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秋季说再见》咸菜

1、第 1 章

　　他醒来，头有点痛，记不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了。枕头上有一根头发，是她的。他一把抱起枕头，斗争了好久，终于拆下枕套飞快扔进洗衣机里。放水，放洗衣粉，盖盖子，按开关。动作一气呵成，是很痛地下了决心的那种。
　　终于，房间里从轰鸣到安静，他赶忙冲过去，拿起脱水后绞成一根棒子的枕套，小心抖开，捧到鼻子下闻了一闻，感谢上帝，再好的洗衣机也洗不掉她的味道。
　　布的肌理在阳光下得到完美呈现。新的表现主义或许就此诞生，但不是现在。现在，他推开阳台门，从24楼的高空向下望去，下面一堆人群，来来往往，哪里会是他的归宿呢？
　　一闭眼，他感觉自己正在升高，然后纵身跃下。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有人接着他，他还能有这么好运吗？
　　砰——
　　有人尖叫，有人喧闹，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安静里，什么都听不见。
　　“子菲，我来了——”

　　恒隆大厦，24层的高空。
　　推开主管的办公室门，他毫无征兆地就走了进去，“啪！”一叠东西扔到他面前。
　　主管从电脑屏幕后面闪出头来，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先放着，我一会处理。”然后就又不见了人影。
　　这个色鬼，肯定是又在上18.com之类的黄色网站了！公司网管曾不止一次把他叫去一同看主管下载的精彩电影。反正也不要他出钱养这废物，他不操这份心。
　　半天都没动静，主管再一次把头探了出来，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这是我的辞职报告，我是来通知你一下的，用不着你处理。”他懒懒得说着，一点没有别人那种终于不干了的解气或者离别前的情绪波动，仿佛说的，只是一宗金额千元以下的客户□□。
　　“所有需要交接的事，都写在这里面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打我手机。我会把这个号码再保留半个月。至于工资、罚金什么的，就让人事部按程序办吧。反正工资和报销都发到卡里，用不着我再来拿。就这样，再见。哦，还有——”他又转身回来，一个招牌笑容：“tammy.com会比那个18更精彩。不妨去看看。”
　　他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对于突然做的决定，自己也没多少准备，养了两年多的一只小金钱龟是肯定要带走的，个人做过的一些策划案是以后面试的资本，当然也是要好好保留的。恩，差不多就这些拉，一个男人，没有太多婆婆妈妈的东西。
　　走之前，要不要和大家说一声再见呢？不要了吧，是好哥们以后还是会有联络，不是的，多说无益。贼一样轻声走出办公室门，终于挨到电梯口。门打开，他急急走进去，迎面撞见秘书邓诺。
　　“你怎么？”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哦，我今天不做了。再见。”
　　电梯门终究没关上，邓诺满脸的惊讶和幽幽的埋怨。

　　他坐在花坛栏杆上，看着风在阳光下穿梭后留下的丝丝痕迹，捧着个小盒子，半天没有话说。说什么呢，走都走了，人走茶凉，更何况，一个半生不熟的女同事，还是绯闻的女朋友，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什么时候决定要走的？”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今天。”
　　“这么突然？为什么？”她还真当自己是女朋友了！
　　他愣了一下，象是把准备好的答案又吞了回去，然后好整以暇地站起来：“我不想骗你，所以——再见！”
　　没有斜阳，所以也没有长长的身影拉下。他走得那么干脆，一切爱情电影中的经典镜头都没出现。就，突兀地结束了。
　　若非临走前问他要了个宅电，邓诺恐怕今后都要和韩影失去联络了。话虽如此，即便有了这八位数字，他们以后就能联系得上吗？她心里没底。女人，只会对自己关心的人患得患失。

