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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救命之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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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璧端着水盆进屋时,秦横站的笔直,手里握着青釭剑,剑气犹如青龙吐啸之气,一股不甘于鞘,势不可挡的青光,剑身如秋水寒潭般的严寒。
“将军!”
连璧不懂剑身为何颤抖,却清楚的看见了秦横手臂上渗出的刺目血红,她连忙放下水盆,近身去给秦横包扎。
秦横一身坚硬的黑铁铠甲,脸庞失血过多却依旧坚毅分明,目光深沉的盯着她,显得有些冷漠无情,连璧低了他半个头,正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如蝴蝶,动作熟练而不慌乱。
“你不怕?”
他多年征战疆场,声音雄浑厚重,即使兵士在他的厉声喝骂下也会忍不住发抖,而眼前这个女子,不但不胆怯,而且在他重伤昏迷之际救了他,看过他身上那些血迹斑斑的伤口,还有陈年旧伤,竟然一丝惧意也无?
“我八岁时家乡被毁,被迫背井离乡,早就见惯了死人和鲜血,后来师父教我医术,更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伤势,自然是不怕的。”
连璧说的云淡风轻,八岁时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在满地的鲜血横流和破碎躯体中苦苦挣扎着求生,似乎隔了十年以后,也能这么平静无波的讲出来。
她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因为秦横的视线实在无法忽略,她抬起头。
秦横的眼睛和他的人一样,像剑,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不寒而栗,不敢说谎。
连璧想了想,说,“我自然是不怕将军的,将军骁勇难敌,守卫边关,是好人。若不是将军护得边关太平,我哪里能有这样的栖身之地,也不能在这里一直等我弟弟。”
她说道后面,声音低了下去,秦横从醒来到今日,已经有半个月,知道连璧因为和她的弟弟在这里走散,所以才在这个并不算安宁的地方,栽种药草,搭建药庐,谁知秦横在对战重伤之际会掉下山崖,被她所救。
“将军,好了。”连璧包扎好伤口,转身去水盆里拧一把毛巾,水盆旁边的一束红蓼花尤其鲜艳。
“今日的花怎么是红色的?”
连璧拿起花在鼻下嗅,笑道,“将军待在屋内不知,如今已是四月,过了紫云英的花期,正是红蓼怒放的时候,屋后的药圃也是一片红色了。”
秦横记得初醒来时,强撑着力气出门,昏迷前看见了绚烂紫霞般的紫云英,门扉上挂着,那个少女的头上簪着。
居然已经是四月了,秦横往前走了一步,隔着竹窗,目光远眺深邃。
“鸽子飞回来了吗?”
连璧放下花,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今晨刚飞回来,我想等将军醒了就拿给将军的。”
她饲养鸽子的本意是为了找她弟弟,秦横几天前用鸽子向军中发了求救信,今日飞回来的鸽子腿上附了一枚蜡丸。
秦横看蜡丸完好无损,接过后握在手里。
连璧立刻明白了,说了声“药熬好了,我去给将军端药。”转身就出去了。
秦横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捉摸不定,但只是一瞬,他捏碎了蜡丸,微微皱眉看了看疼痛的右臂。
蜡丸中封了一张纸条,秦横一字不落的看完,确定是手下左将江直的字迹,他淡淡合上眼,估算最多一个时辰,江直就会找到这儿来。
秦横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走的极为坚定有力,他睁开眼睛,感觉到了逼近的危险,将手蓄势待发的按在青釭剑上。
脚步缓慢的走近,几乎是劈开门的同时,一道凌厉的剑光直逼面门!
那人慌忙避过,左额上却还是被割了一道口子,挥剑抵挡过后,双方各自后退站定。
“没想到秦国大皇子藏在这里,刚好让我拿你的人头回去向齐将军复命!”
秦横模糊记得这人的脸,听他这么一说想起来他是齐军手下的裨将,没想到他放出的鸽子先引来了齐人,看来是等不到江直赶来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杀了他!
秦横的剑比他想的更快,趁对方还在得意时,已经一剑刺出,谁知那人的剑术居然也不弱,两人极快的打了十几个回合,秦横居然落了下风。
裨将的脚狠狠的踩在盔甲上,秦横躺在地上,青釭剑被踢到一边,右手又开始渗血,他冷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剑。
“秦国第一高手不过如此。”裨将笑得猖狂而放肆,额头上的口子流着血,让他的眼神和笑声都显得可怕无比。
“砰!”清脆的药碗破碎的声音,连璧站在门口,看见秦横躺在地上翻身不得,踩在他身上的那人转过身来,连璧一看见他的眼睛,震惊的一动不动。
裨将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都说秦国将士好战骄傲,可杀不可辱,不知道是真是假?秦国皇子,你若是现在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过这个女子。”
秦横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裨将咬牙怒道,“都死到临头了,嘴还挺硬。”
他狠狠的踢了秦横一脚,后者被踢到了一边,闷哼一声,擦去了嘴角的血丝。
“秦国皇子….” 连璧脸色苍白的重复裨将说的话,待到那裨将已经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时,她忽然慌张的看着看着秦横,后者的眸中却是没有温度的冰凉。
无意义的挣扎呼喊了几声,裨将不费力的将连璧拦腰抱起,走出屋外,整个过程里,秦横面不改色,冷静的近乎无情。
离开了秦横的视线后,连璧没有再挣扎,当躺倒在红蓼花田中的时候,她的眼前止不住出现那双冷漠的,平静的眸子,她知道无论她再怎么哭喊,再怎么求他,那双眼睛也不会有任何的波动,于是眼前就只剩红蓼花血一样的红,然而当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她才意识到,那真的是血。
连璧躺在那里,可以清晰的看见裨将嘴唇的不住蠕动,像是死不瞑目之前有什么拼死要说的话,然而渐渐的不再动了,他倒在了她身边,眼睛大睁着,看着她。
裨将的身体一倒下,连璧就看见了站着的秦横,他拔出染血的青釭剑,用那双仿佛永恒冷漠的眼睛睥睨着她。
连璧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然而披风拂过阻挡了她的视线,她被裹在披风里,被秦横抱起来,然而他身上的冰冷铠甲,并不比她滴落在地上那个死人脸上的泪更温暖。
“为什么?”连璧的声音无力而绝望。
秦横抱着她走的很稳,声音在风中清晰可闻,“我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是这里。”
“将军!”
清宏响亮的男声响起,江直一身银甲,肃然行了军礼。
“找一套军医的衣服,再牵一匹马来。”
江直惊愕的看着秦横怀中的女子,“将军,女子怎么能进军营?”
“军中将士死伤惨重,军医人手不足,她的医术能派上用场。”
江直低头想了想,与齐国交战以来,将士们身负重伤的不计其数,他们早就不堪其苦,既然是秦横的命令,那他就绝不会违背。
“末将领命!”江直朗声应道,转身去了。
连璧在他怀里冷笑了两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帮你?”
秦横神色平静,“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留在这里只有死。”
连璧维持着最后的自尊,就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我会帮你找你的弟弟。”
秦横依旧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只要连璧再挣扎,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连璧听见这句话,怔了好一会儿。她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从八岁开始,她就一无所有了,可是她的弟弟连琤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能死呢?
对,她要活着,一定要活着,要找到连琤,也要…
连璧抬头看那张坚毅无情的脸庞,暗暗发誓,一定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