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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安宁街 ...

  •   碎云镇安宁街秦府门前,一位身穿白袍的英俊少年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却丝毫也兴奋不起来。
      似是知道他内心的苦楚,一阵苍老的声音在他的心头响起:“秦天,我几日前便说过,你若是能够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你不会后悔,可惜如今你不但要后悔,恐怕你的家人和世间苍生都要跟着遭殃了。”
      秦天已有些不耐烦:“你说这天地之间要经历一场大劫难,又说我是这场劫难的救世主。
      但我却说你不知是什么有邪性的脏东西,附在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石头上,如今又不知有什么阴谋对我花言巧语,我却是宁死也不上你的当的。
      看在这块石头是小蓝出生时随身携带的东西,我才不忍丢弃……”说到这里,秦天皱了皱眉头,一想起那晚对小蓝说的话,做的事他便非常懊悔。
      虽然心里有苦衷,但小蓝又有什么错呢,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她的亲哥哥,而自己却又狠心伤害了她。
      要怪就只能怪那该死的族规、教条,秦天恨不得早点从里面挣脱出来,过上一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秦天越想越生气,不由加重了口中的语气,把怒火转向了石灵:“但如果你再聒噪,惹我心烦的话,我定要把你扔到那东郊河里去,让你永不见天日。”
      石灵听罢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多说。
      秦天越来越想念秦媚,便又独自沉浸在失去媚儿的痛苦中,对于秦媚,他以前始终抱着幻想,现在终于意识到,他们二人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
      不多会儿,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秦天毕竟年轻,还是少年心性,不由得有些好奇,暂且抛开脑中的愁绪,站起身往街头走去。
      街头本是繁华地段,向来人多,此时更是挤满了来往的行人,秦天从拥挤的人群中拨开一条缝隙,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路口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乃是金蓬银顶,紫金的缎子,红檀的木料,两边皆有士兵守卫,一看便知里面载的是王室宗亲。
      马车之所以停滞不前,是因为前方的道路上正跪着一名年轻妇女。
      诸位看官,路人不认识他是谁,秦天不认识他是谁,可这妇人我们却是见过的,她如今虽然是灰头土脸,可仔细一看相貌气质,赫然是十六年前那位接生婆婆的孙女韩昭雪!奇怪那一家人早已迁去外地,她又怎么会回到这里,落得这步境地呢?
      她身上的衣物早已是破烂不堪了,浑身业已瘦骨嶙峋,可怜怀中还抱着一名孱弱的婴儿,一对母子看来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再不进食恐怕会被活活饿死。
      兀自低着头啜泣,不过眼泪也已所剩无几,士兵们见状已不忍心将妇女拖走,静静站在她的两旁等主子发落。
      过了一会儿,昭雪止住哭声,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用力之大连鲜血都从额头迸射出来,泪水和血水交织在一起,模样甚是凄惨,在太阳的照耀下又显得格外刺眼。
      怀中孩子似是察觉到了动静,从哭声中醒来,但幼小的身体没有食物的支撑,哭声也变得弱不可闻了。
      昭雪见了急忙咬破自己的手指,塞到婴儿嘴边,鲜血缓缓流入婴儿口中,婴儿嘴唇微微吮动,终于安静睡去,可行人大多已经泣不成声了。
      秦天虽生于富贵人家,从小过的衣食无忧的日子,没有感受到过普通百姓的疾苦,可依旧是双眼通红,口中缓缓说道:“她本是一名妙龄女子,我能想象到她新婚时那幸福的笑脸,也能想象到她产子时美满的面容,他本该依偎在丈夫身边,受到这天底下最贴心的呵护,可如今为什么要他一人承受如此苦难。
      天地不仁,权贵不仁,待百姓为刍狗!”秦天义愤填膺,大喊出声,行人纷纷侧目,为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怀中的石灵却笑呵呵的说道:“能懂得此理,说的此话。也算你小子有些灵性和良知。
      不过世间造化,变幻多端,神鬼莫测,你肉眼凡胎是识不破的,这件事的真相远非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位妇人也远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秦天听了却更加气愤:“你这破石头也终究不过是一副石头心肠,说出这样没有恻隐之心的话。
      这位妇人明摆着就是逃难的寡妇,除去襁褓中的婴儿便再没有亲人了,还说这‘远非是我想的那样’,那我问你,你看到的又是哪样呢?”
