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麟（女尊）》中元

1、霍麟

　　（一）

　　选秀的程序是意料中的繁琐。首先是采选，由各大臣家的适龄男子按照某种标准一一筛选，通过的再入宫由居上位者“视其可否”。现在进行的就是这第二个环节。

　　“就像检查牲口。”霍麟站在人群中央，无所谓地想着，安静地随着人流由教引公公带到选官面前，回答提问。问的很浅显，不过是《男诫》、《男训》之类的寻常问题。答得也很敷衍，周围的秀子有口齿伶俐的，有故意显摆的，有张口结舌的，不一而足。但这些问题，霍麟一个也答不上来。

　　提问完毕，挨个进房间进行身体检查。这种几乎可以称作羞辱的检查中，别的公子不是羞得满脸通红，几乎堕泪，就是强自镇定，而霍麟显得颇为平静。

　　在采选结束之前，没有人能说得准霍麟能不能中选。霍麟的母亲是镇远大将军，曾经赫赫有名的“王朝长城”，现在已经放弃军权在朝中领个闲差。镇远大将军膝下就这么一个独苗，几岁的时候在生活在战场，直到十岁才回到京城。

　　霍麟的长相随了他声名在外的父亲，虽不敢称绝色，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就是了。可是这样的容貌在美人如云的宫中，又有什么优势呢？

　　与别的养尊处优的公子相比，霍麟的身形算是矫健的了。因为他用行动告诉世人，不敢诉诸于口的愿望，使得他每日坚持锻炼一、两个时辰，风雨不辍。

　　是的，即使没有任何希望，他也渴望有朝一日能够上战场。那才是他的归宿，而不是京城纨绔小姐的金屋中中，亦或者是这朱墙深宫。

　　因为霍麟心中怀有这样的愿望，他自小就与别家公子不同。别的公子弹琴绘画，他舞刀弄枪；别的公子学《男诫》、《男训》，他读兵法韬略。别的公子十五岁及笄过后陆续有人提亲，十八、九岁大都已为人父，如今他二十岁了，仍然待字闺中。一方面是由于他母亲疼他，不忍他早早嫁人，想多留他几年。另一方面由于先帝是属狐狸的，不放心他母亲十年前的权势。镇远大将军也不敢早早地随便把儿子嫁出去，这样等呀等，等到霍麟二十岁了，新帝即位，莫名地进了选秀的名单。

　　霍麟自小不是一般的娃，镇远大将军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池中之物，倒不是源于对自己的孩子的偏爱。就比如此刻，坦胸露腹地将身子暴露在外人的面前，像货物一样接受评价，对男子来说本来就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胆怯的畏手畏脚，愤世嫉俗的表情倨傲，但霍麟平静而坦然，眼中没有对富贵荣华的向往，对进入皇家的兴奋，只是脊梁挺得笔直。

　　为将者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霍麟此刻什么也没想。他没有寻常男子攀龙附凤的心，权势之下是什么他看得很清楚。是母亲在京师的十年落寞，是帝王猜忌，将军白发。他也不会像别的公子一样枉自清高，愤世嫉俗地认为皇家权势逼人，唯自个儿一身清白。那是弱者的表现，因为迁怒于人是懦夫所为。他对十年前的事情有一个清醒客观的认识：母亲掌天下兵马，自然为人主所忌惮。兵事结束，母亲解甲归田，弃武从文，在天子脚下讨生活以示忠心。天子也没亏待霍家，赏防并重。母亲的落寞源于利刃无用，但所有为将者都不会希望以百骨枯的代价来成就自己的声名。所以，一切不过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相反，他作为本朝子民，反而为这和平富足对先帝颇为感激。

　　也许是潜意识认识到自己的命运由不得自己掌握，霍麟挺直了腰板，只是想着：“我想要做的事情必然能达成，不管是进宫还是不进宫！”