　　男人又何尝不是？！若非对她患得患失，他怎么会做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疯狂举动来！只为了那个见过一面的女子，他就甘愿辞去工作整日狗仔队一样守侯在早晨8:45的漕宝路地铁站，等她的出现！
　　至今，那个场景仍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脸上浅浅的蔑笑是轻易不为人所察觉的，悠闲地等到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挤上车厢，就那么轻轻一跨步，略一侧身，已经找到了一方容身之所。对于周围的积压早已习惯的微一蹙眉，尽可能收缩自己，用沉默鄙视那些无谓的咒骂。依然有闲情去逗弄趴在父亲肩膀的顽童，和那孩子一样把那番挤眉弄眼当作彼此间天大的秘密秘而不宣。哦，这个女子是最吸引人的，在她不自知自己吸引人的时候。
　　然而还远远不止这些，从不相信直觉的他这次被彻底打败。她和他一定是命中注定要有段故事的，他无端端认为。或许，是他感受到了一种牵扯。他，韩影，不是个轻易的人，所以，他先选择伏击，不会那么快就出手。
　　仿佛有天赋似的，他不用学都能想到办法去打听她的一切。先是跟踪她到了公司，然后下楼去买了束玫瑰，再送到她面前：“小姐，请签收。”用从容接受她的诧异，并从那一手娟秀中获知她的名字：“子菲”。
　　以后，每天上午10:00，他都会准时出现，手持一束玫瑰，换回她的一个签名。他的服装在悄悄地起着变化，或许她没有察觉，现在出入这所高档写字楼，再没有保安会请他这个“快递”从后面的货梯进出了，谁都以为那是一个深情款款并持之以恒的王子。
　　直到一个月以后，当看到他推开玻璃门进来，子菲已经习惯性地扔掉瓶中的鲜花等待下一束玫瑰时，却愕然地发现，今天，一抹紫色取代了红色。
　　“是勿忘我。花很小却能开得很多铺张开来，象思念一样。它想告诉你：别忘记我。”他一反常态没有拿出签名单，小声但一字一字地说着：“每天我都亲自给你送花，自从在地铁里看到你以后。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到现在为止也还不相信，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缘定三生。晚上六点，我在名轩定了座，如果你愿意的话，5:30下班后散步走过去，半小时正好。我等你。”
　　“——哦，还有，如果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放心，今天以后我不会再骚扰你。”如果她连这一关都不过，就不值得自己为她苦心经营那么久。就当是赌一把吧，他干脆利落地走掉。出了门，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时间在一分一秒逼近，她仍旧没有做好决定。
　　“子菲啊子菲，你是去呢，还是不去呢？去的话，如果他是个登徒子或者干脆是个骗局怎么办？应该不可能是骗子吧，谁会为了拐卖一个妇女到名轩请客吃饭？！我怎么也卖不出这么高的价钱来抵消这顿饭钱啊！如果不去，可能真的错过了一个机会，这些天来，有了这些花，心情好不容易从阴霾走了出来，一旦错过了，从此就真的杳无音信……”
　　在下班前最后五分钟，她冲进厕所，重新化了个妆，争分夺秒地完成了一切步骤，然后，踏着时间准点走出办公室。
　　“小姐，有预定吗？”
　　她有点着急了，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啊！对了，“哦，预定的姓名应该留的是子菲。”
　　“8号桌。小姐请往这边走——”
　　“其实，用不着服务员指引，他的那束惹眼的玫瑰早就为她指明了方向。”
　　他还真是笃定，如果自己不去，那束花岂非徒增别人笑柄。
　　正走着，“子菲——”循着熟悉的声音望去，她禁不住一阵晕旋。
　　事隔月余，他的笑还是那么好看。手臂微张的样子，仿佛随时都准备揽她入怀。多怀念他的气息啊！在决堤之前，她做了个深呼吸。都已经结束了，都要重新开始了啊。他的身旁，不已经有了位可人儿，而她，也是走向新的前途啊。他们从此各有各的方向，曾经多么相爱的往事，终究要过去啊。
　　“你好，若衡。没想到这么快又碰面了。”
　　走向座位的最后几步，她是踏在无能为力的痛楚上过去的，听到心里有个东西落地的声音，来不及去收拾，就由着它碎去吧！
　　刚要招呼，又是一段意外：“韩影！你怎么在这里？！”
　　循着声音望去，不是冤家不碰头，是若衡身旁的那个女子。
　　“邓诺！这么巧啊……”寒暄过后，各归各座。而心情，也能够这么快归座吗？

