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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暗示 ...

  •   自那日寿辰百寿图之后,我喜欢在没有胤禩的陪伴时,独自烹一壶茶,伏案临字。小篮子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但多少承袭了其父在书法上的刻苦,小小年纪已经能够端端正正临得几个大字了。所以,闲暇时间里,不是我天南海北给她讲着科幻和童话,就是她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同我一起习字。绮瑶几次过来同我相商府中杂事都见我们一大一小亦动亦静,相处甚谐,也戏称我俩确有些母女缘。可我心中连连叫苦,这个精丫头可是一点亏都吃不得。除了那夜在胤禩的提议下,我收她为干女儿,行大礼奉茶的时候,顶着晃晃悠悠的两个小辫恭恭敬敬地叫了我一声母亲之后,就再没听到过了,倒是对胤禩叔父、叔父地叫得欢畅,对我还是没个名字“你你你”的胡乱称呼,可气煞了我。想何焯一代南方文人的佼佼者怎么竟养出这么个鬼灵精的女儿,却不知究竟是随了谁去。可转念一想,这个小事糊涂大事沉着的孩子自有自己的一番细腻心思,料想无论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取代一个孩子心目中母亲的地位的。后来,胤禩还特意书信向何大人征询此事,回信中何焯言辞谦逊但难掩欣然,随信交换了环玦雕璞以作信物。
      没几日,绮瑶和语倾也都加入了我们的书法队伍,学堂气氛愈见浓厚,倒真有些似模似样。期间,我在督促小篮子的间当,又多向绮瑶语倾二人请教,好不容易求得了绮瑶和语倾的隶、柳二书的帖子,自己又分别临了正小楷字帖两册赠与她二人,礼尚往来。
      “晴儿又在忙些什么呢?”
      胤禩忽然从身后出声,惊得我手中狼毫一斗,纸上花了一片。
      “你是属猫的?!走路没声音啊!好不容易临了这多半张,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我信手拈起在他放大的无辜表情面前一晃,沙沙作响。
      “我还以为是什么?呵……晴儿别恼,胤禩只是想瞧个真切,没想就唬了你一跳。”
      我无奈地团起了写花的纸张,随手一丢。
      “怎么?今天回来得倒早。”
      胤禩微笑不答,只是拉着我的一双被墨汁染黑的手越过木案,又亲手为我沾湿了帕子轻柔地擦拭。我脸上一热,一把抢了过来,默不作声地自己解决了。差不多干净了。他又拉我坐在他的膝上抚着我闲时随意绑的两个麻花长辫,犹豫再三地开口。
      “晴儿……咱们打个商量……好不?”
      我闻言,心下倒是没了个主意,自打我嫁做福晋,也不曾见他这般踌躇语塞。
      “什么事啊?咱们是夫妻俩的,还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你只管说……是不是府中又有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了?”
      胤禩垂首搬弄着我的手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又不是……”
      这可让我糊涂了,这么个精明人还能让什么事难住了?!
      “可是兰儿又淘气了?呵呵……她小孩子家的没个轻重,你别上心,回头我再和她好好说,啊?!”
      这话我说的可不违心,小篮子虽然初识与我脾气相冲,跟火星撞地球似的。可是这么一段日子以来,竟然越发的与我亲近起来,比起伊始与胤禩的难分熟识亲昵有过之而无不及,俨然是从心里把我当作了亲人,只是执拗着性子,从不嘴软而已。
      听我这么一说,胤禩抿了抿唇,缓声道。
      “晴儿……你没发现,自从兰儿进府以后,你就越发冷落为夫了吗?”