　　这样的气势瞬间骇住了阅人无数的试官，敷衍了事，匆匆让他回去等消息。这个小插曲不多时便成了此次选秀的头号新闻传遍了宫中的大小角落。

　　等霍麟穿好衣物，打开房门的那一刹，他恍惚觉得有什么人在注视着他，回首一看，什么人都没有。

　　悲哀的是，很多人的一生在某个瞬间就被决定了。

　　（二）

　　等霍麟知道那场声势浩大的选秀中仅选出他一人的时候，已经是几年之后了。

　　进宫后的日子很寻常，皇帝连个影子也没有出现，除了刚进宫时皇后将他们几个召来嘱咐几句外，别的时候，霍麟基本上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嘉成皇帝的宫廷实在太冷清了。皇后是今上做太子时的太子君，结发夫郎，情谊自然是他人不敢比的。知书达理，出身又高，左相之子，只是身子骨不硬朗，看着像风一吹就倒了的。请安的时候，霍麟听着皇后一边咳嗽一边叮嘱，怎么都不像个有寿的，暗自心惊。

　　一个异国来和亲的皇子，远远地独自在园子里住着，从不与宫里往来。

　　再有几个婕妤，都是极静的性子，话又少，霍麟与他们打个照面，一转身就忘了他们都长啥样。想着多见几次总会记住的，也就作罢。

　　不曾想后面几年基本上没有再见的机会。霍麟受封贵人，赐住宫廷西北角偏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名鹿鸣轩。随行的小厮觉得清苦，霍麟却觉得很好，清净，不易被人打扰，而且住处的名字也取得好。

　　霍麟虽然对进宫这是不热衷，但晨昏定省的规矩还是要守的。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却意外接到皇后的谕旨，大意是皇后身体不适，自此晨昏定省，免了。

　　既如此，霍麟懒得出门，继续呆在自己的地方，习武，每日读书不辍。

　　等到第三个月，鹿鸣轩除了日常的供给，连个鬼影也见不着的时候，霍麟带了小厮打算出门寻几个婕妤闲话，然后发现：找不着。

　　皇帝不召见，皇后不让见，婕妤找不到。此刻的形势让霍麟感觉调入了敌人布的迷阵之中，不过想了一会儿，便回身作罢，安心地呆在自己的院落里，过平常日子。

　　霍麟淡定，身边人可不淡定，没几个月就受不了，上屋揭瓦。霍麟将那些受不得清苦的打发了去，只留几个忠心的在身边。不过这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日子没几个人受得了，等到第四个年头，还在霍麟身边的人屈指可数，两个。

　　是的，霍麟在宫中过了四年悄无声息的日子，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难熬。他仍旧能收到家中的消息，母亲仍旧在京师闲荡。他每日练习骑射，宫中有练马场、靶场，隔得不远，平时也多荒废着。宫约中又没有哪条规定说侍君不得使用这些场地，所以霍麟每天都去。不过到底不比在家里头随意，霍麟也就缩短了练习的时间。

　　现在霍麟有了更多的时间读书，之前像《司马法》、《黄公韬略》什么的他早已烂熟于心。如今他又拿了兵法苦读，似乎在这宫墙之中更能够静下心来。

　　至于这兵法有没有实践的机会，霍麟相信：会有的。

　　没有良师指导地练习骑射，有时只是表示一种决心，习惯使然，并没有得到提升。但霍麟还是每日不辍。

　　等到兵书什么的都烂熟于心，托人从宫外也淘不到什么好东西的时候，霍麟开始扩大阅读范围，读一些与军事相关的书，比如《左传》。

　　每当霍麟挑灯夜战的时候，身旁伺候的总是熬不住哈欠连天，他便让人去歇着，自己一个人呆着就行了。久而久之，夜读便成为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灯下夜读的人已经从少年长成青年，剑眉星目，容貌俊朗。端正的坐姿，坚定的神情以及每日雷打不动的作息都表明了此人强大的意志力，也正是这一点让身边追随的人相信：他们的主子是人中龙凤，必然能得到所求，不会在此处窝一辈子。

　　霍麟独自在鹿鸣轩度过一千四百多个日夜之后，突然有一天，一个宫女进来传话：陛下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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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成皇后未发迹前，也曾数年手持左传，苦读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