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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粘杆 ...

  •   “晴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潺潺流水一般的声音让我精神为之一振,遂放下了手中捻着的毛笔。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都没听见?”
      “还说呢!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到!”
      他走近,为我拈起了眼前满纸的涂鸦。
      “这是什么?在练字吗?”
      我一时被他自身后困住,左右也挣不开。
      “没呢,只不过随便写写画画而已。哦,对了,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朝上的事都忙完了吗?”
      他在我的项窝处点了点头。
      “晴儿,换身衣裳,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微微挑眉,就知道这逛逛肯定不简单。不说别的,昨儿个我在宝福儿和安茜还有几个下人的陪同下出去了大半天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而且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进出贝勒府他一向都不加干涉的。那么今天要带我出去应该就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了。
      “嗯,那好吧。”我欲回身,却被他抱得紧,无法只能扭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却不想他正盯着我刚才的字出神。
      “你不放手我可怎么去啊?”
      他闻言,才悻悻地放了手。

      “爷,到了。”
      说罢,已有小厮为我们挑开了车帘。胤禩先我一步轻盈地跳下了车,然后又手把手地扶了我下来。这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我这才想起来,现在身上的装束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书童兼小跟班儿。哪有让这个绫罗清俊的主子服侍的道理。
      我拉高了领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可好,一脸悠哉,根本无视于我的存在,真是又够郁闷的。我心说,小样儿的,你行,咱俩回家再算账!
      打定了主意,我才匆忙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观。只见一家富丽堂皇的饭庄“归去来”屹立于眼前。我心底纳罕,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感情爷是为了带咱们来撮一顿的呀?!”
      他低沉的轻笑声此时听在我的耳里尤为的蛊惑。
      我轻哼一声,别过了头去。放眼望去,这酒楼倒是被装潢的金碧辉煌,贵气十足,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只是从前我出来一向不来这些个地方,所以也就怎么注意过。相信这应该是这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了。
      还未等我们就座,就有一个小哥上前为我们引路,一直到了三楼最靠东的雅间。也没等我问得上一句话又径自掩门而去。看这架势,我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猫腻不少。
      “胤禩,你老实和我交代,今儿个你到底是演得哪出戏啊?”
      他闷声一乐,也不回答,拉着我向床板后面的一面墙走去,墙上还挂有一张像模像样的字画,只见他徒手将字画下方的卷轴轻拽,再用力一推那面墙,竟然平白推动了一扇与墙面一齐被粉刷得隐蔽的小门。我登时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玄幻片似的如真似幻,脑袋里千头万绪,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正在我兀自惊愕的当儿,他已经牵着我顺着门后的阶梯走下了楼。原来,这正是那个酒楼的后门儿。转眼间,与正门相比分外冷清的后门边上,已经有另一辆毫无修饰的寻常马车在等着我们了。站在车前的正是胤禩的贴身太监杨顺儿。
      “这也太刺激了吧?!还好我心里够强!”
      我暗自感叹胤禩的便装艺术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边苦于思量着究竟意欲何为。
      才上了车,我就一脸的问号,满心愁苦地瞪着他。
      他也不理我,自行把手炉塞在了我的手里。
      “晴儿勿怪……刚才那个酒楼的老板是——艾九!”
      “什么?!是老九?!”我一时性急,惊呼出声,“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哦?晴儿想到了什么?”
      “爷这是要带小的去长长见识喽?”
      我嘻嘻哈哈地向他套话儿,可他也不上当。
      “一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说完,就凑近了身子,长臂一伸,把我紧紧锁在了他的怀里。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抵住了他,磕磕绊绊地问道。
      “你……你要做……做什么?”
      兴许是被我措手不及的样子打击到了,他动作一滞,随即不容我拒绝,额头相抵,压着嗓子回答。
      “做什么?当然是做我方才在房间里就想做的事!”
