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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将忧伤酿成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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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凤凰镇是西北边陲的一个小镇,巴掌大的地方,不仔细找,在地图上根本看不见,尽管它处在大宋和吐蕃的交界处。
本该做为军事重镇的凤凰镇,因为地处沙漠边缘,常年受到风沙的侵袭而被两国放弃。于是,天高皇帝远的凤凰镇成了真正的世外桃源,只是,这世外桃源几个字得加引号,你问我为什么?你想想,这三不管地界,做事多自由啊!于是,帮派械斗常常在这里上演;江湖恩怨常常在这里了结;而江洋大盗,似乎也对这里情有独衷,大多将这里做为栖息之地。可怜的凤凰镇在短短几年内,迅速从民风淳朴的小镇成长为江湖各帮派的据点,而那些胆小怕事的老百姓们早已拖家带口的逃到了20公里外的安乐镇。
凤凰镇显得愈发的萧条。
不过,三年前,这镇上却多了家小酒馆。店面不大,只够放上六张桌椅,没有招牌,迎风招展的是面蓝色旗子,那旗子上绘了只踏雪而来的麒麟,栩栩如生,店里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小伙计,只是,这老板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每在店里忙前忙后的只有那个小伙计,叫秋生,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笑起来,两只白色的大门牙一晃一晃的。
让人称奇的是,这酒馆只卖一种酒!那酒初入口时带着丝丝甜味,可当你想细细品上一品的时候,却苦涩难耐。
按说,这种甜了又苦的酒应该没什么市场,可自从这家小酒馆开张以来,里面的桌椅就从来没空过,就连晚上打佯的时候,也得小伙计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赶人。你问为什么?只因这酒开坛后,香飘十里,放眼天下,就连那陈年的女儿红也不及它三分。
只是,那一闪而逝的甘甜,总让人有微微的怅然。
隐在帘后,我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那杯子里还剩下一口清澈的液体,苦涩还在舌尖轻跳,那便是我亲手酿的酒,名唤——忧伤!
忧伤呵!短暂甘甜后的那无尽苦涩!
秋生敲了敲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担忧:“少爷,您喝多了!”
我眯着眼朝他摆摆手:“秋生,你忙你的去!”只是一坛而已,如果真的可以醉,我又何乐而不为?
我只是,只是爱上了那在唇齿间蔓延的苦涩,一如我的心境。
秋生嘴张了张,双颊染上一抹红晕,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将门轻轻带上。
我在吱吱呀呀的关门声里叹了口气,这个总是寡言憨笑的少年,跟着我也有三年了吧?三年?抬头望向窗外碧波如洗的天空。
心里一动,我低头看向手里的杯子,那清澈的液体里似有流光闪动。
原来,又是一年了呵!
二
思绪翻滚!
三年前,那个秋天的傍晚,斜阳似火,燃烧了半边苍穹。
那一场奢华的盛宴呐!武林各门派掌门护法齐聚,把酒言欢,言笑晏晏!上官子麒右手的苍羽剑却剑锋夺人,直指我的心脏:“你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声音冷酷,眉眼决绝,如一把匕首直扎在我的胸口,鲜血淋漓。
突至的变故将众人撼住。
我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却只有一个冷然的侧脸。“为什么?”为什么昨日我们还在一起把酒言欢,谈笑古今,今日却要如此待我?
“慕容雪,你看清楚!我是男人!是男人!”冰冷的声音如一记冰锥直刺过来,将我瞬间定住。
“我只会爱女人!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带着嫌恶瞟来的眼神却比话语更刺痛人三分,不!十分!
我茫然的望着他,耳朵里声音分明却再也不会思考。
心被伤到极至是什么感觉?
周遭轰然而至的嘲笑声,鄙夷声都从我的世界隐去。我只能看见他,那真的是子麒吗?那个总是宠溺的揉乱我的头发在一下一下为我梳好的子麒?那个不管何时总会在我身边鼓励支持我的子麒?那个总是在师父面前为我扛错、替我挨打的子麒?
不!不是!可,那眉,那眼,又分明是他!是他啊!
窒息般的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一步,微侧过脸,惨然一笑,想到昨夜醉酒后那个冲动的吻,满含我多年情感的那个吻,轻轻的,如羽毛飘过般的吻,那温润的触觉似乎还在唇间浮动。
“原来,原来,你一直都醒着!”
