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过来给朕暖床》简子言

5、第五章

　　边疆的军营里，陆清渊对着一张地图研究战术。如今兵力匮乏，靠武力取胜已绝无可能，唯有智取了。
　　门口有小兵送饭过来，陆清渊揉了揉眉角，“我不饿，你送去给那些伤患们吧。”
　　“陆将军，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陆清渊正要说什么，忽然一声剧烈的声响炸裂在耳畔，有人大喊着，“北夷又打过来了！！”
　　陆清渊跑出军营，只见前线上数万敌人拿着长矛盾牌攻过来，阵势远比上一次大得多。
　　而他们临时充军的一万壮丁，经过多日战争血洗，只剩了不到三千人。
　　军力匮乏，军心涣散。
　　陆清渊仰起头，天气阴沉沉的，仿佛郁结着凶猛的风雨一般。凉风拂在面上，清冷的，耳畔彻响着敌军撕喊的声音，可是竟没有一丝害怕。
　　他恍惚觉得，就这么战死沙场也挺好。
　　总之，也是为了那个人的江山而死。
　　眼前充斥着猩红的血，有人不断在他遍布旧伤的身体上再添了新的伤痕。
　　一刀又一刀的，却也不觉得多疼。
　　不过终究也会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陆清渊无奈地想，原来只能到这里么？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活很久，活到看着那个人执掌江山，儿孙满堂。这是他希望的最好的结局。
　　他是君，他是臣。有些事他违抗不了他，却不能阻止他希望他更好地活着，作为一个帝王一样地活着。
　　他宣战北夷，这是分明糊涂的决定。可是他看着他高贵倾城的模样，心知这是他一生一世要守护好的东西。
　　所以，唯有一句：“纵万死而不辞。”
　　纵万死而不辞。可终究，他也只能为他死一次而已。

　　白锦梧快马加鞭地赶到边疆，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陆清渊在哪？”
　　小兵不认识他，大声嚷着，“陆将军快死了，在那边伤者库里躺着！”
　　白锦梧差点掐死他。
　　跑到伤者库，从一堆辩不出死活的人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陆清渊。
　　白锦梧将他抱到军营里，迎面而来的副将军温兆骐看见他，吓得不轻，“皇上，你怎么……”
　　白锦梧一脚踢过去，“陆清渊受了重伤，你们就让他躺在伤者库里不问死活？！”
　　“将军受了重伤？”他慌忙要去看，又被白锦梧一掌挥开，“还不快去找太医！”
　　“是是！”温兆骐跑出了军营。
　　白锦梧将陆清渊放在塌上，拨开凌乱的发丝，露出那一张多日未见的脸庞。他瘦的快要脱去人形，眼窝深陷，只有那轮廓还是熟悉的，却让人触目心惊。
　　白锦梧又脱去了他的盔甲和衣裳，粘连着血肉，仿佛是从身上撕下一层皮来。
　　可躺着的人却一动未动。白锦梧顿了顿，才颤着手放在他鼻下。
　　还好，还有呼吸，只是十分的微弱。
　　不过一个多月未见，他身上的伤痕又添了许多，旧伤未愈，新伤徒增。原本精瘦白皙的身体如今已满目疮痍，不忍直视。
　　白锦梧握住他的手，“小渊，熬过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太医很快过来，为陆清渊治疗。温兆骐终于有机会问他，“皇上，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白锦梧不答反问，“外面的战况如何？”
　　“北夷大约五千精兵，我军还有不到三千壮丁。”
　　“还能撑多久？”
　　“……半个时辰。”
　　白锦梧沉下声，“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撑到一个时辰！”
　　白锦桐的夜林军昨夜亥时出发，无论再快，也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达边疆。
　　一个时辰，白锦梧望了一眼躺在塌上的陆清渊。小渊，只要熬过这一个时辰，一切都会好的。

　　很小的时候，大约才七岁的年纪，很多事情都还不懂，但是主仆之别确实很早就印在心里的教训。
　　陆清渊第一次被人领着，去见那个俊秀漂亮的男孩子。他穿着一身高贵的明黄，眉眼也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稚嫩的童音，神色却是恭恭谨谨的。
　　男孩冷漠道，“丑奴才。”
　　这一记，是他们初相遇，却仿佛奠定了往后的生活。陆清渊注定要被白锦梧使唤，刁难，欺负，还有……轻薄。
　　十岁那年某个寒冬的夜晚，陆清渊站在门外为白锦梧守夜。
　　那时候他已经习武，年幼的身体却还是抵不过寒风的侵袭，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白锦梧打开门，冷漠地说，“滚进来，你磨牙的声音吵醒我了。”
　　“是。”陆清渊跟着他进了屋。
　　男孩重新躺回床上睡觉，不多时又睁开眼睛看着他。陆清渊正想着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却听他道，“过来给我暖床，我一个人捂不热。”
　　陆清渊：“……”
　　“快点，你想冻死我啊！”
　　“……是。”
　　于是十岁的陆清渊爬上了白锦梧的床，刚钻进被窝，男孩就七手八脚地抱住他，脸一个劲地往他脖子里钻，还心满意足地说，“好舒服。”
　　从此开启了陆清渊作为太子侍卫的又一个新功能——暖床。
　　这一暖就是五年。直到白锦梧束发加冠，纳了侧妃，陆清渊也被先帝任用为护国将军，两人的暖床史才暂告一段落。
　　但白锦梧喜欢同性这件事，却是一条路走到了死。纵然两人君臣有别，男孩也已经长成少年，某些情愫却反而只增不减了。