      “你……你这色胚子!”话虽这么说,可身子随着他手上的侵犯早就软了下去,“你……你别这样……我……我身子还没利索呢。”
      连我自己都极度鄙视现在那个一口软绵绵砌词的女人,可毕竟理智此时更胜一筹。虽说太阳还没落山,可好歹也是大白天的。再说,我又不知道这是去向哪里,路途远近没个定数,万一又让人家这么一掀帘子,我以后这个八福晋还要不要做了,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一身书童着装。让人瞧见了,不伦不类,算怎么回事儿啊?!
      听我这么一说,胤禩才缓慢停下了动作,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轻手轻脚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哀怨地看着他,几次动了动嘴唇,可是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只觉得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昏昏欲睡的自己,在一阵刺眼的强光下,腾地坐起了身。
      “爷,让您受苦了,是奴才们的罪过!”
      胤禩不动声色,拉着我下了车。我迷迷糊糊抬头一看。
      乖乖!这不是我让金先生购买的其中一处庄子吗?!难怪坐了这么半天的马车,这将近围着这小北京城小半圈儿。
      在两道几个老实巴交的下人簇拥下,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庄子。
      没一会儿,整个庄子掌起了灯,看上去亮堂堂的一片,没有一点黑夜的影子。
      在大厅里坐稳了,又啜了几口热茶,胤禩已将闲杂人等遣了出去。
      我惊奇地来来回回巡视着这个古朴典雅的大宅,心里喜滋滋的。没想到,自己也有一日成了个小业主儿了。一切交给胤禩果然没错,他俨然已经把这里置办成一个小型度假村了,这可是我在现代时拼死拼活努力奋斗的终极目标了。没想到,他这么一忙活,我就来了个美梦成真了。
      巡视完毕,我才在他的注视下落坐在他身边,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问他。
      “怎么着?!感情贝勒爷是早早打算着要金屋藏娇了?”
      刚说完,我才发觉这话里浓浓的火药味儿,可我本意好像并不是如此啊。既然已经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硬着头皮自顾自地撑着。
      “呵呵……晴儿果然聪明!”
      我一听立马双目圆睁,杀气腾腾地看向他。他也识趣,话音一转。
      “赶明儿个,你要是再想从我身边逃开,我就五花大绑,把你驾了来,让你老老实实地呆上一辈子!”
      我怔怔地望着他瞬时清凉的眸子,心底一片热潮。这八贤王的一张利嘴果真不是盖的!
      感受到同样相视的一双眼,我忙低下了燥热的脸,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金屋,喜欢吗?”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喜欢,却不想成为那个薄命阿娇……”
      “不……”
      “爷,人到了。”
      顺儿低声在厅外禀报,打断了胤禩未完的话。
      “嗯,让他进来吧。”
      “嗻!”
      顺儿转身下去,胤禩转头对我神秘一笑。
      不久,一个束装打扮的高瘦青年跟着顺儿身后垂首走进了厅中央。
      “奴才给贝勒爷、福晋请安,贝勒爷、福晋吉祥!”
      “快起来吧!”
      眼前的男子挺直的身型像剪影一般遮挡住了来自门外的光亮,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但隐约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样一个厚实的声音。
      “你是?”
      我逾越此时的身分,脱口一问。
      可那男子并不以为杵,朗声回答。
      “奴才葛特见过八福晋!”
      “葛特……葛特……这个名字好熟悉!”
      “晴儿忘了也不奇怪,毕竟那年秋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就是……”
      “你就是那年夺旌旗时,跟在宜妃娘娘身边的侍卫统领?!”
      本来就已经呼之欲出的记忆,在胤禩的提醒下更加清晰了一份。
      “福晋记得不错,正是奴才!”
      我点了点头,心里倒有些迷糊了。
      “你是哪家的?”
