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语》狐添棋

6、十九、二十、二十一

　　十九
　　一年将尽，整个城里统一响起了炮仗。
　　荀休今年走了货，就要渐渐的打理起荀家。
　　往年父亲去岸口商船贴年联的活也到了他身上。
　　街道上很热闹，店铺门前一水的挂着红灯笼。
　　做生意的吃的早些，吃饭前要点炮，通常都是里面的人举着竹竿，外头挂着一串炮仗，另一个跑去点燃火线，等点线的人快步跑回店，竹竿上的鞭炮就噼里啪啦的就响了起来。
　　荀休早上出的门，全部贴完回来的时候就快到了饭点。
　　中途有一截两边都是店铺的道，怎么躲都躲不开，只好捂着耳朵从街上快步走过，时不时的脚边就炸开了一个炮花。
　　刚走出炮仗集中的地段后，身后便被人拍了拍。
　　荀休回过头，看见了青年。
　　青年的额上浮了薄薄的汗，哈着白气给荀休说话。
　　——半路就看见你，在你身后喊好几声了。
　　炮太响了听不见，你怎么在外面？
　　——去铺子里贴年联，刚回来。
　　我也是，去船上贴的。
　　青年站定在荀休面前，看着荀休，忽然噗嗤一笑。
　　荀休莫名，不知青年在笑什么。
　　——这里。
　　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头。
　　荀休啊了一声，还是没摸到头绪。
　　青年直接将手伸到荀休的头上，手腕触到荀休的额头。
　　——头上，都是炮仗落下来的纸。
　　荀休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伸手拍了拍。
　　青年收回手，带着笑意说。
　　——快回家吧，时候不早了。
　　荀休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分叉的路口，相互道了别，便各自朝着自家方向去了。

　　二十
　　年夜饭，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饭桌上说说笑笑。
　　荀老太太养了许久，难得见到那么齐的一家人，精神看着也焕发了许多。
　　两个堂哥的孩子已经牙牙学语，走路一颤一颤的很是可爱，每个人见了都爱逗弄逗弄。
　　跑了一圈后，几乎拿了所有人的压岁钱。
　　荀休将孩子抱过来，教他们一声一声的喊叔子，喊了七八声后终于吐出了个差不多的调调。
　　荀休从怀中将红包拿出来，分给两人。
　　荀父见状便感叹起来，说是荀休小时候也是这样，围着一圈大人领压岁钱。
　　这一代人延续一代人，平时察觉不到，可都聚集到了一起，才知道日子过的太块。
　　荀休的几位兄弟不是已经有了孩子，就是已经成了家。
　　荀父一提到这些事来，周围的长辈便都一致的认为荀休也该考虑起来。
　　荀休将孩子放下，也没说不考虑，只是还要等一等。
　　等时候到了，等他能担得起了。
　　这些话家人听着，便觉得荀休的的确确是已经成了人。
　　吃完饭，老太太就要回房，荀休没有打牌的兴致，便陪着老太太回去，等老太太睡了才出来。
　　几个堂哥在厅里守夜，荀休取了件厚衣回厅里一起守。
　　新一年交替的点，要点一炷长生香。
　　等到香点燃的那一刻。
　　荀休才真的有了年岁更迭的感觉。
　　这一年的春夏秋冬，似乎没有给荀休留下什么影响。
　　毫无知觉的，就这样过去了。

　　二十一
　　正月十五，得月楼在长廊中挂起了灯谜，黄昏一过便全部点上了灯火。
　　荀休被之前认识的友人约出了门，跟着他们去了得月楼。
　　得月楼的灯谜设了红头，引的人蜂拥而至。
　　红头只有一个，想要的红头的人却不止一个，于是挂灯的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荀休被挤得十分难受，费了不少的力气才从灯廊下脱离出来，到了那一段山岩下，挂不了灯的地方。
　　没想到的是，青年也在。
　　青年坐在栏杆上，还没有发现荀休。
　　荀休注意了一会，发现这一段路因为没有灯火，所以来来去去，几乎没有停留的人。
　　远处同行的友人聚在灯迷下热烈的讨论着谜底。
　　青年的面容从侧面看被灯火之光投下了一片影。
　　气氛俨然两处。
　　荀休上前打了招呼，青年恍然回神，见是荀休便笑了起来。
　　——你来了。
　　嗯，怎么不去猜谜？
　　——来的早，已经看了不少。
　　我都没看，人太多了。
　　——年年都是这样，都没变过。
　　荀休想青年说的不变，大约指的是这灯谜会。
　　——你知道这廊从这走到尾要走多少步么？
　　青年忽然问了荀休一个和当下毫无干系的问题。
　　荀休张了张嘴，心忽然的一紧。
　　随后青年也张了张嘴，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荀休。
　　期间几个孩童提着兔灯从他和青年身边跑过，一路笑声喧哗，很是开心，一下子就没进了灯会之中。
　　接着青年侧开了脸，朝湖面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