可是,子麒,你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啊!从许多年前,你轻抚着那个被噩梦惊醒的小小孩童,用轻柔的声音哄他入睡开始。
低下头,我轻声的乞求:“子麒,不要赶我走好吗?只要,只要让我爱你就好!”子麒,我不管这天下人怎么看,只要让我爱你就好!
能卑微的爱你,也好!
死一般的寂静里,我听到自己心脏微弱的跳动声,耳朵里丝丝分明的传来丝帛的撕裂声:“你我情谊,如此袍!”
心仿佛不会再跳动了,浑身的力气也似乎被抽干了。
割!袍!断!谊!!!!
不!子麒!不要!
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有惊诧,有嫌恶,有鄙视,有讥诮,有玩味,有猜疑,有幸灾乐祸,人生百态。
眼睛微闭,将眶中泪水逼回:“好!我走!”
只是,我该走去哪里?走去哪里,那灼骨的痛才能减轻、消失?
苍鹰堡厚重的朱门在我背后缓缓阂上,转身的刹那,耳朵里分明的“哗啦”一声。
轻捂胸口:原来,心被伤到极至便再也负荷不了那痛,轰然碎裂。
三
秋生进来掌灯时,一双眼睛左右忽闪。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我“噗嗤”一声笑了:“有事吗?”
“少爷,诚伯来了!”秋生低下头,咬着下唇小声道。
诚伯?我怔住!
自从三年前,我被子麒当着武林众人的面羞辱后,父亲一怒之下将我逐出家门。“从此后,你与我慕容家再无干系。”三年了!他对我不管不问,就当从无慕容雪,已经三年了!
嗤笑一声,三年了,才想到还有一个儿子?
“二少爷!”诚伯踉跄着扑到我跟前,再抬起头竟是满眼泪水,“二少爷,您快回去吧!老爷,老爷快不行了!”诚伯哽咽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可我还是听明白了!
那个人,那个人,他,怎么会?我离开的那一年,他还能用十成的功力将我一掌打飞。冷笑一声,我淡淡的看了诚伯一眼:“这该不是他的什么圈套吧?三年前,他不是说没有我这个儿子吗?”
“二少爷!真的!老爷快不行了!这,这是,这是大少爷给您的信!”
白色的信封。
我认得那上面的字,是大哥!
一封信不长,只有五个字,却看的我惊心动魄。
这,怎么可能?
不做迟疑,一路披星戴月,我不敢有丝毫懈怠,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五个字“父病危,速归”。紧咬下唇,心却一点点的下沉。
还未到飘雪山庄,那绵延三里的白幡将我震住!
发疯般的冲进大门,到处都被白色的帷幔层层裹住,而厅堂里那口黑色棺木发着冰冷冷的漆光。
“不!这不可能!”我嘶吼着,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冲进去。
白烛依旧,白绸依旧。
那个人,那个人,他还没有原谅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匆匆的离开?我的手再也触不到他的体温,他也再不会对我吼:“慕容雪,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爹,爹——”你起来啊!你恼我、怒我、恨我、埋怨我,都没有关系,再骂我一次吧!求你!
只有一次,也好!
“爹——”长跪于他的灵堂前,我只能泪流满面,无能为力。
四
我被大哥给我的消息震住了!
那天,在爹的灵堂前,大哥将虚弱无力的我拉起暴喝:“二弟,我们要给爹报仇!”
报仇?我楞住!迟疑的瞪住他:“你的意思是?”
大哥点点头:“是方家!下毒的那个人是方家的死士!”
方家?怔怔的后退两步:“哪个方家?”
一阵劲风闪过,左脸的皮肤瞬间火辣起来。
“混帐!这武林上还有几个方家?”大哥的声音带着怒气和悲愤。
方家,方家,这武林只有一个方家,就是武林盟主——方雄!
“我要方家所有的人为爹偿命!”大哥的声音透着阴冷,“二弟,我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这一次,你记住,你是爹的儿子,是慕容澜的儿子,而方家,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是的!方家与我有杀父之仇,不管是方雄,还是他的女儿,都是我的仇人,而我要做的,就是——杀了他们!
