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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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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碧空如洗,微风拂面。南京城郊的大柳树镇里柳丝翩翩,桃花正艳,偶尔一群咕咕的雀儿扑啦啦的飞过,平添了几分活泼欢快,给这绿色更添了春意。孩子们在河边逗弄着春江里游泳的鸭子,嬉笑打闹着,洒下了一片生机,大人们在街头、田里奔波忙碌,为了新的一年有个好的收成。好一派融融的春野图啊!
在这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时节,镇东头的林家却是一片不和谐的宁静。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从西边的窗子里间歇的传出几声低泣,虽是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却重重地压在心上,让人不禁心生恻隐。
屋子不大,陈设简约。床上一个瘦弱的少年正安详地睡着,完全感受不到身边心碎的母亲和叹息的父亲,只一味贪婪地睡着,嘴角含笑,好似正在做着什么美梦不愿醒来。
院子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正在抹泪的中年夫人霍然抬起头来,盯着大门。“老爷,夫人——”随着大门蓬的被撞开,一个满头大汗的老仆冲了进来,“老爷,夫人,我已经跑遍了附近几个村的医馆,大夫们听了少爷的症状,都不愿意出诊,一听咱们村的赵大夫和杨大夫都看不出毛病,更是说自己不行,请另请高明……”话音未了,一眼看见那夫人快晕了过去,连忙止住话头,看了看老爷。林家的大家长,林权忠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修整容色,起身轻轻揽住了兀自伤心的夫人,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天翔此次是福是祸能否安然无恙自是命中注定。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就安心接受上天的安排吧。夫人莫要再伤心了,小心哭坏了眼睛,啊?”
“老爷,都说苍天有眼,我们林家从未做过坏事,安分守己不吝钱财,却为何让我好端端的儿子突然沉睡不醒,这是什么天理啊!”
“夫人,我们心存善念不行恶行一定会为天翔积来福报的,你就放心吧!若天翔哪一天醒来了,你这做母亲的却坏了眼睛,不是让儿子落上不孝的名声了吗?相信我,天翔一定会醒来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林老爷嘴上安慰着夫人,心里却是无限凄凉,难道上天真的如此不开眼吗?我林某一生仅此一子,难道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老仆在旁默默看着伤心欲绝的夫妻,心下不忍,缓缓走到了少爷的床边,怔怔地看着那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容。少爷儿时顽皮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一转眼才刚刚成年,还不曾建功立业娶妻生子,便……一个想法突然窜了出来,他转身面向老爷,想着怎样开口。
“阿福,有话就说吧。”
“老爷,不如给少爷娶妻冲冲喜,兴许会好起来?”
“这……”林老爷还在犹豫,林夫人却大声叫道:“对,对,冲喜,我怎么没想起来!老爷,我们不是和张家的二小姐定了娃娃亲的吗?快找一个好日子,给翔儿娶过门吧,啊?”
“虽说是自幼定的亲,但今时不同往日啊……眼下天翔这个样子,人家未必肯嫁不说,我们也不能害了人家好好的姑娘过来受委屈啊!”
“老爷,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啊……要是娶亲之后病好了呢?张小姐就不会受委屈了。我们和张家世代交好,两个孩子又自幼青梅竹马,张大人和夫人一定会同意的!”不等林老爷张口,林夫人转向阿福,“快去张府,一定要面见张大人把话说明白,但不要把天翔的病情说得太糟。如果张大人同意,就立刻定下吉日,速速回来回话,明白了?”阿福抬眼看了看林老爷,答了声是,快步而去。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只有林夫人重燃希望炯炯地盯着大门。
阿福回来了。他没有带回张大人的首肯,却带回了一纸婚书。婚约解除了。
安静仍在继续,每个人都各怀心事。正在此时,房顶突然起了一声巨响,在寂静的衬托下更加惊天动地,整个屋子都跟着抖了起来。三人不由纷纷抬头向上望去,继而茫然对视。正自疑惑,只听得头顶“喀拉喀拉”的声音越来越响。林老爷遂道:“阿福,你到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福应承着,正要抬腿出门,却见一团东西破顶而出,伴着一片一片的瓦片儿,迅速落下,重重地砸在了呆若木鸡的三人面前。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天韵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再次回到了她的脑海之中。眼皮像灌了铅,费力也只能拨开一丝缝隙。朦胧的视域里,晃动着好几个人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身上充满了无力感、酸痛感,骨架像是散开了一样难以随意支配,沉重的双眼自动又合上了,好累。
再一次醒来,神智渐渐清明,疼痛感也愈加的强烈。苏天韵感觉到有人在拉着自己的手,温暖轻柔细腻,该是个女人。谈话声渐渐清晰地传到耳朵里,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但她没有睁开眼睛。
“夫人,你的心情我都明白,但我们都不清楚这位姑娘是何来历,怎能冒然行事?你看她的衣着发式,与普通女子哪一点相似?”一个低沉又有些无奈的声音。
“等她醒了我自会问清楚。我看这孩子容貌端庄,面带福相,看体态也是能生养的,给翔儿娶过来冲喜再合适不过了,将来也必是贤妻良母……”声音很近,是握手的女子吧?可是,能生养?娶过门?冲喜?苏天韵对这几个词并不陌生,她有些紧张。
“那也要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天翔是福是祸,自有天数。我们林家世代忠良,断不可强抢民女,行此不仁不义之举!”语气已然有些严厉。
沉默。一丝低泣。
天韵心下不忍,集中精力想了想,平稳了一下呼吸,轻轻说道:“我愿意!”