      石灵终于是不再说话了,秦天也不再理它,只是同情地望着韩昭雪。
      却说昭雪刚刚也听到了秦天的大喊声,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正和秦天瞅了个对眼。
      按理她应该对秦天心怀感激的,可她的眼神里却也透出赞许和欣赏。
      这下子让秦天觉得有些古怪了,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可浑身都不甚自在了。
      韩昭雪仅仅瞥了秦天一眼就转过头去,对着面前的车辇凄声哀求道:“闻殿下大人今日将要荣登王位,实在是可喜可贺,贱妇本不应在此拦路,扫了殿下兴致的。
      可贱妇有一言却不得不说,那是小女十六年的过往:
      想那十六年前,父亲带我们举家搬迁到河阳郡。
      后来我被当地的王氏宗族相中,做了他家大公子的夫人,我夫妻俩本恩爱有加,可谁知刚成亲不久,先王便下令征讨边国,我丈夫受命去军中做了个先锋将领,战事连绵不断,去年冬天终于从前线传来噩耗,我夫君已战死沙场了……呜呜……
      那时他已是家族的族长,他离世的消息一传开,家族里便乱了套,许多事务搁着无人料理,从此家道中落,物是人非。
      当时更有人觊觎族长的位置,密谋要杀害我们母子俩,我的父母和妹妹已经被他们所害,我带着孩子连夜逃了出来,来到这十六年前的故乡碎云镇,在这里乞讨。
      听闻殿下今日赶往京城,碰巧路过此地,贱妇就在这里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母子俩,救救暴风国的子民吧……”
      似是听到了韩昭雪的哭声,车里终于有了动静,一扇白皙的手掌轻轻拨开车窗帘子,露出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庞,这便是暴风国的王子,以前在河阳郡当郡王,从今以后便是暴风国的国王了。
      河阳王向窗外看了看,瞧见跪着身子低着头的韩昭雪,再回想起她刚才的话语,眼眶也不禁为之一红。
      他撤回了头,又从车里走了出来,独自走到韩昭雪跟前,双手抬起,想要扶她起来。
      却见韩昭雪仍然低着头,执意不肯:“殿下如果不答应,那贱妇就此长跪不起。”
      河阳王笑道:“妇人请放心,本王既然遇见了你母子二人,就定要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我先给你们安排个去处,改日我登基上朝定要查明此事,狠狠惩治那些要加害于你们母子的人。
      虽然你的孩子年龄还小,不能担当族长重任,但到时候可以让你来暂代族长的位置,你看可好?”
      韩昭雪听了依旧不起身,低着头说道:“好固然是好,可还不够好。”
      河阳王有些惊讶:“那里还不够好呢?”
      “殿下改日替我报仇,只能算好了我一家。
      可战祸凶于猛虎,战乱不停,国家就永无宁日,以后又不知会有多少个丈夫、儿子战死他乡,又会有多少位妻子、母亲像我一样痛哭流涕,殿下难道都能照顾到吗,就算殿下都能照顾得到,那些惨死沙场的将士们也不会复生了。
      所以贱妇恳请殿下,登基之后切要停了边疆战火,再不与他国妄动干戈。”
      河阳王听了韩昭雪的话,起初竟有些惊喜,惊喜的是终于有一个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即将要成为一国之君,何曾不想让国家稳定安宁。
      但他惊喜过后,又不免尴尬和惋惜,脸撇向了一边:“可惜我却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只因这是父王生前的遗愿,作儿子的当然要帮他实现。”
      “可殿下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子民们受尽战争之苦吗?”
      河阳王终于有些生气了,但不是生韩昭雪的气,也不是生他父亲的气,而是生他自己的气,为什么他没有勇气和能力来结束这一切。
      他将来肯定是一个有责任,爱子民的好君王,可现在也只能摆出一副很凶恶的样子:“你为何如此固执,为何不肯罢休,但纵然你有多固执,父命也难违。
      今日别说是你,就算是观音菩萨来了我也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莫要在此纠缠,快快离去罢。”说罢就朝马车里走去。
      韩昭雪听了,语气却变得平静下来:“殿下笑我固执,殿下又何尝不是固执之人,为了父亲的遗愿不惜违背自己的心意,可怜天下孝子如你。
      殿下放心,贱妇既得公道,自当速速离去,又岂敢稍作盘桓。只是有一番话望殿下好生琢磨:
      ‘听闻殿下十六年前出任河阳王,在街上相中一位如花似玉、温柔娴静的姑娘,姓韩名昭雪,立她为王妃,半年前喜得一子,想来和我怀中的孩子差不多大。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山倒猢狲散’,到时候国破家亡,殿下就不怕妻儿落得我这番境地吗?!’”
