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双龙现世 ...
-
始朝埋恨，功过是非谁写著？龙困浅滩，鲲翼垂云愁不展。
惊鸿过也，击起浪涛三千丈；濯剑洗尘，墨点山河意难平。
———————————————————————————————————
盛夏季节，酷暑难耐，即使有离尘水环绕的海境也是闷热非常，左将军府的菜农躲在朱墙下的阴影，用可以滴出水的汗巾抹了一把脸，无精打采地等着专人来取菜。
“唉，海境多少年没这么热了——嗯？”
一个翠绿色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让他一下没了倦意——这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左将军府守卫森严，生人勿近，车马绕道，即使是他这个专门给将军府供应蔬菜的菜农，也得拿着牌子，在侧门等待，还不能进入，也不能窥视门内。一个看上去弱风扶柳的女人怎么敢这样靠近将军府的大门？是身份特殊？或者有所冤屈？又或者是狷将军数不完的风流债其中之一。嘿！菜农觉得，有一场好戏看了，毕竟，看贵族们的丑事永远是他们这些波臣津津乐道的。
那个女人穿着时下正兴的凤尾裙，料子却是廉价的百花布，头上缀着海境最常见的珍珠簪花，眉如远山黛，眼波如湖水粼粼，千愁百转尽在眉头，乍一看让人忍不住怜惜，可细看下来，这个女人眼位已有细细的褶皱，皮肤也开始发黄，她已经不年轻了。
她从身后拉出一个半大的孩子，半蹲下来替孩子系好披风，然后摸了摸孩子的脸，眼中尽是慈爱和期盼：“孩子，待会儿见了你父亲，要记得我教你的礼仪，别闹笑话。还记得我教你怎么行礼的吗？做一遍给我看看。”
孩子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屑，又有些可怜地说：“母亲，你以为狷九同真的会承认我吗？混血，是连波臣都不如的种族，是杂种！堂堂左将军，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有一个杂种的儿子？我们来到左将军府，就已经是最大的笑话！”
“啪！”女人竟是毫不犹豫地扇了孩子一巴掌，尚且年幼的孩子被扇得偏过头来，显露出他半张脸上攀满的古怪纹路，他捂着被扇的那边脸，固执的眼底已见些许泪花。
女人叉着腰，眼里有一丝狂态：“休得胡说！你不是杂种，你是螭龙，我们鳞族伟大的古代神灵！左将军是你的父亲，你要认祖归宗，让他帮你争取名号，你不该过这贫民窟被嘲笑、被欺负的日子，荣华富贵才是你的生活！你要记住！”忽的，她脸色一转，又恢复成了慈母的模样，替孩子抹掉泪花，转变之快令菜农都觉得讶异：“好孩子，母亲刚才失态了，脸上疼吗？让母亲看看。”
她拿掉孩子的手，看着孩子稍红的脸庞，吹了吹，又细细地抚摸了一遍上面的纹路：“螭狂，狷螭狂，你会出人头地的。”
随后她牵起孩子的手，微笑着走向将军府的大门。
眼前寒光一闪，两柄长戟横在了母子两面前，门前守卫面无表情地说：“闲杂人等不可靠近，赶紧离开！”
女人吓得往后一躲，随即强行镇定下来，笑着说道：“官爷，我们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我叫花深深，与将军是旧识，你们若不信，我这里有将军赠的玳瑁，给将军一看便知。”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团绣帕包裹的东西，打开一层又一层后方见一个陈旧的玳瑁，表面溜光，一看就知道是主人经常把玩“还有这个，请官爷笑纳，劳烦您通报一声。”
守卫们瞥了一眼装在荷叶钱袋里的碎银子，又漠然收回眼神，正眼也不肯再给这对母子：“滚开滚开，拿一个随便能买到的玳瑁就想见将军，你以为这是海市什么人想进就进？！”
“官爷，你们帮我通报一声，这个孩子，他是将军的儿子，他有远古的螭龙血脉，迟早会出人头地的！等他富贵了，定不会忘了两位官爷大恩大德！”
“太史令孙大人到——”
守卫神色一凛，其中一个面露难色：“太史令大人到了，这疯女人该怎么办？”
“。。。你把他们赶走，我去和大人那边说一声让他们慢点行轿。”
