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煮相思》凉拌鸦片

6、【大婚篇】5.深渊

　　今夜的月色，却是出奇的明亮。张连生站在河边，夜风吹佛着秀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这个时代，仿佛只有月亮能给张连生带来熟悉的慰籍。
　　深吸了一口气，张连生闭着眼，扑通一声，跳入了河中。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更好的生活？

　　张连生直到现在，从来没有放弃过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前世出生徽州乡下，高中没毕业，在外漂流多年，什么工作都做过，也仅仅混自己的这张口。

　　奶奶去世时，是他将她从床上抱下来，放进堂屋地面上支的蚊帐里。
　　然后开始放鞭炮，陆续来了好多亲戚，开始摆酒席，唱歌。他头披着白色的布条，一个个向客人敬酒，下跪。

　　他呆呆坐在家里的后门，父母早年间离异，父亲是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常年又不在家，他的童年是和奶奶一起度过的。夏天时他和奶奶一起坐在后门口一起吸冰棒，记忆中奶奶一直对他笑。那时少年意气，总对奶奶说，等我赚钱了，让奶奶住别墅，请保姆伺候她，让她每天有吃不完的冰棒。

　　那一刻感觉时间太快了，他还来不及功成名就，奶奶就去世了。

　　办奶奶葬礼，让他遇到他读书的初恋，邓依依。她早已结婚生子，抱着孩子，处于礼貌着问着张连生的近况。张连生苦笑着，还不那样，打工呗。似乎邓依依露出理所应当的神色。无意说着过去，但对张连生而言，那过去像一把刀子，穿心而过的疼。

　　几天后，开来了一车，下来两人支起担架，把奶奶放进后面“行李箱”里，然后他坐车第一次来到火葬场，他们站在那个门前，中间睡着奶奶，围着奶奶转圈，哭。

　　回来的时候，他抱着奶奶的骨灰，身体只是不自觉打颤，想哭，但没哭。

　　父亲在门前支起竹竿，上面插着冥纸，然后点火烧掉。父亲说，这样，奶奶才知道自己死了。

　　张连生像极了一个木偶，他的人生充满了无能为力，再然后莫名奇妙的死，莫名奇妙成为清朝的毕秀姑，依旧没能给他的人生带来丝毫的转机，他甚至不知道为何活着。痛苦，绝望，充斥着他的内心。河水好冷好冷，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万花筒，不能说话，只由得在内心嘶吼着，然后便是一股巨大的悲伤袭来。

　　全身失重，身体一点点往下沉，口中，鼻中开始进入河水，好冷，好冷，张连生睁开眼，周围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看不见一点光。

　　仿佛是深渊。

　　还有曙光吗？

　　……

　　葛小大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跳入河中，试图救起了毕秀姑，最不济也上和毕秀姑共同殉情。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毕秀姑在的日子。河水很冷，惊得浑身颤栗。虽有月色，但终归是黑夜，河中黑不见五指，几番下沉寻找，还是让他拉起毕秀姑。

　　一番艰辛，将秀姑拖到岸上。葛小大累得不停地喘气。

　　“秀姑……”葛小大推了推毕秀姑，但仍不见她醒来。惊慌的葛小大连忙去试她的鼻息，再才让他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借着月光，看着地上昏迷的毕秀姑，让他想起曾经与毕秀姑的日子，虽日子清苦，但那时毕秀姑纯良温柔，每时每刻无不让葛小大感觉美好，但想起最近一系列的事情，葛小大只让恨恨扇自己几个耳光。若是当初自己不生起恶念，秀姑也就不会摔倒，不摔到就不会让秀姑现在性情大变。

　　但，不打紧的，毕秀姑还在呢。葛小大含着泪又笑着。

　　葛小大背起昏睡中的毕秀姑，向着家里方向，一步步走着。口里一遍遍重复着，

　　“秀姑，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身体虽又冷又痛，但葛小大分明希望，能这样背着毕秀姑永远的走下去，哪怕前方没有尽头，没有曙光。