　　“真没想到，我精心安排做了那么长铺垫的一个约会，开头却这样砸了。”他的开场白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他是我的前男友。叫若衡。没想到，这么快有了新女友。你朋友真漂亮。”
　　“邓诺？”他有点惊讶于她的坦白，继而转为欣赏，“她是我前一家公司的秘书，也是我的绯闻女友。哈哈，套句俗话，这个世界真是小啊！”
　　当一个人偶尔决定打开自己一次，而碰巧另一个人也愿意合作的话，那只有用缘分来解释了。他们都是那种象蚌一样的动物，不轻易展示自己，而一旦开放了，就可能会有光彩其间吸引着人的。因缘际会，是谁在把握着这个机会？
　　他们相谈甚欢，以至于到了最后，她真的忘了若衡的存在。
　　走的时候，经过那张桌子，才发现早已人去桌空。她的一个张望，记在他的心里了。

　　回到家，邓诺的电话就追着到了。
　　“她是你的新女友？”
　　“我本来就没有旧女友，何来新旧之说？”
　　电话那里一阵沉默，显是没想到会被那么不客气地顶了回来。
　　“你……你们怎么认识的？”
　　“现在还不到闹洞房的时候吧？”又是一个软钉子。
　　“啊？”她先是没听明白，而后语气一转，幽怨起来：“韩影，我是为你好，你怎么……”
　　“怎么，你的新男友说她什么了？”
　　“我本就没有旧男友，何来新旧之说？！”她显是生气了，这么快就把话回了来。
　　“好吧，不早了，我要睡了。”
　　“我会再联系你的！”
　　挂掉电话前，她仍是心有不甘的追了一句。
　　他强迫自己喝了杯牛奶，据说这样可以起到镇定的作用，早点入睡。
　　或许不该强迫自己的，兴奋的情绪没有被驱散，而是隐藏起来，躲到梦里去了。他一直大喊大叫，直到把自己吵醒。醒来后仍然感觉到心脏在胸口扑腾扑腾地跳着，仿佛对刚才的情景仍旧挂念着。
　　他梦到自己正快速下降，眼前的景物因为速度而变得模糊不清，只听到风生生刮在耳边的呼叫。什么都抓不到，他恐惧，但又莫名地兴奋着，期待什么呢？不知道为何，自己被自己感动着，连究竟为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感动。就是这样奇怪。直到现在，到他醒来后已经略微平静的现在，心头还留有刚才那股酸酸的、温柔的、义无返顾的感觉。
　　他睡不着了，打开电脑。
　　“子菲，我睡不着。
　　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往下坠。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反而有种期待。那一定是因为你了，我想。虽然梦中没有你，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一定是潜意识里我告诉自己，从此就要开始和你坠入爱河了（这说法真是土得可以，但此时此刻又没有更好的词语来形容）。很期待啊，你说，我们会有怎样的开始呢？
　　韩影。3:45。”
　　写完以后仍旧意犹未尽。看看了还是黑漆漆一片的天空，终究躺了下去，强迫自己重新入眠。
　　结果，不到两个小时，“子菲，我来了——”
　　他再一次被自己的喊叫吵醒。
　　怎么了，梦居然象连续剧一样，可以重复又继续。心情已经无法平静了，而晨曙的亮色也已透过窗帘传了进来，索性披衣下床，去杀一盘CS。
　　一开机，居然就有邮件了。
　　是子菲！
　　急切地打开，在等待时顺便看了看发信时间：4:00。
　　天！她居然当场就收到信还给回了！
　　“我也是。做梦梦到若衡，梦到以前，和更以前的事。虽然我们正式认识才不到一天，可你身上有某种我很熟悉的感觉。很安全，很亲切，很……特别。我想，我开始有点想念你了。
　　子菲。”
　　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口刚刚跳出来的“咸蛋黄”，轻轻地一挑眉：“真是个不错的开始。”——用了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的语调。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正式交往。仿佛有两个他同时在谈恋爱，他时而开朗乐观，时而又忧郁悲观。每每这时候，子菲就觉得他象极了一个孩子，非常需要她的安慰和宽慰。都说丈夫是女人的第一个孩子，看来是真的吧。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来的，巧克力、果酒、情人草、溜冰、看雨，凡是她喜欢的，他几乎都知道了。更加夸张的是，连她偏爱的桂林辣酱都逃不出他的调查。
　　“诶，你到底收买了谁拉？把我打听得这么清楚？我都开始有点害怕了。”
　　笑笑。他总是一笑了之，从来不正面回答。
　　“如果哪天我离开你了，你会泼我硫酸吗？”她装作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舍得呢？我只希望用我的一生都对你好，补偿你。”
　　“补偿？你对我做了什么了？”
　　“补偿没早点遇到你的遗憾。”
　　“就知道嘴甜！……”

