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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游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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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细密的郭岱第二天派了仆役来为张丰的窑洞装上了门,张丰因此刻身无长物,无以为谢,便只让仆人带去自己的谢意,并没有亲自登门致谢。郭岱也不以为意,反觉张丰为人洒脱,不拘小节。他平常并不住在乡下,而是与妾室和女儿住在长安城内,因此回城之时特意交待奴婢,若张氏兄弟有难处时给予帮助。
这天张丰借着郭家的劳力,终于在溪流中树起四根木桩。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她和裕儿就在忙着搭这间“浴室”,他们以钉下的四根木桩为框架,在水之上两尺处绑四根横木,横木之上约三尺处再绑四根横木,构成一个六面体,接着就用大大小小的树枝把四面围起来,只在一面留下可容一个进出的窄门,顶上胡乱地搭一些树枝,这样,一间木香四溢的绿色浴室就做成了,他们从此尽可以在太阳最好的午后,在家门口享受沐浴的快乐,而不必总在夜间忍着寒冷和恐惧匆匆擦洗。姐弟俩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因此,在暮色将临之时,张丰留下裕儿在家切野菜,她去村里买面粉和鸡蛋,她决定包顿饺子吃,——吃了上十天的粟米粥,她厌烦得快要受不了了。
还是上次听李三说起,她才知道很多东西可以不必去城里买,在村子里就可以买到。“过两天买匹麻布来,把褥子做起来。”张丰边往回走,边在心里盘算着,“还要买些小鸡,——就三十只吧,估计长大之前可能要损失掉一半,有十几只鸡,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会有吃不完的鸡蛋了。要不要买两只羊呢?只要拴在那里,不时换下地方就行,非常容易养活,——只怕要不少钱呢,手里这点钱可不能全花光了。希望这些陶器可以卖个好价钱。陶器也烧了不少了,应该拿去卖啦,不知道可不可以放在殷诺的摊上寄卖,这位殷大侠的人品似乎真的不错,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过几天最好开一块菜地出来,这样就不用老是吃野菜了,况且野菜也不会总有得吃,趁春夏菜多的时候,要多晒些干菜,这个年代既没有暖棚,南方的菜又运不过来,没有干菜的话一个冬天就只能干吃米和面了,张丰和裕儿都还是正在上身体的孩子,这样缺乏营养的饮食是不行的,还要再想想办法多挣点钱才行啊。”
张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害怕,不知不觉间已将到家。远远的便望见那抹温暖的亮光,那里,有亲爱的裕儿在等着她,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然而这时,她听到山边的草丛中有悉索的声响,张丰立刻警惕起来,脱口喝出:“谁?!”转而想到不可能是“谁”,大概是什么动物。虽然住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发现大型的动物出没,但毕竟夜里比较胆虚。等了一下发现不再有声响,张丰知道不会是有危险的大型动物,否则它肯定会跳出来攻击她,但心里总不免害怕,为了确定那里是否存在着危险,她俯身抓起碎石和土块,接连朝着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投出,她这么做本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不料却在石块落地的声音后,意外地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
“有人?”张丰没有多想就下意识地走近发出声音的地方察看,天很黑,弯如柳叶的月牙只能朦胧地照见山路,却照不亮草丛,张丰打亮火折子,照见一个软倒在地的黑衣人,张丰看见一张苍白疲惫的脸。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你病了吗?”
黑衣人双唇紧闭,目光深沉的眼睛紧紧盯着张丰,一言不发。
“你想到我家坐坐吗?我们还没有吃饭,等下一起吃点饺子怎么样?”张丰迎着黑衣人的目光,不怕死地接着说。
“你走吧。”黑衣人终于开了尊口,同时转开目光。
“我知道一个隐秘的地方。”张丰轻声说。
黑衣人的眼睛危险的眯起。
“我可以带你去。”张丰接着说。
“你知道了什么?”黑衣人目兴凌厉地盯住她。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能走吗?”
“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黑衣人说。
张丰不再说话,熄灭了火媒,扶着黑衣人的腰,让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沉默地走向她的秘密窑洞。黑衣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张丰扶在他腰上的手感觉到温湿的粘腻,爬上那段山坡,黑衣人累得几乎昏过去。张丰掩上洞口下来,找到之前挂在树杈上的布袋,走向家门口。
裕儿已经等得急了,看见姐姐回来赶忙迎上来关切地问东问西,张丰没有把黑衣人的事告诉他。若无其事地吩咐裕儿烧水,她动作麻利地和好面,把鸡蛋打进碗里,和已经切碎的菜拌在一起,又把上午捞到的几只小虾也剁碎掺进去,张丰走的时候截了一段柳树枝,让裕儿剥皮,所以这时她已经有了一根光溜溜的擀面棍。擦干那块烧得半生不熟的陶菜板,张丰快速地擀起面皮,没有醒过的面有点硬,但也讲究不了这许多,估计裕儿这会儿已经饿坏了。
两人份的饺子很快就热腾腾地出锅了,裕儿闻着饺子的鲜香气味,脸上尽是贪馋的欣喜,张丰也很久没吃到过可口的食物了,加上肚子饿,此刻也不禁食指大动。
“嗬,什么东西这么香?”
