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年灯》万俟盐粒

44、夜雨十年灯44

　　不出明楼所料，萧叔安到了南京后，李士群突然说：“汪先生目前心情不好，他打算搞议会政治，听说你来了，很高兴，他想和你谈一谈。”到了这时，萧叔安才知道李士群的意图。事情到了这一步，向上级请示汇报已经来不及；断然拒绝又显然不是明智的，因为这样会激怒李士群，使他在汪精卫面前丢了面子。李虽不会翻脸扣人，但很有可能自此断绝情报往来。出于这样的考虑，萧叔安虽十分为难，却还是与汪精卫会了面。

　　后来经萧叔安询问，所谓淮南扫荡确系子虚乌有之说，而他与汪精卫的会面当时虽没造成什么影响，却在日后闹得沸沸扬扬，延安与重庆以此为题做过多少文章打过多少论战暂且不论，他本人也是最终断送在这件事上。

　　从南京回来后，萧叔安终于与阿诚见了一面。萧叔安将大致经过复述之后，阿诚将明楼的担忧说了，萧叔安也只是淡淡地答道：“事已至此，我自然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阿诚心想这并不是谁负责的问题，此事的影响会有多大、多少人会牵扯进去谁都不能预测，然而此时面对萧叔安，他也只能不夹杂任何个人情感地答一声：“是。”萧叔安的情绪有波动，阿诚是能感觉到的，因为那天一向与他没什么多余话可说的萧先生拉着他谈了很久，并没有什么要紧内容，不过是他早年的岁月和年少时的志向。这令阿诚不禁尝试着回忆，自己在巴黎入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么多，有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驱使着他，然而他本以为鲜活的永生不忘的画面却早模糊地泛了黄。

　　阿诚告别萧叔安后回去向明楼汇报，明楼听罢，仍旧照例先问：“你觉得如何？”

　　阿诚道：“他们会面并没有谈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即便以后被人利用造舆论，也只能是没什么重点的泛泛攻击，只是萧先生有一句话，恐怕是没说妥当。”

　　明楼抬眼看着他道：“哪句？”

　　阿诚道：“他对汪说‘如果将来你感到与日本人合作有困难，要另找出路时，新四军不会对你过不去，会给你一个转身的余地。’这话若日后细究起来，难免不被人借题发挥，说成是我党与汉奸勾结的证据。”

　　明楼叹口气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还是先顾眼下吧。这回李士群设的这个局，竟能把我们绕开去，我想他是多少对我们有些怀疑了。你告诉夜莺要加倍留意76号的情况，同时你自己行事也要多加小心。”

　　后来在萧叔安的要求下，明楼并未将此事向上级汇报，而萧叔安本人亦未将此事上报给华中局。与此同时，太平洋战场上，始于去年夏季的以争夺瓜岛控制权为中心的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也渐渐有些眉目，日军至二月底全部从该岛撤退。四月，因密电码被破译，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前往太平洋前线途中遭美军战机伏击毙命。山本之死，虽未对当前战局有决定性影响，但却令同盟国为之一振。此后美军陆续在太平洋战场局部进攻，日军屡次组织反扑未果，不久在中国战场，敌后各根据地相继进入局部反攻阶段。东京大本营鉴于当前局势，再三权衡，决定向一直以来相对软弱的重庆政府抛出“橄榄枝”，实施所谓“全面和平”战略。

　　既然要向重庆示好，相关举措自然不会只局限于正面战场，此时上海正有一人要借机卖重庆些便宜，此人正是虽做了汉奸却又一直与国民党老东家藕断丝连不清不楚的周佛海。这时候日本人偏帮汪精卫多些，除了之前撕破脸的拜把子弟兄李士群，另有不少得力的大小汉奸也见风使舵投靠了汪，周佛海眼前一时半会儿竟没什么可靠的明白人商量事，左思右想，便把明楼请了去。

　　二人在周公馆闭门密谈了近两个钟头，会客室的门这才打开，在近旁候着的阿诚赶紧几步迎了上去，却见一人把明楼送到门边握手告辞，其状甚是亲密。阿诚认得这正是周佛海本人，于是赶紧低头退了几步，待周、明二人说完话，周佛海消失在门后，阿诚才跟在明楼身旁。走出几步后，阿诚低声笑道：“大哥的待遇见长啊。”

　　明楼拿余光瞟了瞟阿诚，道：“怎么，眼红啊？”

　　阿诚为明楼拉开车门，夸张地赔着笑脸道：“不不不，我是说大哥若是风光了，我也跟着沾光嘛。”

　　明楼看着车窗外的街景，随口道：“不过是商量如何跟重庆联络感情而已，大概我的意见正合他意，所以高兴吧。”

　　阿诚道：“你给他出什么主意了？”

　　明楼抬眉道：“自然是好主意。我跟他说，可以考虑与重庆交换一部分双方的在押人员，为了显示诚意，我们可以先释放一批无关紧要的人。”

　　阿诚留神听着，眼前一亮，道：“大哥这是打着主意要救静安吧。”

　　明楼食指虚点几下道：“还是你最知道我。回头你打听一下76号的情况，看看审得怎么样了，如果可以，最好把静安的口供录一份看看，没有纰漏的话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阿诚应道：“是。后天特委会例会，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就把这事办了。要不要先知会静安一声？”

　　明楼微微摇头，道：“先不，我们看看口供再说。”阿诚心知明楼并非存心信不过静安，只是谨慎惯了，也就没再开口，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