五
我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她缓缓走来,眉目间透着的是不容侵犯的高贵!
那样雍容华丽的女子呵!
是上官夫人,是他的妻!
可她还有一个名字——方蓉。方雄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夜凉如水,寂静里竟听不到一丝虫鸣。
思绪被悠悠的拉长。两年前,那场轰动武林的联姻。苍鹰堡堡主和武林盟主的女儿,男才女貌,天做之合。我记得她的样子,她穿着大红的嫁衣,那红刺的我双眼生疼却不可思意的发着灼灼的光辉。他微笑着走向她,轻执起她的手,当着天下人的面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远远的望着他们,真的是一对璧人呵!
倚在廊柱上,抬眼望向那弯朦胧的月:子麒,子麒,我该怎么做?你,会怨我吗?眉毛轻拧,惨然一笑:一定会!你一定会!上一次,你只是用手里的苍羽剑赶我走,这一次,你应该会用它刺进我的胸口吧?!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弑妻之恨也一样不共戴天!
只是,子麒,我好痛!好痛!痛的快要无法呼吸了!
原来,心即使碎了,还是一样会痛!
六
终是下不了手啊!爹,你的在天之灵能原谅孩儿吗?那个女子,是他的妻!他的妻啊!
剑尖离她的喉咙还有一寸。
那个美丽的女子惨白着脸望向我:“我知道你是谁。”
目光深黯:“你知道?”
“你是慕容雪!雪,多美丽的名字啊!这世上也只有飘雪山庄的二公子当的起这个名字了!”她盯住我,“比女人还要美丽的男人!慕容雪!慕容雪。。。。。。”她一遍遍的喊着我的名字,我想上前封住她的穴道,却被她癫狂的样子震住!
她喊:“慕容雪,我恨你!”
恨我?我悲愤的看着她:“恨?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的父亲杀了我的父亲,而你。”也拥有他,那个我最爱的人啊!即使我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也只能换来他嫌恶的眼神。这样的我,有什么可恨的?
只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比女人还要美丽的男人?嗤笑一声:终究是男人!
手里的剑往前递上半寸。
“慕容雪!”身后传来的低沉男声将我的动作生生定住。
那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味道。
是他!是他!是他!不管离开多久,我的身体总会在他靠近时候不由自主的轻战。
“我说过,不要再回来!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没有起伏的声音再次传来。
子麒,你变了!
在心里轻叹一声:子麒,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无情?
还是,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杀她?
方蓉被蜂拥而至的下人带开。手臂轻轻垂下,子麒,我没有忤逆你的意思。你说不要再让你看见,所以,我暗杀。只是,“方家是我的仇人,杀父仇人!”我不能不回来!
“子麒,你的妻子,如果可以,我会,我会努力放过她!”因为,我始终下不了手,你爱的人,她是你爱的人,你的妻子,那个美丽的女人。
“至于方雄,不要阻止我好吗?”
子麒,我不想与你为敌,因为心会痛,很痛很痛。可是,还有一种痛,失去亲人的痛,子麒,我们会有一天拔刀相向吗?
如果会,请不要再像三年前那么犹豫了。
七
爹,你会原谅我吗?原谅儿子对仇人的女儿手下留情吗?还是,爹,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
“你为什么不杀方蓉?”大哥愤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还是不是爹的儿子?在爹的灵前,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不杀死你仇人的女儿?”
猛烈的掌力拍在背上,一个踉跄,我扑倒在地。
“说!你和爹解释,你为什么放过你仇人的女儿?”
“她是子麒的妻子!是他的妻子!”抹掉嘴角渗出的鲜血,我嘶哑着声音喊了出来,是我爱的那个人的妻子。如果她死了,他会悲伤,会恨我!
爹,原谅我!原谅孩儿的自私吧!我好怕,好怕他的恨!不爱可以,讨厌可以,只是,不要,我不要他恨啊!
爹,原谅我好吗?阿雪好痛好痛好痛。。。。。。。
八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还是想遇到你,想爱你,只要让我爱你就可以了。
子麒,这一天终还是到了呵!