      “回福晋的话,奴才正白旗纳喇氏(1)。”
      竟然是正白旗的人吗?我略有所思地瞄了胤禩一眼,他也不说话,轻抿了一口茶。沉吟片刻,我开始有些明白胤禩的用意了。自顺治处置多尔衮,康熙斩杀苏克萨哈之后,这正白旗在八旗之中一直不得待见,前些年好不容易出了个明珠,还让老爷子给整治了个痛快。应该说正白旗早已再不复当初的那般光鲜与辉煌了,反而成了这八旗中的一个盲点,每每提及,谁人都是一脸不屑。胤禩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把握了这一股在众人眼里弱势的力量。
      努力回忆一下,似乎明珠的那个次子纳兰揆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八爷党。胤禩这一手果然高干!在正白旗最需要在朝中寻找一个倚仗的时候,及时地伸出援手,小以施恩,却可以硕果累累,这一笔账算得可谓是周到!
      “当年秋狄多亏了你的照应,我们一群女眷才得以全身而退,又夺得了那样一个好彩头!”
      “福晋严重了,这是奴才的福气才是……况且,能够跟随福晋木兰夺旌已是奴才这些年来最为庆幸的事了!”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的小宇宙爆发了,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我说怎么着?葛特还不信!我们家的这个福晋记性可是出奇得好!”
      葛特闻言,忙不迭称道。
      “也就这么点本事还拿得出手,至于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拿我寻开心的吗?!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你们二人早就相识?”
      “嗯,那年确是我特意安排葛特跟从女队一支的!”
      说着,眼神热切地粘在了我的身上。我心中一喜,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转脸并不看他,记得那个时候我们还在闹别扭,他竟还在担心着自己,为我设想。
      “那……那你如今又迁几品?”
      “回福晋的话,奴才现今四品御前侍卫。”
      这么说,还是个天子近侍了。可是,想来那年他既有幸随扈,想必已经是个内廷侍卫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也还停留在于此。也就是说,是有意于此了。
      想通了,心里也有了点数。
      “难为你了,这么些年都勤勤恳恳为贝勒爷办事,着实不易!”
      胤禩攥着我的手一紧。
      “其实,今儿个让葛特特地跑这一趟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我和葛特闻言,凛然一肃,安静听着他把话说下去。
      “晴儿大概还不知道,其实,这几个庄子多半都是葛特在打理的。本来,这方圆几里住户百姓就不多,所以,他就干脆把他们请来作为仆佣下人为庄子办事,不过是看着这几处田产罢了。我以后来这儿也都是以外地商贾的身分在此处落脚,就是那些个下人也都不会知晓我的真正身份。再者,另三处庄子,各有用处。只是这一处……”他别有用意地向我投注一瞥,语气一顿,“只有几位阿哥爷还有少数几个亲信知晓。”
      胤禩刻意加重了“亲信”二字的语气。果然,葛特听了精神一振。
      “上回我与葛特商量的那档子事也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我满头雾水地来回打量着他二人。
      “至于这个名头……‘粘杆处’如何?”
      瞠目结舌地愣在了当地,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难道这么一个特务外加保镖的机关就这么应运而生了?历史真的就要在我的眼前脱轨了吗?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我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絮絮叨叨。
      “胤禩,你这个安排我反对!”
      “反对无效!”
      他学着我平日里对他无情打压的方法反过来打压我,恨得我牙痒痒。
      “葛特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处的处长级别了,说白了,还是个特务头子,你让他跟在我身边算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特务是什么?”
      “你别管!我的意思就是说让他跟着我是大材小用了!你这一回这么大费周章地考验他,连我都看得出他是个可用之材。你可好,怎么就把他放我身边,那不成了个专制保镖……呃,不,侍卫了!”
      “你以为他一个御前侍卫哪有这么大的功夫看着你,我不过是让他负责你的安全……而且,粘杆处毕竟是你的点子,交给你,我放心!”
