请，相机而行。这相机而行是什么意思？就是叫我们别管闲事啊。”
　　阿诚听了笑道：“还是你对上峰指示领会深刻。不过眼看着日本人也是捉襟见肘了，他们现在却是斗个什么劲呢。”
　　明楼睁眼挺起身子，道：“正是日本人要靠不住了才赶紧各谋退路。你当他们现在争地盘争军队争的是什么，是日后投靠重庆的资本，”明楼说着拿指尖点了点桌面，“空着手去和重庆打交道，还能保命么？”
　　阿诚像是想起什么趋势，道：“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上回去南京遇上郝鹏举的副官聊了几句，说是他们郝长官说了，南京不能久留，迟早是鸡飞蛋打，必须及早在徐州做些准备。”
　　明楼奇道：“徐州？”
　　阿诚点头道：“徐州是军事要冲，若重庆的抗战部队将来在海州登陆，他们可以策应，如果是直接反攻华北，那他们早已联络好了孙良诚、吴化文还有孙殿英和庞炳勋之流届时结成阵营助攻，还怕重庆政府不重视不拉拢他们么。”
　　明楼笑道：“这个郝鹏举，难怪现在都不表态到底是跟着公馆派还是湖南派，搞了半天是要自成一派讨个重庆的乌纱帽戴一戴呢。”当然郝鹏举的谋划并非白费，他率军投蒋后果然受重用，立即充做□□的先锋部队，后又为保存实力转而假意起义，一年后又于莱芜前线再次投蒋，后其部遭解放军全歼。
　　当然此时的阿诚还不知后来种种，也只能着眼当前的局势，讽一句：“这王司令的南下支队都从延安出发一路打到大悟山和新四军会师了，我看这华南根据地是早晚的事，可这国民革命军不过是刚止了溃退之势，这些汉奸们还真想着重庆能靠得住？”
　　明楼也是谑道：“国民政府毕竟是他们的老东家，知根知底的，这买卖啊好谈，再者说，咱们民国好歹也是四强之一呢，怎么就靠不住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