“走走走！”守卫架着长戟，推推搡搡地试图把这对母子赶到一边，谁料花深深居然死死抱住了门口的石狮子：“我不走，你们让我进去见将军！我的孩子是螭龙！是鳞族的神灵！他将来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将来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你们放我进去！我要见将军！你们会后悔的！”
眼看着行轿越来越近，守卫焦急地向花深深一挥长戟，一旁的狷螭狂赶紧伸出手臂护在母亲身前，顿时上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直飚。
“啊——”花深深发出凄厉的叫声，将狷螭狂一把搂了过来，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儿子包扎，双眼如兔子般赤红：“你。。。你们怎敢划伤他？怎敢让他出血？这是高贵的螭龙血脉！”
不远处的太史令孙梦如刚下轿便听见了这惨厉的尖叫，他皱着眉看着这场闹剧，一开始眼中还是淡淡的鄙夷和不耐，听到“螭龙”二字时眉头一跳，脸上的诧异一闪即逝，旁边来迎的管家还以为是这对疯闹的母子让太史令感到不快，忙讨好道：“大人，刁民闹事，小人会尽快解决，别让这种小事打扰到您和将军闲谈的心情，来，请随小人前来，将军在后花园等您。”
孙如梦勉强恢复常色：“别太为难他们，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也闹不起什么大事。”
“诶，大人您放心，请。”
孙梦如点点头，对身旁侍卫耳语一番，随着管家入了府内。
“哈哈哈哈哈！如梦兄来了，快请坐，请坐！尝尝这新鲜的凤梨，在海境可不多得啊，今日特地拿出来招待如梦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进入后花园的纳凉亭，狷九同爽朗的笑声就飞窜出来，绿叶都似乎被他震得抖了三抖。从亭中下来一个魁梧大汉，大步流星地向孙梦如走来。
狷九同张开手臂往孙梦如肩上一揽，却被孙梦如捕捉痕迹地避开。狷九同倒也不在意，鲛人一族高傲清贵，向来看不起他们宝躯，孙梦如能够来他府上一趟已算是赏脸，于是狷九同哈哈一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孙大人，请坐。”
孙梦如脸色稍霁，顺应着坐了下来：“不知狷将军找我何事？”
狷九同帮孙梦如斟满海境有名的百里闻香：“孙大人如此直爽，那我这老匹夫也不藏着掖着了——听闻令侄深得王上赏识，要被提拔为太子少师了？”
“还没明确的牒文，望将军不可妄信妄言。”
“嗨！令侄的天才在海境可谓家喻户晓，幼年时便入宫做太子伴读，总角年纪时又和王上在大殿对答，一时惊动皇城，如今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太子少师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之事。于令侄相比，犬子已到弱冠还闲赋在家，无一身官职，实在惭愧，惭愧啊！”
孙梦如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虎父无犬子，左将军英勇神武，令郎自然也不会差。”
“这。。。”狷九同搓搓手，表情居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哎，我那没用的孩子，不喜欢习武，偏偏爱那什么。。。诗词歌赋，我拗不过他，又只有这一个儿子，心想着，做文职就文职吧，可老弟我做武官多年，在文秀院那边没什么认识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孙大人您了。犬子只比令侄欲星移虚长几岁，若是能入文修院，年轻人也能有个伴不是？”
孙梦如放下茶杯：“要入文修院，需得经过地方考核，取得前三甲后再经过三年一次的全国考核，最后还要经过殿试，规矩严苛，但三品以上官员子女，还有五个内部考核的名额，这样吧，我去和我兄长说说，看是否能够帮令郎争取到内部考核名额。”