      “啊?!”我两眼一瞪,嘟囔着,“哪有……”
      “怎么没有?自打她住了东院,每晚都央你哄她入睡。这还不算,昨晚……昨晚你也瞧见了,竟公然挤进咱们房里,把为夫赶出了门,真真无法无天了……”
      听他滔滔不绝地细数小篮子近日来的恶形恶状,我总算明白了胤禩的暗示,原来是这几日由于小篮子霸占了我所有的空暇与精力,这男人又吃起了干醋。我心说,那还不是你接下的担子,把孩子带了回来,反过来,自己倒抱怨起来了。可别说,要是让我放下小篮子给别人看顾,还真有些不忍,总怕委屈了孩子。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真性情的丫头,让我爱不释手,又怎么放心让旁人给她蒙上了世俗的枷铐。
      一方面,有对孩子的顾虑,另一方面,又觉得胤禩的这个孩子秉性怎地也不见好转,如今竟和这么个孩子计较起来。
      “胤禩……其实,我也给兰儿寻过好几个精奇嬷嬷照看了,可要不就是我瞧着不中意,要不就是根本压不住兰儿,没两天就给气得灰头土脸地来求我辞了这个差事,说是给多少银子都不伺候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我眼瞅着他轻颤的唇角,这才轻松了下来,“所以拖拖拉拉下来,一直都是安茜她一手给忙活着。再者,我也心疼这孩子从小就这么独立自己的性子,总想着把她带在身边照应着。”胤禩略微动情的神色让我心里又有了几分信心,“要是你不高兴,要不就让绮瑶和语倾她们拉扯也是好的,好歹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名门闺淑,不像我是个生来的野丫头,自认教不好人家的掌上明珠,没得再害了人家千金就是我的不是了……”
      最后还不忘幽幽地长叹了一声。这一招果然奏效,胤禩听我说的凄楚,早已缴兵卸甲,赶忙执起我的手贴在唇边轻吻。
      “晴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何曾怪过你,若非如此,又怎会应承了何大人……说好只是打个商量而已,没的惹了晴儿这些心思,胤禩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操劳……”
      听他言不由衷地告罪,心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甜,又忍不住想要打趣他。
      “那饶是这么着,兰儿还小,离不了人,你就心疼心疼我不就得了?!”
      “那怎么行?!”胤禩自然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微愠地低呼,“你是我的福晋!”
      转眼见我憋笑的脸,才看穿了我的作弄,身手就挠我的腰际。
      “好你个小妖精,竟然那我寻开心,看我不惩治你!”
      说着,连连加重了手里的动作,我一下子笑得瘫软在他的怀里,迭声告罪。
      “别,别……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好痒……”
      渐渐利落的碰触演变成连绵的抚弄,身体上的酥麻一波一波直捣我暂时短路的大脑。
      “兰小姐,福晋不在房里吗?”
      远处一声呼唤,我惊得一个趔趄差点就从胤禩的膝上跌落在地,立即回头望向门口,果不其然见到那小丫头歪着脑袋叼着食指,眨着一双疑惑的大眼也正在朝我们这里张望。想起方才热烈的唇齿相依,我腾地背转起身,脸上臊热无比,双手捂着脸,羞愤地跺了跺脚。
      “都是你!都是你!以后我在小篮子面前可更没脸了!”
      胤禩应声悻悻地站直了腰背,向赶来的宝福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到一旁,才又走近小篮子一把抱起孩子,状似无故地柔声问道。
      “兰儿方才在玩些什么?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进屋见过叔父,恩?”
      小篮子没有言语,半天才缓过神来,嘿嘿地贼笑了起来,小胖手儿刮着粉颊。
      “叔父……亲亲……羞!……羞!……”
      这回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本来心里还抱得一线希望也彻底破碎了,原来刚刚我们两人的亲热情景全看在了这孩子的眼里了。
      偷眼撇去,胤禩的脸上也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随即清了清喉,颇为玩味地瞅着怀里的小篮子。
      “昨儿个我瞧见御膳房的师傅又研得了几样新点心,特别向总管讨了来。”
      小篮子一听,眼珠灵活的转了转,再没了声音,小嘴儿不由自主地蠕动了几下。我不由得暗笑胤禩竟然把我的招式悉数学了去,这丫头倒也越来越架不住这诱惑了。莫不是真让我给越教越回去了?!那我可真得好好检讨检讨了!
      才想着,那边低语的两个人已经有了些眉目。只见,小篮子双手交叉捂嘴,梳着双髻的小脑袋拨浪鼓地摇晃,嘴里振振有词。
      “不说,不说……兰儿不说……”
      胤禩满意地点了点头,掂了掂臂膀,转身向我促狭地眨了眨眼,又踱出了门。
      “差点忘了这码事了!今晚我邀了老九、老十还有十四他们来府里用晚膳,绮瑶回了年府探望年老大人,晴儿便凑合张罗张罗吧!也无需怎么讲究法儿,都是自家人!”