弓箭手将方府层层包围,箭在弦上。方雄的那一掌为什么不打死我?如果死了,就不用再看到这一幕,层层的弓箭手,乌压压上万只箭,方向却只有一个,而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就站在那里。
子麒,子麒,原来,即使是死,你也离我那么遥远呵!
“二弟,你看清楚!上官子麒,他是个禽兽,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大哥悲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哥?大哥!
“让我大哥走!让他走!子麒,念在你我同门学艺多年的份上,求你让我大哥走!求你!”大哥不可以死!不可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三年前,你我就已经再无情谊!”
不!子麒,不要!不要!不要再次提醒我那么残忍的话。
“慕容雪愿自裁于方盟主面前,求盟主让我大哥离开!”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二弟,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给杀父仇人下跪!”
抬头看向一旁的兄长,大哥,我欠你太多!幼年丧母,你和父亲疼我,宠我,离家多年,你一个人照顾父亲,支撑飘雪山庄。大哥,我不可以让我那还未出生的侄子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过呐!
“哈哈!这真是笑话,慕容澜就养出这种笨蛋儿子吗?”方雄狂傲的声音传来,那双噬血的双眼如水蛭般盯住我,“慕容雪,我不会让你死!都说飘雪山庄的二公子是个嫡仙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不!子麒,救我!救我!
“让我大哥走!”紧咬下唇,我坚定的抬起头看向他,子麒,让我大哥走!
“二弟,我不走!你这个混蛋!你给我起来,慕容家没有你这样的混蛋!”
子麒的身形动了动,向一边侧开。子麒,谢谢你!谢谢你!提剑横在颈上:“大哥,你走!你走啊!”
“放箭!”
不!子麒!你不可以!你。。。。。。。
万箭齐发!
我转头望向他。子麒!最后一眼,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大哥,对不起!对不起!闭上眼睛,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那疼痛迟迟不来?
轻轻的睁开眼,火光跳动,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毫发无损!我居然毫发无损!万箭齐发,怎会毫发无损?
“砰!”的一声巨响从背后传来。
“爹——”一声凄厉的女高音划破长空。
我缓缓的转过头,那个倒在地上,满身箭矢的人,竟然是,竟然是——方雄!
九
如果有人告诉你,她恨你!从知道你的名字开始,就一直在恨你!
方蓉抬头看向我,一双美目布满仇恨,噙满泪水,她咬牙切齿的说:“慕容雪!我恨你!”
我怔怔的看着她,这突然的变故早已将我的思绪归零,空白的大脑再也无法思考。
陡然而至的剑气将我惊醒,本能的举剑迎上。
“我嫁给他两年,可他始终没有碰过我。”缠斗许久,那个美丽的女子颓然的丢下剑,凄苦一笑,举起手腕。雪白的皮肤上,那刺眼的朱红赫然在目。
我怔怔的瞪着她,她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慕容雪,即使在醉酒的时候,我也无法取代你!慕容雪,我恨你!我恨你!”
不!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不是!这一切,谁能告诉我?
胸口传来的巨痛,让我眼前一黑!
十
悠悠转醒,已是第二天下午,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帐,大脑还有些混沌,直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紧张的看向我:“雪,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那熟悉的眉眼,关切的眼神,那才是我的子麒。是他!是他!那才是他!
“子麒?”我伸出手,却在一半时生生收回。不!这一定是个梦!这情景,我曾在梦里憧憬过无数回。
摇摇头,我痴望着他,贪婪的看着那期盼无数次的眉眼:“子麒,我一定又做梦了是吗?只有在梦里你才会这样和我说话。我不要醒!不要醒!”
“不!雪,是我!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全身的神经仿佛一瞬间松懈下来。昏昏沉沉睡去前,我一遍遍的喊着“子麒!子麒!”,好像只要停下,这人便会不见了。
可是,那熟悉的味道的不曾离去过。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我的痴念呵!
