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有年》Juty

12、第十一章

　　日子以平淡无奇的速度慢慢往后推，转眼12月都快过了一半，不过倒是还有两件事情让时槿很意外。第一件就是从差不多半个月前开始，她每天都会收到一束包装精美的鲜花，从玫瑰，到三色堇、勿忘我，到雏菊、百合、郁金香、向日葵……每天花色花种都不重样。先前这些花是匿名送过来的，并没有署名，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新鲜的花束里便多了一张手写卡片。

　　吴沁跟她说，送花之人是陆氏的二公子陆正希，可是在时槿的记忆里，她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怪哉怪矣。

　　第二件就发生上个星期，肖主任说今年新入职的住院医师特别多，陆庭琛又是其中最优秀的，想安排她带一下他。

　　时槿有疑问，虽然陆医生很优秀，但是这一次新住院医师的入院培训考核都还没结束，陆医生是怎么突然换到了心外科，而且为什么还偏偏是她。她可不认为陆医生的才能表现优异到让肖主任对他刮目相看，足以特殊对待。不过疑问归疑问，答案她以后自然会找到，她也并不关心，她只想到如果以后也避免不了要带一个新人，认识总比不认识的话，人长得聪明的总比不聪明的好。

　　于陆庭琛而言，在等待时槿是否接受了肖主任提议的过程是既忐忑又兴奋，又带着一点惭愧的。忐忑的是他怕时槿会拒绝肖主任的提议，兴奋的是她能当他的指导医师至少是一半一半的概率，有点惭愧的是，他比时槿更早的知道这个消息，因为在一个月前，是杨主任找的他，跟他说上面院务领导的决定，想把他调到心脏外科去，专攻心外。

　　他是这样问他的：“陆医生，你跟心外科的时医生是同一个学校的是吧？”

　　他回答：“是的。”

　　杨主任颦着眉，思考了一会，说：“时医生是心外科的招牌，院里给她什么安排这个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这个得让肖主任跟时医生说。如果她同意了呢，那你就可以跟着时医生学习，如果她没这个时间，你跟时医生在同一个科室，能跟她学习的机会也是有很多的。”

　　饶是他被突然而至的消息，被这喜悦冲昏了头脑，听到杨主任这么说自然也能听出几分猫腻，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人事调动，也不是凭他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机会，不过他当时只是跟他说：“谢谢你，杨主任。”

　　杨主任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摆了摆:“陆医生你好好干，留在心外科，比待在肿瘤外科更有前途。”

　　陆庭琛不傻，能让医院给他这样的安排的，是动用了什么样的力量和关系。他不由想起那些他称之为家人的人，母亲只会拿着父亲给她的钱肆意挥霍，消费掉她那残破的精神世界，她根本不会关心他这个儿子。父亲更不会，他只会说他是不思进取选择学医，是他们这个家最没出息的一个。那么在他复杂的家庭背景里，谁会关心他，还能知道他的需要是什么，只有那个跟他说亲又不算亲的二哥了。

　　不过即使他猜到了，他也没有去找他证实，老实说他心里不需要有这个答案。他可以把它当做是他自己应得的机会，是通过自己的刻苦努力换来的，只是提早到来了而已，而不是通过他厌恶的这个身份，他厌恶甚至想逃离这层关系。

　　可惜事情偏偏不如他意，他不肯上门去求证，陆正希就来找他。那天他问他，是不是他以陆氏的名义跟他们医院的院务领导打招呼，把他直接调去心外科的。

　　陆正希听到后懒懒开口：“陆氏和医院董事会一直保有良好的合作往来，你不知道？”

　　“……我知道。”陆庭琛缓缓吐了口气，“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

　　他又扬眉反问：“你不满意？不是你经常跟我提起说想当一名真正的心外科手术大夫，不是你经常把你的时医生挂在嘴边？”

　　他一时无话可说，唯一的，他是唯一的他跟他说过这些话的人。

　　“阿琛，以你的决心和能力，你一定会留在心外科，既然如此，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他半嘲讽地笑了笑，陆正希抬起头，笑着说：“我又没说一定能保证你如愿以偿，阿琛，你真自恋。”