“多谢多谢！”狷九同顿时松了一口气，向婢女招招手，婢女手上抱着茶罐过来，茶香立即四溢开来“这是小弟珍藏的百里闻香，一会儿送到大人府上去。”
孙梦如点点头，起身：“我会尽力，但结果还得看令郎的最终成绩。请了。”
孙梦如回到府中，管家便上前来说狷将军送的茶到了，他颔首表示知道，脱下外衣，一双柔荑就立马接了过来，再帮他穿上便服，系上腰带。
“嗯？素心？”孙如梦看清眼前女子，素面素衫，与华丽的孙府格格不入“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
素心低垂着头，声音也呐呐如蚊吟：“兄长来了，在偏厅。”
“兄长来了？正好，我也有事找他，你先回去吧。”孙梦如向门外走去，走至门槛，又突然回过头来对素心说“你赶紧回去，别被外人看见了！”
偏厅之内，欲闲云正襟危坐。他身后恭敬地站着一个少年，身着淡蓝色宽领长裾，鲛绡中暗绣飞鱼，腰间佩戴双鱼玉佩，面容清秀俊逸，眉飞入鬓，两鬓旁各有三片鲛人特有的蓝色鱼鳍，点缀着白色圆形鳞片，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五官分开看都有些锐利，偏偏合在一起又十分的儒雅温润，眉目含笑，奇特地将少年的朝气和大人的老成融合得天衣无缝。
“梦如。”
“兄长。”孙梦如匆匆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歇息，刚坐下就灌了一大口茶。
“拜见叔父，叔父别来无恙否？”待孙梦如坐定，欲星移行礼道。
孙梦如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侄子，正是自信满满，挡不住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他拍拍侄儿的右臂：“好，好，听闻王上要提拔你做太子少师，甚好。”
“哈！”欲星移一笑“怎么叔父也信那些道听途说？王上确实要提拔我，却不是太子少师——而是太子太师。”
孙梦如一时哑口，张着嘴半天不知说什么，半响，他才感慨道：“我们鲛人一脉，到你这里，又要兴荣起来了！”
“咳！”欲闲云咳佯装嗽了一声，欲星移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默然退到一边“梦如，狷九同请你去做什么？”
“倒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替他儿子在文修院谋个文职，但是——”孙梦如踌躇了几秒“我在他府前看见了一件怪事，一个波臣的女人带着孩子抱在石狮子上不走，还口口声声称自己的儿子是螭龙。”
“波臣女人？哼！”欲闲云一甩袖“又是一个混血？”
“呃。。。。。。”孙梦如娶了波臣女素心，本来就引起了鲛人内部，尤其是自己大哥的极端不满，只是因为他的儿子头顶发角，疑似传说中的虬龙，才让族内勉强接受了母子俩，也因此赐名这个孩子梦虬孙，还替他隐瞒了素心为波臣的事情。平时孙梦如也严禁妻子出门，以免被外人发现。
这时欲星移上前一步问道：“叔父确定那孩子是螭龙？”
“面带螭龙纹，和古籍所说相差无几。”
欲闲云又不满地哼了一声：“梦如，别以为为兄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王上对梦虬孙一事态度不明，不褒也不贬，贸然去提议让王上册封梦虬孙为龙子，焉知是否踩到王上底线！作为一个混血，能以鲛人的身份享受富贵荣华已是幸事，别贪心不足蛇吞象。”
“唉。。。”孙梦如撇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与兄长两厢无话。
“其实，”欲星移打破了沉默，欲闲云瞪了欲星移一眼，欲星移假装没看见，继续道“王上的底线未必不可一试。”
“嗯？怎么试？”孙梦如见自己侄子似乎胸有成竹，双眼又亮了起来，有些期待地看着这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让狷将军替我们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双龙现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