　　这是在梦里回忆完的一段过去。现在，这梦隐约要醒了。
　　陆清渊刚刚有点意识，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嚷嚷着，聒噪地很。
　　“陆清渊，你快醒过来！你若还不醒，我便立刻举旗投降，让整个大宁给你陪葬！”
　　“陆将军已经无碍了，只是需要睡一会，休养生息。”
　　“睡什么睡，仗都打赢了，老子要他现在就醒过来见我！”
　　这人真是……陆清渊在梦中皱起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将军醒了！”有人兴奋的喊到。
　　于是陆清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便是白锦梧一张放大的脸。他离得极进，仿佛是在研究他有几根睫毛似的。
　　终于还是不可抑制地笑出来，“你醒了。”
　　陆清渊浑身无力，意识却在一点点恢复，“大宁赢了吗？”
　　“赢了赢了！”说这话的是温兆骐，“陵王在危机时刻率十万精兵出奇制胜，北夷都投降好几天了！”
　　陵王是白锦桐的封号。
　　陆清渊放心一笑，看着白锦梧，“我就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白锦梧挺不客气地揪着他脸上的肉，“知道还那么拼命，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
　　陆清渊说，“好在，我们都没事，大宁也没事。”
　　而其他的事情，来日方长。

　　大宁全胜，北夷割陵城以及相邻五座城池作为战败的供奉。
　　白锦桐登基，顺利推翻了臭名昭著的白锦梧，成为新的帝王。举国欢庆。
　　而唯一可惜的，是从前的护国大将军陆清渊，战死沙场。新帝只捡回了一副残缺的尸体，隆重葬了。
　　至于那个败国皇帝，有人说被流放了，有人说已经就地正法了。
　　众说纷纭，不过，谁管那么多呢？

　　开春三月，白锦桐第一次微服私巡，此次是南下，据说南边盛产的莲蓉藕挺好吃的。
　　咳咳，当然主要目的还是勘察民情。
　　进了此地最负盛名的酒楼，白锦桐带着皇后挑了一个风光正好的位置坐着。
　　小果子喊来小二，“把你们这最有名的莲蓉藕上两盘！”
　　“好嘞客官！”
　　皇后扯扯白锦桐的袖子，“不是说好了只是勘察民情，不吃东西吗？”
　　白锦桐讪笑，“来都来了，就尝一尝。况且你现在最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他伸出手覆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皇后柔柔一笑，“好吧，便依你一回。”
　　“小二，上两盘你们这最好的莲蓉藕！”有人扯着嗓子喊。
　　皇后微微皱眉，白锦桐揉揉她的耳朵，正要发火，一旁的小果子忽然就跑过去了，猛地抱住其中一个男人，哭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白锦梧皱着眉拎起身上哭成一团的小少年，“你谁啊？”
　　小果子摸了一把脸，“奴才是小果子啊！”
　　一旁的陆清渊摸下巴，“是你从前宫里的那个小太监，一直跟着你的。”
　　白锦梧轻咳，“你别误会，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陆清渊笑的意味深长，“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
　　白锦梧额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一把将少年丢出去，“你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你！”
　　小果子狂哭，白锦桐实在看不下去，将小少年拉起来，挺哀怨的，“朕待你也不薄啊。”
　　皇后也站起身，走过去，“好久不见了，陆公子。”
　　“蕊珠？”陆清渊有些惊讶，随即看到她隆起的腹部，便化作了祝福的微笑，“新帝待你很好吧。”
　　柳蕊珠抿唇一笑，“嗯。”
　　白锦梧在一旁看地牙齿发酸，一把搂住身边人，咧嘴一笑，“弟妹好啊。”
　　柳蕊珠瞧了他一眼，又同陆清渊道，“你若是不适应在外面的日子，随时可以回京来。锦桐和我都欢迎你。”
　　陆清渊正要微笑婉拒，腰上的爪子却忽然用了力道，白锦梧笑得挺难看，“不劳弟妹担忧，我们在外面过得很好。”
　　从前因为身份的拘束，两个人纵然朝夕相处数年，日子也是一晃而过。如今没了那些羁绊，倒真是细水流长一般，时时刻刻都是欢喜。
　　生怕柳蕊珠时不时就把陆清渊拐跑了，白锦梧连莲蓉藕都没要，拉着枕边人就跑路了。
　　小二端了四份莲蓉藕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两人消失在门口。
　　白锦桐瞧了一眼盘子上晶莹剔透的美食，咽了咽口水，“那两人不要了，四份莲蓉藕都端过来吧。”
　　小果子窝在墙角默默流泪，旧主子明明每死，他却在伺候新主子。这违背了他做奴才的原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