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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牡丹花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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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春来谷雨,柳絮飞落,杜鹃夜啼,樱桃红熟,又是一年百花争艳的温柔季。
洛阳城下起了细柔小雨,缠缠绵绵地看不到尽头,雨雾朦胧里,有流水落花,丁香小伞,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地,听马蹄声敲开谁家香闺,平添几分江南温软。
牡丹花开天下绝,点染春景似画,游人如织。
如诗如画的花城里,比这牡丹花还要艳的,却是跟在夏初临身后的少年,那双桃花眼无论扫过何处,都是遍地的风流,说不出的春水微荡,柔情万种,他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如同繁花开了满地,都是少女粉嫩的芳心。
唯独被他追着跑的红衣女子一脸漠然,他绝色面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却跟个瞎子似的专心当个烟鬼。
她不看春景温婉,也不赏艳绝牡丹,撑一纸三十六骨的油纸伞,伞面一株雪白芙蓉,弯月如钩,伴她身姿窈窕,红衣如火。
然后她进了一家客栈,那客栈不大,人也不多,门口几盆牡丹花开得雍容华贵,蜂舞蝶浪,门口一块木色牌匾,秀丽字体写了“隐月”二字。
露华瞧着好奇,慢了一步跟进去,恰见夏初临顿了步子,与迎面而来男人冷眼对视,那男人约摸三十多岁,身形高大,容貌硬朗,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冷如冰霜,又仿若死水般深邃。
不知为何,露华见了这人的第一眼,竟有种莫名的心痛。
夏初临与他对视片刻后错开了身,坐在一张圆桌旁。
露华屁颠屁颠跟过去,忽觉得一道目光扫过身后,他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冷冽的眼,那眼漆黑如万丈深渊,竟似剑般穿透他的心,他竟觉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倒退,身体陷入一场巨大的漩涡中,完全身不由己。
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那双眼慢慢地收回去,男人不动声色,挑了不远处一张桌子也坐了下来。
露华的脸色苍白,心跳如鼓,只觉那男人极其神秘而不简单,他走到夏初临身旁坐下:“娘子,那人是谁?”
夏初临抽了口烟,烟丝袅袅,笼罩浓密卷翘的睫毛,红衣飘渺,她顿了顿,慢悠悠道:“是个人渣。”
“如何渣?渣了谁?”
“你无需知道。”
露华见她神态微露哀愁,又瞧那男人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凌冽,仿佛要将他吃进肚子的凶狠,猛然气不打一处来。
那戏文里都说伤情人对伤情人,才会如此欲语还休,这定然是他的情敌无疑!
他一下喝了两大杯酒,攒足了气势,威风十足地走到男人面前,一脚踩在长凳上,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张惊华绝代的容颜,桃花眼吊得极是傲慢:“大叔,你看我长得如何?”
“……”
男人冰冷的目光落在他面上,深邃而迷离,仿佛透过他看着其它什么。
他不答话,露华又道:“哼,小爷我风流倜傥,容貌无双,只有我才配得上初临,你以后不准再打她主意!”
男人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喝着——明显的藐视。
露华更不服了,用力踩了一下凳子:“听说你是个人渣,我家娘子……哎,娘子,你去哪里?”
他回头看一眼,夏初临前脚已经跨出了门槛,他连忙跑过去牵住她袖子:“娘子,不要离开我,我帮你去教训那人渣好不好?”
夏初临道:“你再跟着我,那也是个人渣。”
露华委屈道:“人家喜欢你,片刻都不能与你分开。”
“放手。”
“娘子……”露华牵着她的袖子摇啊摇,浑身上下都是委屈,桃花眼更是蒙了一层潋滟雾水,“人家真的好喜欢你,天涯海角都愿随你去,你若真丢下我,便如硬生生挖走我的心,我是片刻也活不下去了。”
夏初临慢悠悠抽着烟,待他说完,才道:“我早已嫁人。”
“啊?”摇在半空的袖子顿了顿,露华瞪大了双眼,继而脸上的委屈更是浮夸得要命,“我不介意,就算你有一群孩子,我爱你的心依旧不变,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夏初临终于露出困惑神色:“你真不介意?”
露华委屈微笑:“只要娘子喜欢我,我就不介意。”
“那好。”夏初临抽了口烟,看向他身后,“这小屁孩就交给你了。”
露华立即回头,却见刚才被他警告的大叔已站在身后,一脸冰霜地看着他。
露华被那目光一瞧,心中忍不住又抽了一下,总觉这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已来不及多想,心中奔腾过千万匹骡子,都在咆哮:他娘的,难道这才是我娘子的正房大老婆!没姿没色,看小爷如何使尽狐媚手段夺得娘子芳心!
露华问:“他是谁?”
夏初临不出声,“大老婆”也不出声。
看来是在考验他,也是,如此明显的问题还用问么,人家正房都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就等他奉茶叩首了。
于是他麻利地倒了杯茶,端端正正奉上去:“大、大哥,请喝茶。”他娘的,叫得真别扭!
男人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目光深深,更是直直盯着他看。
夏初临忽然道:“是不是很像?”
像什么?露华斜眼看她,明明是委屈的样子,那一眼却是满目流光,衬他容色比春桃,赛过了门口雍容叠翠的牡丹姹紫嫣红。
男人的神色微微一动,仿佛在颤抖,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刀锋般的冷漠。
夏初临凄然笑道:“临崖破月影,落魂一生伤。就算再像,明月终究不可归。”
她看向露华:“你留在他身边,不许来找我。”
露华急道:“为何?”
夏初临看着他绝世容貌,目光迷离而凄婉道:“你像极了一个死鬼,骗子,负心汉,我见了你只觉伤心,你还跟着我作什么?”
露华愣了片刻,夏初临红衣一展,消失在绵绵春雨中。
檐下的牡丹花微微轻颤,国色天香的华贵美艳。
露华急忙去追,男人一手去抓他肩膀,他旋身躲过,连踢数脚,落地时却重得很,看来轻功极是不好。
两人打起来,用的都是轻盈手法,不曾破坏客栈一桌一椅,门口盆摘的牡丹花也停止了摇摆,微雨的朦胧里,就连打斗,也仿佛轻飘飘的,如在梦中。
男人眼中的愁绪浓如深夜。
直到露华被男人禁锢了双手,他的傲慢终于破碎成了惊讶:“不可能!你不可能赢我!”
男人慢慢靠近他,眼眸仿佛漆黑无底的深渊,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露华呆呆望着他,竟觉这双眼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心痛,仿佛尘封千年的剑划破他的灵魂。
春雨微露,细细的水汽荡漾在空气,朦胧了姹紫嫣红的牡丹花,雍容华贵。
那样的姹紫嫣红映入他眼眸,却落下了无色的泪。
禁锢他的那双手微微颤抖,男人压抑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如同那把尘封千年的剑:“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