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逃亡指南》夕诛

3、龙鸣星（3）

　　苏萨里安诞生二十年后，新、旧人类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

　　战争持续了三年，最终以“苏萨里安被驱逐出银河系”为结局。新、旧人类的命运也在此迎来了分歧点。

　　被驱逐的苏萨里安漂流于宇宙中，度过了一段极其艰苦的岁月。最终凭借毅力，在遥远的琥珀星系扎根，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冬辉帝国。

　　而留下的人类，起初也在银河系不断发展，取得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直到数百年前，虫洞灾变席卷宇宙，各星系内外战乱不断，并逐渐发展为全宇宙战争。

　　银河系内战中，因为决策失误，和无数战败的其它种族一样，人类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就星际常识来说，“人类”的确早已灭绝。

　　尤其是对于银河系的居民来说。

　　因此，影猫会感到奇怪很正常。对于茶风歌来说，因为两个种族的外貌几乎无异，她也早就做好了被误认的准备。

　　她甚至还准备了应对后续追问的答案——

　　一个苏萨里安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来银河系？当然是为了看看传说中的故乡。即使已经被驱逐了数百年，苏萨里安不曾忘记自己的来处。

　　然而，影猫并没有继续提问，只感慨了一句“那你这趟跑得还真够远的”，就放茶风歌和乌冬走了。

　　……以她之前展示的好奇心来看，似乎有些反常？

　　茶风歌一脸若有所思，引起了乌冬的注意。它落在她的肩膀上，小声问道：“感觉哪里不对吗？”

　　“没事，大概是我多心了。”

　　茶风歌摇了摇头，在走廊深处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左侧，她抬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

　　茶风歌怔了一怔，和乌冬对视了一眼。

　　对方说的是苏萨里安语，这里居然有第二个苏萨里安？

　　难怪影猫刚才没有追问，原来她早就见过了先例。

　　种族同胞异地相逢，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茶风歌脸上却没有一点兴奋的表情。她迟疑了片刻，按上腰间的武器，这才缓慢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挺大，但四周堆满了杂物，能下脚的地方并不多。窗帘紧紧拉着，只书桌上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暗得有些诡异。

　　空气也不是很新鲜，萦绕着浓重的烟草味，让人一瞬间有些窒息。

　　“咳，咳咳……”

　　茶风歌皱了皱眉，正考虑要不要打开面具的供氧功能，书桌上的台灯被人一扭，光线突然照射过来。她下意识地一眯眼睛，立即拔出了枪。

　　“放松，我就看一眼你。”

　　话音落下，光线果然晃了一下就回去了。

　　茶风歌却没有把枪收回去，而是又向前走了两步，终于勉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海藻一般的头发盖在脸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高老头？”她试探地问道。

　　苏萨里安的平均寿命有300多岁。男人虽然看起来不年轻，但要说是“老头”，其实还有些差距——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取这么个绰号，用来迷惑人。

　　“嗯。”

　　高老头点了点头，举起梦茄抽了一口，“别那么紧张，影猫和我打过招呼了。难得能见到一个苏萨里安，我还想叙叙旧呢。”

　　袅袅的灰烟从他的口鼻间冒了出来，或许是抽着烟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听上去莫名有些沧桑。

　　“从中星域到银河系，一百多亿光年的距离……要不是犯了事，谁会跑到这鬼地方来？”

　　茶风歌眼神微动，“你在说你自己吗？”

　　“也许吧。”

　　高老头又抽了一口烟，抬头看了她一眼，“按行规，我不该过问你的事。但是看在同乡的份上，送你个建议——如果不想让别人质疑你的身份，至少把那个军姿改了。背挺得那么直，有时候也挺碍眼的。”

　　茶风歌一怔，然后默默收起了枪。拉开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习惯了，改不了。”

　　高老头莫名笑了笑，“能改，就是花的时间要长一些。五年不行，那就十年。”

　　“……”

　　茶风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隔着书桌对坐着，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这可急坏了一旁的乌冬。对于AI来说，所有沉默都是无意义的。

　　它从茶风歌的肩膀飞到了书桌上，催促道：“可以开始谈生意了吗？”

　　高老头瞥了它一眼，倒也见怪不怪。

　　“行，自我介绍吧，想找什么活？”

　　“玫瑰，赏金猎人，老手。”茶风歌也敛了敛神，回答道：“不挑活，越快越好，赏金越高越好。”

　　高老头思索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有飞船吗？要快的话，我手上刚好有个单子，还挺适合你的。两天前一个女海底人找到我，说要雇护卫一起旅行——单程，给十万星币，把人送到目的地就行。”

　　“有。”茶风歌点了点头，“目的地哪里？”

　　高老头看了她一眼，“地球。”

　　“……”

　　茶风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哪里？”

　　“太阳系，地球。”

