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年灯》万俟盐粒

60、夜雨十年灯60

　　明楼往陇海防线出差，上海的一应事务便都着落在阿诚身上。如今军统在上海鲜有作为，南方局的工作重点又暂搁淮北，阿诚所需费心的便主要是经济司的事了。

　　之前曾有中储银行的一个电话，是请示中国银行与交通银行办贴现之事。阿诚知此事虽然麻烦，但因其中相关之事十分繁复，若稍有拖沓便会愈加难缠，于是送了明楼与周佛海诸人汇合看着他上车之后，便开车直奔中储银行。

　　不多时车行至目的地，只见西式砖石结构的大门两个顶角各一尊浮雕，其下是斜挂的两面大旗，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一面太阳旗。一个职员模样的中年人大约是认得明楼的车，见车一停便三两步从门廊里跑出来，正赶上阿诚下车，于是殷勤走上去道：“明秘书您可来了，明长官现不在上海，这事怕只有叫您瞧瞧了。”阿诚认得这人是中储银行副总裁钱大櫆手下一个襄理，姓刘，却不知全名。周佛海虽一直挂着总裁的虚衔，但实际事务皆由钱大櫆操作，这刘襄理虽职务寻常，却是其手下一个得重用的人。这人虽面上一副温厚谦恭的模样，实际上则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情，专爱背后使些小人手段，最是需谨慎应付的角色。

　　阿诚听了他的话，客气道：“刘襄理这话我可不敢当，只不过奉明长官之命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回去汇报罢了。”

　　刘襄理道：“是是是，最后还需长官们定。本来不该叫您跑一趟，可这事它在电话里也说不明白啊。您是内行，还是先瞧瞧账册再说。”

　　二人说话间进了刘襄理办公室，案上早备好了所需文件。阿诚上前抽出封皮上分别写有“中国”与“交通”二字的文件夹，对刘襄理道：“我先看看要紧的，别的咱们稍候再叙。”

　　刘襄理频频点头道：“那是，那是，您觉得哪里不清楚，问我就是，我就这里候着。”说罢给阿诚沏一杯茶，在一旁坐下。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阿诚抬起头来，道：“刘襄理，恕我直言，这中行的工业贷款和交行的农业贷款，若支不出来，中储先借就是，又有什么难处？”

　　刘襄理道：“唉，单是这两行便欠着我们近八百亿元了，还怎么借啊，现在是有出没进，难道多印些纸币就真能当钱使吗，唉。”

　　阿诚点头道：“当年中储成立时收兑的黄金确实多半充了派遣军的军费，可不是还有许多做储备用的法币么？我看这个时候就不必顾虑那么多，先拿出来垫付吧。”

　　刘襄理一张脸做出既哭又笑的表情来，道：“诶呦我的明大主任诶，要是那些个法币还在，咱还至于落魄成这样吗？”

　　阿诚一惊，道：“储备券在军票流通区发行的时候，周先生不是明令非财政部批准不得调用收兑的法币吗？”

　　刘襄理苦着脸道：“周先生的命令，那都是管咱们的呀，能管得了日本人吗？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我与您交个底，回去啊也跟明长官那里报个备，将来追究起来，可别牵扯到我们才好。”

　　阿诚点头道：“你说。”

　　刘襄理先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左右瞧瞧并无旁人在附近，这才关了门回身凑近阿诚坐下，附耳道：“早去年一月份的时候，派遣军就把收兑的法币，拿到那边那个国统区抢购物资去啦，另外啊那几个有背景的株式会社，什么昭和通商啊，三井物产啊，还有那个有恒面粉，都换用了不少法币啊。”

　　阿诚道：“周先生主管财政，竟连话也说不上么？”

　　刘襄理撤开身子道：“嗨，我还是那句，周先生管得了你管得了我管得了钱副总明长官，但他哪能管得了日本人呐。”

　　阿诚心中暗叹一句窝囊，面上却神色一转，道：“不过日军此举，必影响那边的民生，重庆那边应有举措才对，搞不好这笔钱没花出去呢。”

　　刘襄理道：“您也对重庆忒有信心了，重庆那里巴不得日本人花钱去呢，政府从中得多少好处啊，老百姓怎么样谁管，反正也饿不着当官的不是？”

　　阿诚道：“川蜀物价飞涨原是这个道理。”后来此事来龙去脉由阿诚汇报上级，入秋之前，由中共控制的左翼报刊同日登载此事，令重庆与南京应付不暇手忙脚乱进而大大影响了秋季粮棉等物资征收，此为后话。

　　刘襄理急道：“您就别惦记他们啦，现在这境况，日本人一天到晚抢购农产，又逼着中、交两行仗着原来的工商业关系办商业承兑汇票贴现。他们办不来，就统一转到中储银行来办重贴现。你说这可怎么好呢？周先生现在是干脆不管了，给钱先生急的呀，唉。”

　　阿诚想了想，道：“那之前强制收购棉布棉纱时候的期票都兑了么？”

　　刘襄理道：“当时给人家立的都是黄金和储备券并付的合同，可如今也没多少黄金，多是用储备券兑的，就这也只兑了小小一部分。”说着用小拇指比了一下。

　　阿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说来说去，就是缺黄金罢了。刘襄理，您转告钱先生，请他少安毋躁，我已有了主意，待呈报了明先生，给你们一个交代就是。”

　　刘襄理忙道：“素听说明长官与明秘书办法最多、最能办实事的，您若这样说，我便有谱了。回头就报给钱先生，就等您消息了。”阿诚告辞，刘襄理一路送出大门，阿诚上车后摇下车窗挥手，刘襄理连连点头道：“受累，受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