沙哑的三个字如平地惊雷,天韵马上感到气氛的变化,身边好像站满了人。几经开合,终于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幻影退去,真相大白。天韵静静的看着床边神色复杂的三人,用力扯出一丝笑容:“可以给我一些水吗?”
一阵忙乱。过后。天韵安静地喝着温水,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和人。会是谁先开口呢?
“姑娘是哪里人士?”果然是这位面相严肃的老爷,“何以会从我屋顶落下?”
“什么?我是从屋顶掉下来的?”怪不得这么疼,没成残疾还得谢谢这屋子高矮适度啊!
“姑娘不知?”看这神情竟是比天韵本人还要惊讶。
“实话说,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掉进了一个洞,再一醒来就躺在这里了。”这确实是实情,不算说谎吧?
“这……那你是何方人士呢?”
“北京……”迟疑,看三人微怔,不明白?那这里的北京叫什么呢?燕京?北平?幽州?还有什么来着?正自脑中搜索,温柔的声音响起:“姑娘祖籍是顺天府吗?为何孤身一人离家远行?”顺天府?北京隶属顺天府的话,是明朝吧?再次打量了一下众人的发型衣饰,苏天韵心里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见她目光疑惑只顾观望,林家人却只当她不愿向陌生人透露太多,也就没再追问。小小沉默了一阵,天韵决定求证自己的判断。
“敢问夫人,这里却是何处?”
“南京。应天府。”
“哦!那,可是首都?”
“首都?姑娘是说都城吧?是的,这里正是京师。”
果然是明朝了。而且应该是明初,朱元璋老先生还在位,叔叔和侄儿的皇位大战还没有上演,伟大的紫禁城还没有现世……啊,对于明初的历史,只记得这么多,居然只记得这么一点点……
“姑娘怎么称呼呢?”回神,望向那张和善可亲的脸和那双闪动着泪花的眼睛,苏天韵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苏天韵,您就叫我天韵就好了”。
林夫人激动地转向丈夫:“老爷,听见了没?天韵,和我们天翔还真是有缘呢!”转而又看向天韵:“天韵,刚刚我们的谈话你听到了是吧?天翔是我们林家唯一的儿子,他前日忽然昏迷至今不醒,大夫也都束手无策。实在是出于无奈,才想用冲喜的法子的。孩子,你真的愿意吗?”
“敢问夫人,贵府能保我衣食无忧吗?”这个最为关键,得赶紧落实。
“这是自然。我林家虽不是钟鸣鼎食大富大贵,却也是世代乡绅小有薄产,只要不奢华浪费,几代人都可吃穿不愁的。”
“你家公子可有妻室?”第二个关键,咱堂堂一个女才子怎可沦为小的,受人欺负?
“这个你大可放心,天翔去年刚行冠礼,尚未婚娶。你既不嫌委屈,便是我林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无论聘礼还是礼节,断不会少的。”
刚行冠礼?十五?天哪,难道要老牛吃嫩草?!这少爷醒了会不会疯了?哦,对了——
“还有一事,夫人您别生气……如果我进门之后,你家公子仍旧不醒,又怎样?”安全第一,得要个承诺先!
“这……”那夫人的眼神瞬间黯淡,背过身去低头拭泪。见状,林老爷拥住夫人:“姑娘,我本不愿用此方法,就是担心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可现在却也再无其他方法,只好乱投医了。你放心,只要你愿意,若日后天翔好起来,你就是我林家的恩人,必当涌泉相报;如若不好,也是我儿没福分,我们不会怪罪于你的。你若愿意陪我和夫人,我们就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重新给你觅一处好人家。如若不愿意,你想去哪里,我们都会把你安顿妥当,务必护你周全。如何?”
对于这个说法,苏天韵非常满意。她又想了想,不过一时之间好像再也想不起有什么需要讨论的。还有好多事情都还没搞清楚呢,迷迷糊糊的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坚持林黛玉进贾府的原则步步小心处处留心,该是吃不了大亏的。看着人老人家期望的眼神,心下也颇为感动,毕竟是儿命关天的大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而最终促使她下决心的、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直觉告诉她,这家人可以去相信,可以去依靠。对于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天外来客,有这样一个落脚点,还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吧!于是,她点点头:“那就一切听从爹娘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