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行》南十里

1、兰陵缪氏

　　公元前213年。兰陵。

　　午后的天气有些沉闷，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却也都是行色匆匆。街道两边的商贩都无精打采的坐着，有几个已经无意识的打起了盹，伴着呼吸响起了微微的鼾声。突然，青石路上响起了嗒嗒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压过道路的咔咔声，商贩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午后的睡意顿时就去了七七八八，下意识便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辆普通的马车正缓缓的从远处驶来。
　　马车外坐着一个车夫以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那车夫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方脸虬髯，眉目凌厉，单是看着便让人觉得通体发寒。而车夫身边的小丫头则是一身丫鬟打扮，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一笑便露出两个梨涡，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满脸的兴致盎然，让人犹然的觉得亲近。

　　看清这一车夫一丫鬟后，众人便对马车里的人更加好奇了起来，心里暗自想道这又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单单是那马夫流露出的气势便不是一般小家小户请得起的，更何况那小丫鬟更是被养的如同江南水乡的小姐一般，只不过这马车看上去也委实寒酸了些。
　　微风起，刮起车帘一角，露出一袭白纱，以及上面绰约的面容，虽看不真切，却给人倾城倾国的曼妙之感。单单一个轮廓便让人失了心神。

　　马车渐渐行离了青石路，直到驶出城后众人才回过了神。

　　咸阳，咸阳宫。

　　始皇嬴政正坐在矮塌前批阅文书，身边的宫人都小心翼翼的扇着蒲扇，来消除着午后的烦闷。赵高，李斯，蒙毅三人立于殿中。

　　李斯上前一步，躬身说到“陛下，兰陵缪氏派人送来信件说三日前兰陵缪氏的二小姐缪楚已经出了兰陵前往咸阳。”

　　“嗯？”嬴政放下手中文书，微抬了抬手示意李斯起身。“兰陵缪氏的二小姐？”语音微微上扬，眸子里晦暗难辨。

　　在嬴政的疑问声中，李斯只觉得身后一寒，心中更是叫苦不已，他只知兰陵缪氏有一位大小姐却不知这二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有心想去查探只不过这咸阳与兰陵来回快马加鞭最少也须六七日，到那时约莫着那缪氏的二小姐也应该到了咸阳，这信件之事实在是不能往后压着，因此也没时间去查明一切。现在陛下问起自己实在是无从回答，在感受到嬴政如针芒一般的目光下更是冷汗澿澿。刚想开口请罪便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当下便觉得如蒙大赦。

　　“陛下，臣到是对兰陵缪家的二小姐略有耳闻。”赵高站在原地作了一个揖，语气中带着微微调侃，瞧见嬴政眼色中一闪而过的兴趣后，便站直了身子继续说道“世人皆知兰陵缪氏有一位贤名传天下的大小姐，却不知这位二小姐。这位二小姐与那大小姐乃是一母同胞，年纪也不过相差两岁，当年缪夫人在产下大小姐后身子便一直有所亏损，所以这二小姐自娘胎出来后身子便算不上好。当年缪氏族长便为这位二小姐起了一卦，卦相所示这二小姐在及鬓之后便会痊愈，只不过在十五岁之前这位二小姐都须需养在族外，于是这位二小姐从小便养在了蓬莱的妙音庵，直至前些日子这位二小姐及鬓后才被接回了家中，所以天下人大多并不知兰陵缪氏还有一位二小姐。”

　　嬴政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开口道“兰陵缪氏就想用这么一个女子来搪塞朕？真是好大的胆子！”

　　远在马车里打盹的缪楚只觉得浑身发寒，莫名的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尖嘀咕道“是谁在背后骂老娘”

　　看着嬴政黑沉下来的脸色，李斯连忙说道“陛下息怒，这二小姐与那大小姐是一母同胞，也是兰陵缪氏的嫡出小姐，更何况那兰陵缪氏的大小姐早已有了婚约，如今缪氏送来二小姐才真正的以顾皇恩”

　　嬴政并未回答反而把目光转向了蒙毅，问到“蒙卿以为如何”

　　蒙毅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随后直起身说道“臣以为兰陵缪氏此举并无不妥，当日陛下赐婚，并未指明是缪氏的哪位小姐，如今缪氏大小姐已有婚约，那便是万万不能在嫁给大公子的，否则于德于情都是不合。因而与大小姐一母同胞的二小姐乃是最好的选择，也算成全了君臣之义。既然都是缪氏之女，想来有那位贤惠淑良的姐姐在这位二小姐自然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嬴政微微左手扶额，以拇指和中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随身伺候的宦官章穆德立刻俯身在嬴政耳边说道“陛下，这几日曼夫人那里芍药开的正旺，奴才在这殿中仿佛都闻到了香气。”

　　“就你鼻子尖”嬴政抬眸撇了他一眼，对着蒙毅等人摆了摆手，蒙毅等人心领神会当下便叩拜离去。

　　“既然如此朕便去瞧瞧，若不是这么香，仔细你的皮子。”嬴政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章穆德连忙跟上，谄媚的说道“哎呦，陛下，这你可就冤枉奴才了，这咸阳宫里谁不知曼夫人有一双巧手，如今这时节虽说是百花争艳，可是在艳的却也艳不过曼夫人那里的。何况这个时辰估摸着曼夫人那里又会做冰花露了，那味道单是闻着便让奴才觉得清凉舒畅呢”

　　芷萝宫。

　　“陛下怎么这个时辰到臣妾这里来了，这个时辰正是太阳最为毒辣的时候，陛下还是要小心身体才是”曼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把嬴政迎进了殿中。

　　“朕听闻你这里的芍药开得甚好，想着也有好几日没来你这里坐坐了，于是便过来瞧瞧，没想着还招人嫌了。”嬴政斜靠在软塌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轻快。

　　曼夫人理了理裙子坐在软塌上，拿着蒲扇为嬴政扇着“陛下明知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何苦来挖苦臣妾，如今日头正毒，臣妾还不是关心陛下。”

　　嬴政抓过曼夫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轻轻拍了几下，沉思了半晌说道“再过几日，老大的那个媳妇也要进宫了，你多照看着些吧。”

　　“可是那位兰陵缪氏的大小姐？”

　　“是缪氏的二小姐。”

　　“二小姐？”曼夫人手中的蒲扇突然顿了顿，有些疑惑的望向嬴政。

　　嬴政向上靠了靠身子道“据说的与那大小姐是一母同胞，只不过自小身子骨便不算太好就养在了外面，如今及鬓了才接回本家”

　　曼夫人一愣，然后说道“那二小姐刚及鬓，大婚岂不是要等到三年之后”

　　嬴政沉吟片刻“也只能这样了，当日朕旨意中并未言明是哪位小姐，而那缪氏大小姐也已有婚约，自然是不能在嫁给老大了，然而朕也不能因此事和兰陵缪氏起了嫌隙，等三年便等三年吧，先祖的旨意还是要遵从的。现如今老大算是有了正妻，便也算完成了阿房的遗愿，待缪氏那位小姐入宫后便送几个美人到老大宫里去吧。”嬴政有些疲惫，说话的时候便一直半眯着眼睛。

　　“想来阿房姐姐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的。陛下小睡一会吧，臣妾在这伺候着。”说着便伺候嬴政躺在了软塌之上。

　　房屋寂静，许久之后，传来几句喃呢。

　　“想来阿房是会满意这桩婚事的，以后不会因此而怪朕。”声音轻轻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亦或者不用谁听到。

　　曼夫人望着软塌上的男人，一腔爱意只剩唏嘘和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