      我还没从方才的忏悔中解脱出来,兀自点了点头。直到他已抱着小篮子走出了东院,估摸着是去了厨房,我这边才开始吩咐着下人忙了起来。

      “瞧你们哥儿几个刚才滴酒不沾的,定也没吃尽兴,估摸着你们这会儿要谈正事,所以就送来了些平时做惯了的零食点心,省得老十总明里暗里的埋怨你八嫂我小气!”
      老十听我挤兑他好脾气的一声傻笑,徒手抓了抓自己光亮的前额,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就是这个吧……我听说何家那个女娃娃就是让八嫂这个叫什么薯片的给收服的……”
      几个阿哥爷闻声哄堂大笑,就此谈笑了几句,我看他们说的高兴,就地坐在了十四的下手方。
      “今儿个叫哥几个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南方那边不太肃静,想和哥几个商量商量,讨个主意!”
      书房虽然一向是他们男人探讨时事的地方,可胤禩对我从不约束。我也听得有滋有味。笑话!现在可正是夺嫡大战前紧锣密鼓的关键筹备时刻,胤禩对我的看法向来看重,不趁机盯牢事后悔之晚矣!墨菲法则教育我们最糟的可能性往往最大!光是以前看那些现代清穿文中的教训还不够大吗?!性命可比脸皮重要多了!
      几个阿哥起初还对胤禩的不避讳有些质疑,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我的存在。
      “十四,跟去的拜唐可有什么消息了吗?”
      胤禩的发问让原本嘈杂的书房一下子静了下来,我们几个都目光狐疑地来回打量着他二人。
      “嗯,昨儿个才回了一次,当地知府按兵不动,想来还在等着皇阿玛的指示。”
      云里雾里地听着,最先还是暴脾气的老十按耐不住了。
      “八哥,你和老十四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啊?九歌你知道吗?怎地也没个人跟弟弟说说?”
      老九听老十略有怨色,急忙为自己开脱。
      “你着急个什么劲儿?!想来八哥今儿个让弟弟们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嗯,不错!……苏州又不肃静了!”
      “哦?!八哥可是听说苏州三千踹匠(1)聚众滋事一事?”
      胤禩拨弄着腰间的佩饰玉穗,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正是!从九年开始,苏州一带就因为这些外来工人口杂乱而隐忧重重,皇阿玛也为了此时不知头疼了多久。”
      “啪”!老十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高声嚷道。
      “要我说皇阿玛都多余!干脆把他们闹事的全都抓进牢里去,杀鸡儆猴,一了百了!痛快干净!”
      几个阿哥一脸错愕,即刻纷纷给了他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低头沉思。老十还不依不饶在旁边紧力儿唠叨嘀咕。
      “八哥……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弟弟我说的在不在理!”
      见他们没人知会,眼看老十的轴脾气就要上来了,我只能出声劝解。
      “老十,你说的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可是,你想想,皇阿玛一向以德服人,自来都是仁政施天下。若是为了这小小的矛盾而大动了干戈,天下人会如何评判?更何况,苏州踹匠可只有这区区三千人?就是它的翻番都不止!杀了一二,哪里是儆猴?往大了说,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啊!你拔的可是老虎的寒毛!想那苏州如今正是咱们大清经济命脉的关键枢纽,粮米、布坊犹盛。就连年年远销英吉利、西班牙这些欧洲小国的丝织布匹都是全部出自那里,可见苏州几乎掌握了咱们大清民生的面门。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这关系到的何止是苏州几十万人,殃及的是整个大清的所有子民!你自己合计合计要用多少年才能再重建一个这样昌盛繁荣的经济中心?!”
      老十被我说教的目瞪口呆,呆愣了好一会儿。
      “八嫂说得极是!这也正是皇阿玛最为担忧的,这些年来只要他们生事,皇阿玛就只能采用奖金制来提高踹匠的收入。可一路下来,他们的收入节节升高,却仍然不满于现状。皇阿玛的忍让也着实让我们憋了一肚子的火儿!想咱们满清八旗什么阵仗没见过,打过蒙古,灭过准噶尔,如今竟让这群乌合之众撞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让咱们怎么能忍下这口恶气!”