　　他们的成双入对是意料中的事。可不知为什么，韩影总觉得有点不自在。那些甜言蜜语一说出口，就觉得不象是自己说的；那些亲密的动作一做出来，自己都被自己的热情吓一跳。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究竟为何自己会知道子菲的各种嗜好，连自己也不知道！肯定不是巧合，哪来那么许多凑巧的事啊？！是谁？是谁告诉我的？那些奇怪的梦，那些仿佛不属于自己的直觉……这样想下去，背脊上就凉飕飕的，不敢再深入思考。
　　是爱吧，是真正的爱情吧。
　　从没有经历过所谓真爱的韩影，告诉自己，这就是真爱的感觉和缘分，想那么多干吗！！别人想要心灵感应还做不到呢。

　　那天，他们约好了一起出来看电影，《骇客2》的新档期，自然是不容错过的节目。
　　“你说，基诺为什么就能完成任务？”
　　“因为他是被选中的人呀。”
　　“如果人不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多没劲！”
　　“如果我不是被命运选中，就不是你的男友了，多没劲！”
　　在微弱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看见彼此会心的一笑。
　　他笑得有点心虚，不知道为什么。不就是开个玩笑嘛，又不是欺骗，干吗无由来的心虚！他安慰着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掩饰着内心的忐忑，仿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叫他浑身不自在。
　　“你说，如果我是因为被选中，才和你在一起。你还会喜欢我吗？”半晌，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把头转过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他：“你怎么了？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你，不因为其他的。”
　　“那，如果有其他男人也喜欢你呢？”
　　“不会的。”
　　“如果是个你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呢？他回来找你，你还会要他吗？”
　　“若衡？他不会的了。即便回来，我也是不会回头的了。”
　　……
　　“你，有没有喜欢过其他人？我是指除了若衡以外？”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口慌得很，象是很害怕听到答案。怎么回事，自己爱她爱到这样痴狂的地步吗？就这么这么在乎！
　　“我……不知道。”她的剪影很好看，也很耐看。“应该有过的吧，我不记得了。读书时，总会有暗恋的对象吧。但记不清楚了。你呢？你有过几个女友？”
　　“一个都没有，你是我的初恋。”心渐渐平静下来，“以前对女孩子不感兴趣，等到感兴趣的年龄了，好姑娘都是别人的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他动情地看着她，那眼神太过明亮。
　　“铃……”
　　电话铃声总是不合事宜的响起。
　　他赶忙揿掉电话，弯腰走出放映厅。看了看号码，是个陌生的。打回去，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你好韩影，我是若衡，子菲的前男友。想和你出来聊聊，方便吗？还有，我不希望子菲知道。”
　　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人终归是有好奇心的，男人也不例外。

　　韩影来到Starbucks门外，看到他举手示意。边走边想，这男人真没品，选了这种地方。
　　刚坐下来，若衡就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品，选了这种地方？”
　　韩影一惊，表面不动声色得看着他。
　　“这地方的确不是一个有品的地方，但是在这里放松，我喜欢这种氛围。过去一年多，我也会有这种想法，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我自由了。”他倾身往前靠过来，突然压低声音：“但是他不喜欢，那男人喜欢高档的地方，什么都爱讲究。所以，我知道让你来这里，他肯定不开心。”
　　韩影还是没开口，实在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需要插嘴，只要听他把故事说完。
　　“我知道你肯定难以接受，但这是真的。你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他和你在一起。说了通俗点，就是你被鬼附身了。
　　我知道你肯定认为这荒谬。但是我问你，你是不是不用打听就知道子菲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做什么？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还是吗？难道你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吗？你不觉得——可疑吗？！”
　　阳光懒洋洋地透过落地玻璃，撒在韩影身上，而他，却手足冰冷起来。一直放在心里不敢面对的问题，象被人从血管里发现了血吸虫一样揪了出来，恶心、害怕、不相信、不得不面对的痛苦，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整个沉浸在复杂的感觉中，难受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束阳光，他感觉到温暖的来临。抬头一看，一个身影迅速向他靠近。本能地闪躲之后，抬起头来，终于所有感觉都回到现实。