　　高老头耐着性子又回答了一遍。茶风歌没再出声，倒是一旁的乌冬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去地球？那里都是一颗死星了，还有星盟的观光禁令解除了吗？”

　　“不知道。干这行的规矩，雇主不说的不问。”高老头淡定地反问道：“至于禁令……如果是合法的买卖，还会找上咱们吗？”

　　乌冬哑口无言。

　　茶风歌心里在算另一笔账，冷静说道：“这活儿我们接不了。十万星币，从这里去一趟地球，去掉燃料费，根本赚不着什么钱。”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高老头掸了掸烟灰，“但她手头不宽裕，钱是拿不出来了，只愿意再出一样东西。一卷全息录像，据说记录了‘地球最后的艺术展’……现在地球迷那么多，放到黑市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人类虽然灭绝了，但地球文明并没有。

　　宇宙之中，有千千万万个种族，每一个种族都有各自的特色。就人类而言，强大的适应能力属其一，极具创造力的文明产物属其二。

　　过去的人类，现在的苏萨里安，也都有心宣扬自己的故乡文明。地球文明由此传播到了各个星域，还成为了星际的流行风尚之一，诞生了众多爱好者，即“地球迷”。

　　“……”

　　乌冬转头看向了自家船长。

　　茶风歌抿了抿嘴，“地球迷”——她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因为她自己就是其中一员。在夜莺号上，她还专门辟了一个收藏室放四处搜集来的地球古董。

　　答案，看来显而易见了。

　　茶风歌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开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她？”

　　按照行规，有中间人参与的委托，赏金猎人是禁止和雇主私联的。达成合作之前，两方的一切联络都由中间人安排。

　　“我问问。”

　　她答应得痛快，高老头的行动也很迅速，马上和雇主取得了联络。

　　双方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就在酒吧所在小巷外的集市，时间下午四点。而眼下已经三点半了，茶风歌不熟悉路，决定立即出发。

　　“你不一起去吗？”她站起身，看向书桌后的高老头。

　　“会有人帮我盯着你们的。通讯账号加了，雇主信息一会发你，有问题电话找我。”高老头掐灭了烟头，“我这里的规矩，佣金两头各抽一成。你这单，看在同乡的面子上，赏金就算十万，给一万没问题吧？”

　　茶风歌点点头，“多谢。”

　　高老头没打算送她，低头去忙别的了。茶风歌走出办公室，下到一楼，酒吧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没看见影猫，大概是走了。

　　她拿回自己的风衣，出了酒吧，径直走向孤狼。

　　乌冬降落在仪表盘上，“雇主信息发来了。”

　　“行，你念念吧。”

　　茶风歌跨坐上孤狼，设定导航目标，升空向目标集市驶去。

　　乌冬尽职地播报了起来，信息其实很少，只知道雇主是个海底人，名字叫茉莉。银河居民，三天前搭乘黑船来到龙鸣星，经熟人介绍找到了高老头。

　　茶风歌不由问道：“没说她有什么特征吗，那我们一会怎么找人？”

　　“她是海底人。”乌冬回答。

　　……这算什么答案？

　　茶风歌回了一个疑惑的表情，随后收到了自家助手发来的星网资料。

　　亚兰人，俗称海底人。拥有类人外表，肤色为浅蓝，没有毛发，皮肤表面覆盖着细小的鳞片，会在照到光时闪闪发亮。

　　登记故乡：银河系-Z09星带-蓝海星，行星表面99%都被海水覆盖。

　　因为长期生活在水中，亚兰人的双脚支撑力不强，上岸后需穿着辅助行走装置；双眼习惯深海的黑暗，怕光，需要特殊保护；皮肤也不能离开水太久，需要时刻保持湿润，必须穿着特制的宇航服……

　　总而言之，在这气候炎热的龙鸣星上，翻遍整个集市，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会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的人。

　　“那确实挺好找的。”

　　茶风歌看完资料，孤狼也已经抵达了集市。道路十分宽敞，她切换了陆行模式，坐在飞行器上慢慢地寻找目标。

　　乌冬飞了起来，视野更加开阔，不一会就发现了疑似对象。

　　“十点钟方向，是那个人吧？”

　　它把定位发给了茶风歌，她远眺过去。对方站在路对面，穿了一身笨重的宇航服，头戴巨大的圆盔，面罩玻璃还是黑色的，实在是有够显眼。

　　她停下孤狼，准备步行过去问问。然而还没等她下车，只听背后风声呼啸——冲来了一辆红色的双人飞行器。

　　像一阵红色旋风刮过道路，然后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

　　侧门打开，跳下来两个高大的佣兵，一左一右架起海底人，塞进了飞行器。整个过程连引擎都没有停过，然后他们又像风一般地离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乌冬回神的瞬间，叫了起来：

　　“……船长！”

　　茶风歌几乎在同时发动了孤狼，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