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爱》焰燕

1、最后的晚餐

　　这里是M城中心区一间清雅的西餐厅，昏黄的水晶吊灯下坐着两个人，刀起叉落盘中的牛排已剩不多，男人首先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喝了一口红酒。他的眉目很深，嘴唇却是极薄的，现在这曾经让人迷醉的嘴唇紧紧抿着，看着对面那相处了十年的妻，看着她狠狠撕咬着盘中的牛排，心里突然觉得寂寞。
　　“玉华，明天我会找搬家公司。东西我都打包好了，今晚我回公司宿舍睡。”欧阳山将信用卡交给侍者，对正在擦嘴的妻说道。她听到他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但又马上低下头沉默的重复擦嘴这样单一的动作，喉咙里干涩的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侍者再次回来，她才抬起头，抬起头她又是坚强的黎玉华，抓起背包，站起来背对着现在还是她丈夫的男人说，“我自己打车回去，下周三律师楼见。”
　　西餐厅外夜风吹人冷，黎玉华拔了拔卷翘的头发，很容易的拦下一辆的士。司机正放着电台，那是一首老歌，名字已经记不起来了，女人沧桑寂寞的声音很有感染力，她听着听着流下眼泪。司机是一个沉默的中年人，她坐在后座放肆的流泪，城市的夜景不断后退，一如那些过去甜蜜的日子，后退了就消失无踪。甚至想不起欧阳山曾经年轻的脸，想不起他曾经骑着单车带着她穿过城市大小角落的后背有多宽，也想不起他结婚后写的那些情书的内容……
　　一阵撕心裂肺的警笛声打断了她的回忆，来不及多想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的士车后方，癫狂的冲了过来，司机猛打方向盘也避让不及，车身侧面还是被撞了一下，糟糕的是旁边就是一道斜坡，的士车翻了几下，止在几棵绿化树之间。
　　“他妈的，老子今天真他妈背透了。”司机灰头土脸的从车里爬出来，身上倒是没怎么伤只是划了几道口子，突然想到还有客人没出来，他又把她拖了出来。这才发现，她没有系安全带，刚才那一翻，看样子受伤不轻，头破血流的，已经失去了意识。
　　警车匆匆赶来，留下两名警员帮忙，也打了急救电话，先帮她止了血。救护车也很快到，她头部受重击，身上多处剉伤，还有轻微骨折。司机也跟着去了，交警，公安，一堆人乱糟糟的在医院的过道上吵着，陆续又有其他伤员被送来。
　　“听说了吗？M市上个月发生的强盗杀人犯抓捕扑空，让他们跑了，这一路上已经是连环大车祸了。”两个护士咬着耳朵，“还听说，这已经是事实了，刚才我听那几个警察说对方手里还有人质。”
　　“咳咳，你们两个不做事在这里瞎混什么。”一个年长的护士长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将她们赶走了。
　　的士司机经过简单的包扎已经回去了，警察在包里查到她的资料，打电话回她家，一直无人接听，而后又打给她丈夫，手机也关了机。幸好她已经暂时安全，身上的伤都没大碍，只是头部的后遗症现在还不能确定。不久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门外又是一片吵杂。
　　她就这样静静的躺着，心跳平缓，什么都不想了。

　　欧阳山独自坐在宿舍的床上，黑暗中只有烟嘴的一点红光，烟云慢慢散开，很多已忘记的事突然被想起，半分睡意也没有了。明明都已经决定离婚，却偏偏想起她的好来。第一次见面的羞赧脸庞，刚刚分到一居室时在阳台上沐着晨光洗衣服，总说自己不喜欢吃肉非让他多吃一点……什么时候，全变了，两个人什么时候越来越远。
　　一支烟燃尽，扔到地上踩灭，又点上另一支。
　　爱情就像香烟，抽着抽着，就到了尽头，不放手，烫伤的只有自己。很多人没有爱也能相伴到老，总听人说，夫妻之间有比爱更重的情，但谁又知，相对无言的两人每一天都是煎熬。
　　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他脸上，抓了抓头发，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整个人清醒多了。倒一杯水看看时钟，上午七时，时间还很早他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搬家公司的人下午才去，他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于是决定出去走走。
　　楼下不远处的小市场传来早餐的香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享受一场早餐，他拿了几块零钱穿上西装外套，呼吸着早晨特有的清新空气走向其中一间档口。
　　“给我一碗白粥，两根油条，还要一个茶叶蛋。”
　　稀里呼噜吃完，时间还很早，走在树荫下有点不知该去哪。不知不觉就走到河堤旁，几个晨练的老人在这里打着太极，一对年老的夫妇坐在河堤上说着悄悄话，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那么些幸福到老的人吧，只是太少太少了。
　　他也找了一处坐下，看着河面水光潋滟，浮出的却是妻的脸，羞涩的，恼怒的，漠然的脸，心下顿时烦躁起来，扔出一块小石头，一下两下三下，打散那张脸。
　　“请别再扰乱我的心。”
　　原想，这一个上午大概很难过，但好像只发了一会怔它就过了。午饭在一间小餐馆吃的，吃的是排骨青菜，淡而无味，始终还是妻的手艺更好些。
　　开车回到家，搬家公司的人还没有来，打包好的东西一箱一箱放在地上，躺卧在他们的床上一只手臂挡着眼睛，床单上依稀还有妻的体温。她不爱说话，总是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她不喜欢烟味，为她戒烟很多年。
　　叮—冬，叮——冬，叮冬，叮冬。门铃刺耳的响起，按铃的那个人想必已经等了很久，他不知不觉睡着了，看了看钟才一点半，搬家公司应该两点才来啊。
　　打开门，一位年轻的警察对他出于了证件。
　　“你好，我是M市重案组的警员，我叫王一亮，这是我的证件。请问您是欧阳山先生吗？”
　　“对，我是。请问有什么事。”面对突如其来的警察，他真有点蒙了。
　　“是这样的，您的爱人，黎玉华女士昨天在我们追捕犯人的过程中不幸受伤，现在市急救中心。昨天我们打您家里和手机电话都不通，今天致电您的公司说您今天下午应该在家里，所以我们组长就让我亲自来一趟。非常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大意才让黎女士受的伤，请您接受我们的歉意。”王一亮说完，冲欧阳山敬上一礼。
　　欧阳山听他说完脑子一下乱了，“她伤得重吗？”
　　“欧阳先生，请您别着急，目前已经过了危险期，只要醒了就应该没有大碍了。”
　　“我拿点东西，王警官请你在客厅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