张丰和裕儿同时吃惊地抬起头,看到两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两个身上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张丰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站起身来。
两个男人很快走近前。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受伤的少年?”其中一个长着张马脸的汉子问道,语气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威吓。
“没有。”张丰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另一个方脸的人跃上窑洞去查看,两间窑洞都仔细看过之后又一言不发地回到同伴的身边。
“没有?”马脸长长的语调拖出刁难的怀疑。
“那是什么地方?”查看窑洞的人指着那间“浴室”问道。
“浴室。”
“浴室?”马脸淫邪地笑了起来。
方脸男人动作敏捷地掠向那间水中棚屋,然后很快地掠回。“走吧。”他简短地对同伴说。
“急什么?这黑灯瞎火的,这么大片山林,到哪儿找去?不如明日天亮再找,反正他受了伤,走不远的。”马脸不以为然地说。
“走不远?走不远那么多人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着?”
“你知道他一定朝这个方向逃了?说不定在别处已经抓到他了呢。我们从昨夜折腾到现在了,还是没发现那小子的踪迹,今晚咱兄弟何不在此歇息一晚,明天就回城去?”一边说,马脸突然出手抓住张丰扯进怀里,“这两个小郎挺俊俏的的,咱哥俩今儿也尝尝男风的滋味,岂不是好?”
张丰吓得心胆俱裂,一边喊叫一边拼命挣扎,然而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又怎能同一上会武功的壮汉相较?
“姐!”裕儿见姐姐遇险,飞扑过来撕扯马脸的胳膊,情急之下却暴露了张丰的性别。
“原来是个小娘子,那更好了,今儿我何五就来个男女通吃,干个痛快!”马脸何五阴邪地狂笑起来。
“裕儿,回屋去!把门关上!快!快跑!”张丰一叠声地大喊。
可是裕儿不肯丢下姐姐,他张开口狠狠地咬上马脸的胳膊,何五吃痛,挥臂振开裕儿,随即一脚把裕儿踹出老远。裕儿摔在地上惨叫了一声便无声无息了。
“裕儿!”张丰嘶声喊了一声,膝盖狠狠地向上抬起,顶向何五的胯间。何五一声惨叫放开张丰,两手条件反射地捂向痛处,张丰脱身后迅速抄起手边的菜板,猛地砸向何五因弯腰而低垂的头,随着菜板碎裂声,何五的痛呼声立刻断绝,身体随之软倒在地。
解决了何五,张丰抬眼望向方脸男人,戒备地后退几步,眼角余光瞄到将熄的灶火旁放着截擀面棍的那把斧头,她双眼紧紧盯着方脸男人那双仿佛深不可测的眼睛,一边谨慎地矮身摸向那把斧头。
方脸男人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张丰迅速挺身,紧张地持斧而立,准备拼命。
出乎意料地,方脸男人走到何五身边,俯身把何五扛在肩膀上,转身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张丰脱力地坐倒于地,马上又连滚带爬地来到裕儿身边。
裕儿倒地时,脑袋碰到了晒干的陶坯上,脑后肿起了个大包,幸好陶坯不是很硬,受力后破裂开来,减缓了头部的冲力,但裂开的尖锋却刺破了裕儿的头皮。张丰察看过裕儿的情况后,知道裕儿不会有事,但看着沾在手上的裕儿的血,张丰仍不免心慌。在张丰的连声呼喊中裕儿悠悠醒转,他无力地任由姐姐擦拭他的脸,为他清洗伤口。
“姐,你没事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地问道。
“没事。你别担心,姐什么事都没有。”张丰安慰地搂住裕儿说。
“坏人,走了吗?”
“走了。被我打走了。”
“你打走了坏人?”裕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我把那个家伙打昏了,看,我们的菜板牺牲了。后来另一个人就把他扛走了。”
“真的?!”裕儿惊骇地笑。
“当然真的。你姐姐我是无敌铁金刚,没想到吧?来,我们吃饺子。幸好我刚才摸到的不是碗,不然可就没得吃了。”
张丰小心地扶裕儿在灶旁坐下。再次生着火,把锅里的汤倒掉,又到河边洗了锅盛了半锅水烧上。
“姐,你怎么会做这个?”吃着饺子裕儿问。
“怎么不会?就是露馅的小馒头嘛。”张丰随口胡诌。
“呵呵。”裕儿笑了。裕儿一直觉得姐姐最近变了,但他很喜欢这个姐姐。
“姐,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因为你姐姐我又聪明又好学。在你玩泥巴的时候,在你抓虫子掏鸟窝的时候,在你趴在爹娘怀里撒娇的时候,姐姐我可是在用功地读书呢!”
“我哪有。”裕儿被说得不好意思地笑了。
“就知道这个可以对付你,爱害羞的小孩。”张丰心里很得意。
水烧好后,张丰用放了盐的温开水把裕儿伤口再清洗一遍,撕开一件旧的白色中衣把伤口包上,就打发裕儿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