　　那夜，月色真美啊！

　　……

　　葛小大有些发愣，看着床上毕秀姑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要不要帮她换呢？葛小大突然想到什么，脸颊一红，不禁咽了一下口水。不过这种念头随即很快的打压了下去，秀姑不喜欢让我碰她的。这次帮她换衣服，倘若再出现什么事，那自己真是难辞其咎了，想着，便给秀姑盖上被子。葛小大，借着摇曳的烛光，看了她一会儿，便恭恭敬敬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换掉了衣裳，睡在床上，葛小大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脑子晕晕胀胀，一辈子都老实本分按照生活轨迹的他，哪里能经历一出。葛小大本就脑子迟钝，不想了，他叹了口气，但愿吧，明早太阳升起，他醒来，一切又能恢复和原来一样。

　　似乎天还没有大亮，门突然被人踹开。睡在床上的葛小大被一盆冷水惊醒，却见房间站满了拿着风火棍的衙门捕快，带头那个冷笑质问道：“你就是葛小大？”

　　葛小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得嗯嗯点头。

　　“带走！”说完，葛小大便被拷上几十斤的枷锁，被几十个人带了出去，后面自然还有目光呆滞的毕秀姑。见毕秀姑也被抓了起来，葛小大立马慌了神，连忙乞求道：“事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求你们放了秀姑。”

　　带头捕快冷笑着，他当然可以选择不搭理，但还是心地善良回道：“什么话，回衙门说。”

　　……

　　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四姨太俞氏，为了亲生儿子葛小大跪在沈仁面前的时候，沈仁自己此时无疑是惊愕的，他甚至觉得哪怕世界上所有人发善心来突然求自己放过葛小大，但俞氏绝对不会。

　　沈仁记得当年迎娶俞氏的时候，她不惜背叛卧病在床的丈夫，抛弃年幼的孩子，来尽情享受沈家的荣华。沈仁对俞氏的认知不过是一个漂亮但有点贪财的市井女人。

　　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沈仁娶俞氏最主要的原因无非是相貌漂亮身材纤细。至于贪财，在沈仁看来，更是无伤大雅，不过是一只老鼠掉进谷仓。沈仁自负地认为，最终也只会让俞氏这只贪财的老鼠吃到吐。

　　在那个推崇贞洁烈女的社会，一直当作反面案例的俞氏，竟然这一天真的就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葛小大而跪下来求自己。此刻沈仁不由得打量着俞氏，一度怀疑俞氏的别有用心。

　　纵然与俞氏相处十几年，沈仁从未知道俞氏真正的家世背景，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之于前夫那个传说中的葛为民到底如何相识相亲，他也不大在意。在沈仁心里，俞氏仅仅只是一只花瓶，世上谁人会在意一只花瓶的出生来处，总归只用来赏心悦目。

　　沈仁冷笑旁观地打量着这个矛盾的女人，冷笑道：“你如今求我放过你儿，可你儿当初为何不放过我那犬子？难道天底下就是你一个做母亲的么？”

　　俞氏道：“妾身愿以命抵命，只求能放过葛家那唯一血脉！”

　　沈仁笑道：“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还以命抵命，你压根就买来的消遣，还妄想和我那犬子相提并论？”

　　其实沈仁平日向来对自己的女人都是以礼相待，从小家族长辈的熏陶，灌输了沈仁作为男人该有的原则，在这世上，你可以对不起世上任何人，但唯独不能对不起生你的娘，和给你生孩子的女人。
　　以往沈仁向来准守，哪怕是在演戏他都会不知其烦地演全套，所以在俞氏的记忆里，这是老爷对自己说的第一次狠话。显然，如今这事换作任何人都无法原谅，沈仁亦是如此。

　　俞氏知道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早已没有和沈仁闹翻的勇气了，像她这样的角色，自然也做不到像戏文中的悲情的桥段，和自己亲生儿子葛小大同生共死。俞氏一边要抓着沈家四姨太的绳子，一边又要试图保全葛家的唯一的血脉，让她有着一种五马分尸般撕裂感。

　　“我的儿啊……”自知葛小大九死一生，俞氏不禁悲痛着，整个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