十一
这是一个冗长的故事,要追朔到二十五年前。
我的父亲,也就是现今陈国的皇帝——陈念,微服私巡,在美丽的西子湖畔遇到了我的母亲,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玉。
郎才女貌,他们一见钟情,只是,他不能娶她。因为上官家只是武林草莽,而一个亲政不久的帝王,他只能娶那些可以巩固他帝位的大臣的女儿。
父亲离开后,我的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的祖父一怒之下差点打死她,于是,母亲毅然和家里决裂,不顾众人的反对,生下了我。
我的父亲,他并不是一个薄情的男人,黯然离开后,他一直派人照顾母亲和我,每一年,他都会悄悄出宫来看我们。
我十八岁那年,他要接我入宫,赐我疆土,封我为王,被我拒绝了。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也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更重要的是,我有了想要爱护一生的人,我不可以把他放入那种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中。
他是个漂亮的孩子,比我整整小了八岁。师父带他上山,指着他对我说:“麒儿,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小师弟,他叫慕容雪!”
雪,雪,多么美丽的名字,只有他,这天下也只有他当的起这个名字!
那是个敏感的孩子,即使一个苛责的眼神,也能让他惊恐半天,我常常在半夜里被他的哭泣声惊醒,这个倔强的小孩子,即使做了噩梦,也只是一个人低低的哭泣,像小猫一样,躲在被子下呜咽。我将他抱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初时,他还微微的挣扎,渐渐的,我听到他平稳的呼吸还有低低的呢喃:“妈妈!”
原来,原来,这个小孩子竟然遭遇丧母之痛,整夜整夜的做着噩梦,无法安睡。他的父亲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把他送到至交好友这里,希望山野清新的空气可以慢慢平复他的情绪。
让人怜惜的孩子!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也许,从我半夜里被他惊醒,抚着背哄他入睡开始吧?或者更早的时候,在师父说:“他是你的小师弟,叫慕容雪!”我永远忘不了初见时,那双充满哀戚的眼睛。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就那么狠狠一痛!
我拒绝了父亲的好意,却不能拒绝他的请求。
三年前,他派人送来书信。北靖王,他的弟弟,我的亲叔叔,竟然和武林世家连手,意图谋权篡位。
那个武林世家,便是方家,武林盟主——方雄。方雄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八。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娶她,取得方雄的信任,打入敌人的内部,再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个主意遭到我的极力反对,我不知道雪知道会怎样?那个倔强的孩子,总是一个人流泪也不愿告诉别人的孩子,直到相处许久后,才渐渐露出笑脸,放下心里的那层戒备。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他淘气的拉着我的衣角:“子麒,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是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因为,北靖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父亲答应我,此事过后,我可以去过我想过的生活,他再也不会打扰我。
思前想后,我挑了那一天。那一天,在天下英雄的面前,我狠狠的折辱他。雪,雪,对不起!对不起!我要多么克制和努力才可以控制自己不扑上去抱住你。
走吧!走吧!只有离开这里,你才会安全,才会不受到伤害!雪,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你受丝毫伤害。可是这样的我,却是伤你最深的那个。雪,你知道吗?当你的唇划过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我最爱的那个人,原来,原来也是爱着我的。
可是,我却成了伤他最深的那个人!
雪离开后,我娶了方雄的女儿。我隐忍的周旋于他们父女之间,只是,我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方雄会害死雪的父亲。那天,我知道他来了苍鹰堡,可是,方蓉还不能死!网撒出去,却还未到拉网的时候。雪,你再忍忍,忍忍好吗?我一定会,一定会为你报仇!
计划还是提前了,雪,看到你被方雄一掌震飞,天!我的心脏差点就跳了出来!可是,我还要演戏,还要做出决然不屑的样子!雪,我的雪,你一定很痛!对不对?该死的方雄,他竟然敢讲那样的话,我决不会放过他。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雪,我为你报仇了!
雪,我不要!不要你死!
我爱你!我不要你死!
十二
子麒跟我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和他那高贵神秘的家族。末了,子麒说:“雪,这世上只有上官子麒,慕容雪的上官子麒。”
慕容雪的上官子麒?
我望着他的眼睛,如黑耀石般闪亮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他说:“慕容雪的上官子麒。”
忍不住笑出声,欢乐仿佛气泡一样将胸口充的满满的,满的一直往外溢。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这个人,这个人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子麒,子麒,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上了你。
十三
凤凰镇的小酒馆在歇业半年后再次开张。招牌没有变,只是老板多了一个,伙计还是秋生,不过,卖的酒却多了一种。
是一种甜甜的,一直能甜到人心里去的酒。
听说,酒的名字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