      十四说着也有些薄怒,不由得提高了分贝。
      我点点头,深知这其中的取舍是如何的艰难。即使是当今这位空前绝后的伟大帝王,在面对这些进退之时也犹豫不前,唯有不断地忍让和妥协,可这又岂是长久之计。
      粮食、棉布、食盐,是封建社会中举足轻重的全国性商品。到清朝雍正年间,苏州已经成为全国棉布加工的中心城市。本来,全国性的棉布生产基地应该在松江的,这个地方产棉,有“衣被天下”的美誉。但松江生产的是原布,白色的。而市场需要的是青蓝布,这个将原布染整成青蓝布的后整理,就由苏州来完成了。苏州的棉布字号控制着棉布加工的资本源。清代初期老资格的外来民工几乎都是来源于这里,而当时踹匠人数不断俱增,几乎占据了苏州三分之一的人口,而且又都是单身乌合,膂力凶悍,对苏州的治安形成极大的威胁。这怎能不让康熙忧心?!
      “八哥可是已有对策了?”
      老九出声,适时地打断了我们的争论。
      胤禩不置可否,只是匆匆带过。
      “谈不上,这回何焯何大人回乡其实另有目的。”
      “难不成八哥正是让他借着守孝之名避过耳目,彻查此事?!”
      胤禩淡淡一笑。
      “本来我还愁着不知遣何人更为稳妥,恰逢何大人老母故去,正得我用!只是……这一程恐怕困难重重……”
      “所以八哥才让我派去拜唐暗中照应。”
      “嗯,十四猜得不错。昨日拜唐不也回报何大人拜见各知府知县大人了吗?”
      我心中这才明白了几分,原来胤禩早已有了打算,而且还是走了这样周到的一步。只是我猜不透此事自有康熙劳神,怎么排也不轮不上他亲自查访啊。
      “皇阿玛可有什么打算了吗?”
      胤禩没有急于回答,只是轻言道。
      “皇阿玛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可是这件事又哪里是表面上这么好解决的。”
      怎么?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底。
      才想问个究竟,胤禩冲我微微摇了摇头,手上不易察觉地虚晃了晃。我思忖着这些归根结底总归也是他们男人的事情。更何况,自隆科多一事之后,虽然表面上胤禩放任我对朝堂上一切事务的关注与探讨,可再不轻易让我涉足其中。我想这便是这个男人的可爱之处吧。事实证明,胤禩并没有让我失望,朝堂上的他再不复当初的那份急于求成,反而变得沉稳而承重。我想他大概也意识到了,正是他从前在朝廷上的志得意满和招揽攀交,才使得有心人特别的关照,所以也吸取了这明争暗斗中的教训,刻意放低了姿态,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哦?八哥这么说可是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十四精明的挑起了茶碗,啜了几口,似乎很是愉悦。
      “呵……其实,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咱们知道了什么?而是皇阿玛那边知道了什么?有知道了多少?”
      反观老九沉默了多时,听了胤禩的这句话也不得不深深点了点头。
      “八哥说的不差,皇阿玛的口风如何才是关键!只是,这哪里是咱们能够窥得一二的,莫不说平常,只要是关乎他那块心头肉的,哪次不都是打他那里就开了闸。”
      “可这次便不同了……这一回可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岂是轻易就能一带而过的。对于江山和百姓,皇阿玛看重甚过任何一人!”
      胤禩饶有深意的一番警示,让我的思绪更为混乱。
      “我说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弟弟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还没等我出声,老十就先咋呼开了,嚷嚷着自己又被哥哥们看扁了,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静坐一旁,苦思不解。
      “老十,你写别胡咧咧。什么事儿让你这破锣嗓子一叫唤还不都人人皆知了。”
      十四按住了吵闹不休的十弟,老九这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老十,也别怪八哥瞒你。其实,事前我也一无所知,只不过我在苏州一带也有几桩生意,又听了八哥的几句点拨,才略微有了些门道。若说这踹匠聚众闹事其实倒也并不是多大的祸事,只是若这背后有人操纵那意义可就不同了啊!且不说,我的推测是否作准,但看这区区三千人的挑衅之姿,就不能不让人有所怀疑这试探的可能性。”
      “九哥是说,这里面有人利用这三千人在试探朝廷的口风?”