      “我不用!我哪里不安全了?!……唉!等等!交给我?!这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
      “其实,我也不想把这么一大摊子退给你,只是……”说到这儿,他神色一黯,“我能放心的人不多!”
      我当然明白他的顾虑,可是我自己还不明白自己的那点斤两,粘杆处这样的重任我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我了解你的考量,可是我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再者,我觉得有人比我更适合接管他,为什么不让能者居之呢?”
      “晴儿指的是?”
      “十四!”
      “这……他毕竟还小……”
      “还小?!他都做爹了怎么还小!这阵子他一直跟在你身边,也接了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差事了,你自己说说他办的如何?更何况,他就是再小也总有个长成的时候啊!”
      “呵……你还别说,几趟差事下来,我看十四身上的那股子闯劲儿和韧劲儿可是我们几个做哥哥的都望尘莫及的。以前,我倒没注意过……”
      看着胤禩若有所思地模样,我就知道这事儿有门儿。
      “是啊!这粘杆处的活计要的就是一个胆大心细!他既然有这样的魄力,为什么不让他借此机会历练历练呢?!……他从小就喜欢跟在你身边,这一声八哥我看是不会叫假的……难道他还不值得你信任吗?又或者……”我深吸了一口气,试探道,“是因为他的同胞哥哥是四贝勒的缘故?”
      胤禩一愣,豁然笑道。
      “晴儿多心了,四哥平时为人虽然严肃拘谨了些,可是他外冷内热,你瞧他对小十三那份亲近就知道了!”
      是啊!据我所知,在夺嫡早期八贝勒和那四贝勒的感情确实还算和睦,并未见日后剑拔弩张的迹象。可笑的是,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谁掌握了主动权谁才能真正地把握整个局势。
      “不过,晴儿说得有理,总在哥哥们的羽翼下保护着终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倒不如让他早一天经受些吹打,日后,好长成一只翱翔于一方天空的海东青!”
      听到这儿,我心中慰藉十分,胤禩向来对十四疼爱有加,这份真情不会有假,我眼看着这么多年来他把他当作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心疼着,袒护着。所以,我相信胤禩也会懂得如何对十四才是最好的对待。
      “胤禩,粘杆处的事情既然已经落实,咱们心里也踏实了,至少不会糊里糊涂地就让人这么算计了……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一个事儿。”
      他伸手轻拂着我绾起的发冠。
      “哦?”
      “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我曾经的一个在怡红院的故友?”
      他的手一顿,别过了头,轻嗯了一声。我心下明白,他还在气我当初狠心弃他于不顾,自作主张迎绮瑶进门的事。
      “昨儿个我出府的时候碰到了她,随便聊了几句……没想到也让我无意中知晓了一件事……绮瑶身边的那个秦嬷嬷与自己死去的丈夫育有一个儿子,看她守寡多年也未兴再嫁,恐怕这也将会是她唯一的孩子了……而她的这个独子如今……正在四贝勒府中当差!”
      说到这里,我生生地打住了。这便是那一日,我交代安茜让孙先生替我向素素打探的——秦嬷嬷。本来,我也只是怀疑。毕竟如果真是绮瑶对我下的蛊既而又暗害语倾,那么这件事必经这个跟随她多年的老嬷嬷之手。而单看那日胤禩的一场会审上,秦嬷嬷的一句“菩萨”不就是若有似无的向众人暗示了些什么吗?若是这件事自始至终我都置身事外的话,或许根本不会在意她这样的只言片语,可当时我毕竟也是这场祸事的制造者之一,所以我又不得不留心。后来,安茜打探到的这个消息无疑又是给我一个大大的意外。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这整件阴谋里,这秦嬷嬷是脱不了干系的了。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最为关键的人物!
      ==================================================
      注:(1)也就是后来大家口中那个耳熟能详的满洲姓氏纳兰。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写到这儿,这件事情还没说完,只是留下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给大家,下一章就揭晓谜题了。大家不妨先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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