　　后半句是他打趣他的话，可是陆庭琛半点没有玩笑的意思。他甚至觉得他应该大声告诉他，是他多管闲事了，他想怎么做和他需要怎么做完全是两回事，他一点也不想给时槿的工作带来任何麻烦，他更不愿意她看不起他。他想说的，话已经都到了嘴边了，可是他看到了时医生，不是在她工作的时候，又一次。

　　时槿在跟人打电话，她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白的晃眼。她的长发披在身后，被风卷起，乱了，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以手作梳将结打开。

　　风静止了，阳光不动了，他想说的话忘了。

　　陆正希问他：“她……就是你口中说的时医生？”

　　他点头，低头对上陆正希的眼睛，又肯定地嗯了一声：“怎么了？”

　　陆正希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又叫他：“阿琛……”

　　“嗯？”

　　“你最好别是因为喜欢她……”

　　他笑出声：“怎么会？你想多了。”

　　他想当一名心外大夫，与时槿有关，但是不是因为他对时医生有什么男女情爱的私人感情。他是认真的，谨慎的思考过自己的职业，从他成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变成像陆家的任何一个人，他是他自己，独立的自己。

　　陆庭琛告诉自己，一半一半的机会，他不会感到特别失望，因为他也没抱任何的期望。这句话要放到现在，陆庭琛会嘲讽自己，虚伪，因为他是真的感觉到紧张。

　　陆庭琛虚虚握上时槿伸过来的手，他紧张之后松了口气，掌心出了汗，事先草草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时医生的手有些凉，白皙细长。

　　时槿注意到的却是他的手掌心微糙，和她一样，大拇指和食指底部的位置有粗糙的纹路，不过这样的手修长，笔直匀称，骨骼分明。她想，是很适合当医生的手，也是很适合做手术的手。

　　时槿对他说：“陆医生，欢迎你来心外，未来一年，请多关照。”

　　陆庭琛朝她微微躬身，微笑：“谢谢时医生，请多关照。”

　　不过留在心外的日子，对于陆庭琛来说仅仅只是开始。大到陪时槿参加重患病例研究讨论和专家会诊，小到替她书写病历和会诊记录，或者偶尔去手术室帮点缝缝伤口，递递手术器械的小忙。时医生真的做到对他的“全方位关照”，只要是能吩咐他做的，她都尽可能的交给了他，所以他也总是一整天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忙到连个歇脚的功夫都没有。

　　下班之后他记笔记，练基本功，练习手部力量，只有多看过几次时医生的亲自主刀的手术，他才知道原来他自认为精巧的手术基本功是多么小儿科的想法，因为时医生的手术技巧堪称是心外科之最，完美，利落，零失误，被称为外科最厉害的一把刀。

　　不过这些学习、钻研和训练，上班的时间他基本都是没空做的，时医生什么时候坐下来好好看书了，他也就可以休息一下了。时医生什么时候下班了，他也就开始巩固学习和训练了。他每天下班的时间比她还要晚。就这样，他才知道，时医生是真的每天都很忙。

　　不仅心外科的同事，跟他同期进来的其他的医生都很同情他。时医生就算长得再好看，但是雷厉风行的执行力，以及对同期医生超高的水准要求，在外科真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的。

　　时医生“外科小魔女”的称号，那可不是白叫的，是叫人受之累之，近之远之，牙牙痒之。

　　不过对于这些陆庭琛倒甘之如饴，严师出高徒，时医生只要累不死他，他就能每天比上一天多学到一点东西，他就是胜利了。所以在心外科，很快就有这样一种说法：师傅徒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打的人不知轻重，挨的人不知是皮厚还是肉厚。

　　后来时槿听说了，安慰他：“陆医生，我对你还不够温和吗，那都是对你的嫉妒。”

　　陆庭琛咧开了嘴笑，哪里哪里，时医生，我知道的。

　　后又有一天时槿对他说：“陆医生，听说你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

　　陆医生又咧开了嘴笑，哪里哪里，时医生，你有什么事情都吩咐让我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