      “呵……还算你老十不傻,只是这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为了这暴利竟然把什么都豁出去了。”
      “这人?谁啊?我说你就快说吧!别和弟弟我那桥了!”
      “说你是木头你还怨!你没听八哥方才说的那块皇阿玛的心头肉吗?”
      老十这才眼珠子一转,狠命一掌拍实在大腿上。
      “原来竟然是太子!”
      “嘘!你个木头!别说不是他了!就是他咱们也没有证据,你这么胡喊也不怕让旁人听了去,皇阿玛治你的罪!”
      这回老十可急了。
      “九哥,莫不是你在耍我?一会儿又说心头肉,一会儿又说不是?!你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行了行了!十哥你也别气了!这么说吧。这一阵子,八哥一直让我源源不断地派人去苏州打探此事,昨天才来了消息,其实,真正借此损公肥私的不是他,是他的那个奶公。”
      “凌普?”
      我抑制不住地低唤。
      胤禩朝我扫过了肯定的一个眼神。
      竟是这样吗?何大人暗访知府知县就是为了找到他串通地方官,借工人与朝廷的拉锯和对抗来换取滚滚白银的巨额利润。那这么说来的话,凌普很可能控制了苏州多半部分踹匠,借他们薪酬的涨幅来控制棉布的价格高低。进一步说,价格高了,他这个宫廷采办的纳银还会少吗?然后,再分给那些与他同流合污的官员和闹事之人一些薄利,来个皆大欢喜。呵……这一路下来,可不是豁出去了吗?要知道他不是别人,他正是当今太子爷的奶公啊!若非如此,他为今又怎会有如此的风光与势力。他这一恶行不仅将国家大义抛之脑后,更是一手将太子给放在了风险的最前面。
      也就是说,为今最重要的便是能够打探到康熙对此事究竟获悉多少,是不是也如胤禩一样早已心里有数了呢?那么太子和康熙心里这个梁子可算是结下了。可是,若是不知,那么胤禩今日下得这一番苦功可不是白费了吗?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谁愿意向康熙揭这个丑啊?!那不是找死吗?无论康熙对太子是保是罚,让皇帝老爷没了脸面,可都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低头想着,越发觉得胤禩这一次的所为实在有些费力不讨好了。万一他一时难掩求胜之心,顶风而上,不是既毁了自己,又成全了他人了吗?!
      “老九的一句话说得正是点上!现在,咱们最摸不准的就是皇阿玛的心思了。皇阿玛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这才是关键!”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皇阿玛对此并无察觉,又当如何?”我立即慌忙开口,心说今天我怎么着也要制止胤禩很可能的自杀式决策,“你这一番用心恐怕也就付诸东流了!天大地大皇帝老子最大!你若告发了此事,是想要陷老爷子于两难啊!保了那就是护短,置黎民于不顾;办了老爷子心里甘愿吗?舍得吗?这股难言的闷气怎么忍受得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才惊觉自己似乎又多说多错了。
      老十抚着自己亮澄澄的脑门儿,啧啧有声。
      “对对对!八嫂可真是说着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砸吧砸吧嘴,又放声大喊,“哎哟!那这么说,咱们这不是漏勺装油,白忙活嘛!那太子爷哪里是这么容易斗的!”
      哀叹连连,在一旁又默不作声了。
      我偷眼望去,其他人也正暗自思虑,只有老八正坐对望着我,眼中含笑。
      我冲他大大翻了个白眼。爷爷的!那是个什么表情啊!真让人有够郁闷的!
      “是啊!皇阿玛他到底……唉……”十四撇嘴无可奈何,手里反复拨弄着手里的茶碗,忽又若得珍宝地扬声道。
      “张廷玉!张廷玉才是关键!若说皇阿玛平日里最信任谁,最亲近谁,除了咱们兄弟的至亲之外,可不就是他了吗?!若能够拉拢了他,从他那探听一二,可足以让咱们受用一阵的了!”