      河阳王猛地回头,刚想说‘大胆’,可‘胆’字还未出口,却已被震惊的说不上话来了。
      他细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妇人,后者也已抬起了头,同样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她脸上虽然沾满了鲜血和泥泞,但却掩不住她泉水般清澈的眸子。
      河阳王终于认出了这双眸子,可却向后面蹬蹬连退了几步,瘫倒在马车上,惊骇地指着‘韩昭雪’:“爱妃,你不是还在王府中歇息呢吗?怎么现在到了这里,又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这不可能!”
      却说两人交谈之际,秦天就已听出了些端倪,有听见怀中的石灵发出声音:“秦天,现在你可相信我说的了吧,你若信我,现在快往回跑,能跑多快跑多快,不然你定会后悔。”
      秦天也暗道几声古怪,旋即听了石灵所言,拨开人群往秦府跑了回去。
      途中还能隐约听见‘韩昭雪’的声音,只听她说道:“贱妇不过是长相与殿下的爱妃有几分相似罢了,这又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话又说回来,容貌相似当属巧合,若是以后境遇相同又是为何呢?”
      ‘韩昭雪’的话依旧是静若潭水,生不起一丝波澜,但在河阳王听来却如空谷回音,不绝于耳。
      只见河阳王闭起双眼凝思了片刻,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却有一股明悟的神色涌上了他的眉梢。
      他望向眼前的妇人,展颜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多谢妇人提醒,哦,不,应该是多谢上仙提醒,上仙的易容术当真是出神入化。
      不知上仙在何处修道,有何讳号,改日小王定然设庙作法,供奉祭礼。”
      妇人的心愿似已达成,由衷地笑了笑,虽然她的脸上满是血污,可她的笑容依然那么圣洁、庄重、真诚。
      忽然她的周身一阵波动,金色的光芒从内向外迸射出来,像头顶上的太阳一般耀眼,周围人急忙捂住眼睛,把脸闪到了一旁。
      待到金光散去,众人睁开眼睛,哪里还能看见满地的血污泥泞、凄惨的母子二人,站在原地的只有一位左手结佛印,右手持玉瓶的女子。
      女子周身荡漾着乳白色的柔光,穿着不染一丝尘埃的白色纱衣,云鬓被一块白纱头巾半掩起来,尽显端庄宁静。
      可她慈眉善目、祥和庄重的气质不说,又有一副沉鱼落雁的美貌,柳叶般的画眉、湖水般的眼眸、琼鼻挺秀、双唇粉润、耳如蝶翼,额头一点朱红,想必是佛家印记,再配上白雪般的肌肤,世间又有几位女子能够比肩。
      他微微张开红唇,兀自诵读着佛经,众人心头都涌上一股宁静祥和之意。
      唯有河阳王一人瞪大双眼,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是……难道你就是……”
      河阳王还未指明,脑海中便响起一阵回音:‘既已心知肚明,说出又有何意义。
      你本心向善,意欲除去战乱,今日又得贫僧一道点化,心中已有了决定,暴风国日后自当安定和平,更加繁荣昌盛。你来日也当是个好君王,受万民爱戴、后世敬仰。
      贫僧便告辞了。’
      女子左手阵法一阵变幻,向周围击出一圈能量波动,除了河阳王以外,其他人的意识瞬间变得模糊起来,纷纷倒在了地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女子身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了,只有河阳王呆呆的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又过了片刻,路人们纷纷醒转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该喝酒的喝酒、该吆喝的吆喝、该玩耍的玩耍、该走路的走路……一个个都去忙自己的事了。
      士兵们也已醒来,看着一脸惊愕的河阳王,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殿下怎么下到车外面来了,这里人多手杂,到时候万一……殿下赶快进去吧。
      京城已不远了,我们走快些,顺利的话三个时辰内便可抵达,正好赶得上明早的登基大典哩!”河阳王看着士兵们一副很欢喜的样子,也硬着头皮笑了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急忙钻进了车里。
      马车再度启程,轻快的向远处驶去了。
      刚才那一幕幕令人震惊的景象好像真的从未发生过,好象一场戏剧终于缓缓落幕。安宁街又恢复到了它平常的样子。
      可在天上,还有位仙女注视着这一切,她望着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路上,开心的笑了,然后慢慢转身,这次她真的要走了。
      可就在将走之际,他忽然瞥见东方的天际掠下两道惊鸿,迅速地落在不远处的一所宅院之中。
      她黛眉微蹙,踌躇了半晌,还是化作一道白光,向那所宅院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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