　　“诶呀，真是可惜！”邓诺很是惋惜地坐到隔壁位子上，把手中的东西一把放到桌上。
　　“叮！”一声脆响，是个玉坠子。
　　“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们到天童寺特地去求的，想乘他分心的时候为你戴上，好驱邪。没想到，还是被他躲掉了。真是狡猾！”邓诺的一番话，若在平时肯定会被他奚落一顿。而现在，他怔怔得看着一切发生，仿佛和自己毫无关系。
　　“他没有伤害我，应该也不会伤害你。我想，他只是喜欢子菲，所以借你的身体来用。在你之前，他选择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离开我了。”若衡小声说着，眼神对着眼神地看他。
　　“这一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奇怪，有些事做出来会把自己也吓一跳，因为那根本不是我，我不会那样做。你肯定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直到前不久的一个清晨，我突然间恢复了自我。当我看着桌子上我和子菲的合影，我想，我怎么会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她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大概他就是那个时候离开我的。
　　我和子菲分了手。后来就再没奇怪的事发生了。
　　但是我太好奇了，所以我一直暗中注意着子菲。你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暗中跟踪子菲了吧，自从地铁上看到她以后？你以前都是和邓诺一起搭公交车去公司的，那天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去搭地铁？若不是邓诺告诉我，我也会和你一样，认为那是个巧合。”
　　“是啊！”邓诺插进嘴来，“你辞职以后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太不象你了，你不会这样冲动，这样不顾我的感受……”说到这，她声音轻了下去，但还是继续说着：“我干脆也辞职了，跟着你，想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结果，我跟着你，他跟着子菲，我们两就碰到一起了。”
　　“要不是邓诺开玩笑地说我是不是鬼上身了，一言点醒梦中人，我到现在还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若恒伸出自己的左手，挽起手腕，依稀可见上面有个淡淡的赤色红点：“这个是天童寺的法师帮我点的，人都有阳气，尤其是男人，阳气更重。阳气重的人，点上去的朱砂颜色就重。颜色浅，就说明周围有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被不干净的东西盯着了。”
　　“不信，你看我的！”说着，邓诺也卷起袖管，果然，她的颜色比若衡的还要深些。“法师说了，按照常理，应该他比我的颜色深才对。因为他被鬼附了一年，所以阳气伤得厉害。”
　　韩影不由伸手去摸那朱砂，却不防被烫了一下。赶忙缩手回来，中指上留下了一个若有若无的黑印，但马上就不见了，他都怀疑自己刚才是看花眼了。
　　“我……该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润了润早已干涩的喉咙，勉强吐出这几个字来。
　　“先静观其变，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若衡飞快地和邓诺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或者进展，我们保持联系。”
　　韩影接过若衡递来的名片，随手往口袋里一放，转身出门。
　　走出没两步，听到邓诺在身后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感觉有什么东西兜头套下来。一道红光，焦灼样痛感遍布全身。他本能地想要闪开，已经躲避不及，痛，感到身体里一股巨大的抗力。
　　终究还是被什么套住了。被撕扯样痛楚过后，他看清楚胸口一枚温玉，被红绳串着，挂在自己头颈里，就是刚才拿在邓诺手里的那一块。豁然清明，脑海中一片澄澈。刹那间，他看到他了。那个男人。韩影第一次清楚感觉到他在自己体内。
　　正诧异在这种怪异的感觉中不能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花，邓诺双目紧闭，倒了下去。余光中，有物体移来。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站在跳了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避让开那辆车，但是邓诺！一看到邓诺，心就绞痛起来。什么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他看到以前每天上下班，他都奋力分开人群为她让出空间；他看到她在上班的空隙偷偷走过来，把一个苹果放到他的桌上……然后，他听到长长一声叹息。