      “老十四,这回十哥我可要叫你木头了!亏你想得出!你个木头!嘿嘿……张廷玉?!他?!他是谁啊?!他是那张老油子的得意儿子!他老爹那一手的绝活儿他可学了个净!哪有那么好相与的?!就说那老十三和他交情可非一般了吧。老十三对他可是诚心得很,可你看老四那边可有从他那里讨得了半分的便宜!”
      听了老十的话,我的心里才稍稍放了下来。若说要从张廷玉那里打开缺口那可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他日后的一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可算是将他为人为官的守则诠释了个净。若说是太极拳,当朝可没人能够与他父子相较一二的。
      显然,看清这个现实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老九也出声表示赞同。
      “老十这回可是说对了。张廷玉学会了张英的为人处事不说,与他父亲相较更懂得为官之道。如果不是个能够守口如瓶的主儿,皇阿玛能够把他留在身边吗?这一留还留了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外放,他老父予告(2),都舍不得放他一同回乡,硬是留下了他,还说什么‘此屋即赐卿两子居之,朕见卿子,如见卿也’(3)。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转脸看向正坐,胤禩仰首轻倚椅背,紧闭双眼,手指交错的敲在身前的木案上。
      这又是怎样的暗示呢?胤禩到底是怎样的打算呢?
      ==========================================
      注:(1)正如文中所说,将原布染整成青蓝布的后整理,这个行业叫“踹坊”,操作工叫“踹匠”。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后整理工艺,现在已经很难描述。
      将漂染过的棉布卷上木滚,放在石板上,上压重约千斤的凹字形大石。 ——《辞海》
      事实上,之后的工作才真正是由踹匠来完成。踹匠一人足踏大石的两端,手扶木架,左右往来滚动使布质紧密光滑。这种凹字形大石在一些古镇尚能看到,当地居民一般也叫做"石元宝"。
      这就是发生在清朝的很古老的后整理工艺,《辞海》上还有说:,“明清时江南苏州一带踹坊甚盛”。据雍正八年的报告,苏州的“踹坊”有450多家,使用的踹石有一万九百多块,从业的“踹匠”有二万多人,几乎都是外来人口,这说明,苏州一带的治安已相当严重。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一查那时候苏州的治安情况,可以说是十分混乱的。
      从康熙九年起,踹匠就不断的闹事,要求增加工钱。能在《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和《明清苏州工商业碑刻集》看到的就有16起,这是立了碑的。
      康熙、雍正和乾隆时代,对处置这样的事件各有千秋。康熙早期采用奖金制来提高踹匠的收入,是为宽;雍正则以"苏松等处盗风不息"为理由,责令苏州踹坊参照保甲之法,成立坊总甲长,是为严;而乾隆则根据粮价上涨对踹匠采用浮动工资,是为导。康雍乾时代的三套做法中,乾隆的最好,实际效果是,乾隆以后,虽然粮价是历史最高,但踹匠闹事的几乎没有。社会和谐了,大家有饭吃。康雍乾盛世,乾隆朝达到了顶峰。
      (2)清代大臣因病老,准予休假或退休,都称“予告”。
      (3)见《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序》康熙四十年辛巳记载。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已经完成了!哈...
    ===============================
    注释可能有点多,但又怕放在这里得不到大家的注意,因为这一段背景内容对这一段的理解还是有很大帮助的!而且大家注意了何焯何大人正是苏州人士!
    文中的治理方法正是挪用了乾隆时期的办法,提前让苏州布坊的混乱局面提前得到了解决,希望大家不愿怪回回胡乱YY哈!嘿嘿...当然这件事和女主完全搭不上边。晚上可能还会来更新一次,如果来的话,就打算把这段讨论会的情况完结,引出本章的重中之重——“暗示”!
    另外,这一段时间里也看到了很多读者对回回的不满,但回回仍然会坚持着自己的思路写下去的!我只能说,最后的发展不会让喜爱回回的所有看官失望!再者,因为回回想完全的投入自己的写作当中,可能不会再对有关情节的留言进行详细的回复了,请大家见谅!
    最后,向所有关注《阑珊》的朋友呼吁,那些已经将上部加入收藏的朋友们,也帮忙加入下部吧!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大晚上撒癔症,补齐了这后三千字,就马上贴上来了!嘿嘿...明天再来看大家的评论,呵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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