　　“为什么选中我？”
　　“因为你适合。”
　　“那若衡呢？又为什么抛弃他？”
　　“我只能在一个人的体内呆上364天。过后还不离开，就会害死那个人，然后自己也魂飞魄散。”
　　“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从若衡的身体里跳下去，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你。”
　　“如果下面没有人呢？”
　　“那我也是死路一条。我已经够幸运的了，第一次能碰到若衡，第二次还有你在。不然，身体条件不适合的，我进不去，也是死。”
　　“那就是说，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可能吧。”
　　“你这样不停地换，就肯定子菲每次都会接受你？”
　　“我和她曾经爱得那样深，她不会不接受我。”
　　“可你已经是鬼了！她再爱，也是爱我、爱若衡，不是你！”
　　“如果没有我的谈吐、我的配合，子菲会接受你们？！”
　　“可她不知道那是你！”
　　“她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只要她能幸福。”
　　“你觉得让她每年换一个男友是幸福吗？”
　　对方显然答不上来了，过了好半天。“所以，我希望你能爱上子菲，给她一辈子的幸福，那我就满足了。我曾经希望若衡可以，但他对子菲不够体贴，总要我督促他。如果我离开了他的身体，他肯定不会再对子菲那么好。”
　　“我有邓诺了。你不觉得拆散我们很自私吗？就为了你！为了你自己一相情愿的爱情，子菲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
　　很久很久都没再听到他的声音，韩影都以为他走了，开始四处寻找，想找到个出口。可是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路，还是看不到尽头，只有茫然地停在原地，忍受这无法忍受的无助。他开始慌张起来。
　　“如果换作你是我，你知道了我和子菲的事，你也会选择和我一样的做法。”他的声音又突然响起。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冷不防吓了韩影一跳。然后，不管韩影意见如何，就径自说了下去。
　　“我们从大一就开始谈恋爱了。我们之间，是旁人没法体验的默契和恩爱。我们一起自修，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
　　四年啊！整整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活活让我们阴阳两隔，又怎么会有今天这种痛苦的结果呢！
　　她失忆了。我回来后，暗示她以前的事情，甚至很明白地问她，她都不知道。你知道那种心痛的感觉吗？爱人看着你，当你说出曾经的回忆时，她却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子菲，我该拿什么来爱你啊子菲！”
　　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
　　韩影可以感觉到他的伤心。那是怎样感动人的一种感觉啊，即使身为外人的他，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痛苦和煎熬。
　　“叮——叮——”什么声音传来，若有若无的，听得人浑身困乏。
　　迷糊中，他看到邓诺的笑脸，看到她在车站上向他挥手。然后是子菲，他认真得开着车，她来和他闹，让他分心。主管还是躲在电脑后面，猥琐地看着那些千篇一律的黄色照片。应该是秋天吧，铺天盖地的金桂，那香气是多么丰富。不断有规划枝划过车窗玻璃。
　　“我们分手吧。”子菲的脸凑到跟前。“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为什么？”他的心一紧。
　　“我说过了，你喜欢我只是一相情愿。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
　　“不，子菲！我不会放弃你！”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子菲。
　　“你干吗！啊，车！车……”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她跳下车门夺路而逃的情景，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不——不是这样的！”那个声音声嘶力竭地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们明明是相爱的！啊——”
　　一声吼叫，韩影慢慢睁开眼睛。

　　“韩影，你终于醒拉？”邓诺满是期盼的眼神，天花板，白色，还有若衡。他渐渐完全清醒过来，回想起倒地前的一切。
　　“我们对你做了催眠，希望你能醒过来，医生说你大脑着地，怕你失去记忆。”
　　催眠，催眠？
　　韩影感到他心里的难过了。执着了那么久，却原来是这个样子。
　　“孟婆！孟婆！你既已让我喝了那忘尘汤，又何苦答应我回去继续前缘！”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韩影也是。
　　“韩影，我走了。对不起，谢谢你，还有若衡。”
　　“韩影！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拉？认识我吗？”邓诺着急地声音传来，秋阳礼貌地照进窗户，胸前的玉温润的光泽。他一把拉过邓诺，紧紧相拥，“如果可以，我也会那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