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岁月可回头》贰少

1、第 1 章

　　南方的雨水时节总是多少透露着些春寒料峭的意味，雾蒙蒙的天空中似乎暗藏着某种细腻冷软的情绪。
　　沈溪舟推开窗户，让沉闷了一整天的房间透进一些新鲜畅快的空气。一缕湿冷的风扑在他那张清秀端正的脸上，他没有拿出方巾擦去，任由那清冷的气息在他的周身玩闹。
　　右手边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堆杂乱的专业书，白色笔电被包围其中。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的教授在他临走前夕给他布置了假期任务，他原不是什么懒散的人，几篇报告倒也不是什么问题。但由于这些日子被一帮损友们拖出去的次数过于频繁，导致他只能用极短的时间埋头书本，终是将那些东西给憋了出来。
　　手边的白瓷茶杯里，残留的黄色茶渍让他有些难受，他从厨房拿出高温盐水，将杯子倒满至杯沿。而后趁着水温降下的空档把书桌上的混乱场景收拾起来，书本归位，书桌擦拭，抽屉整理。
　　做完这一切，半个钟头的时间也过了，窗外昏暗的日色渐渐隐去。
　　沈溪舟倚靠在窗边，点了一支烟，袅袅的白色烟雾衬着远方暮色笼罩下的水墨山水。他不是很懂画，但他觉得远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山峰真好看。那双如墨眼眸正认真的望着那副静止的美景，突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闯入，打破了这层静谧。
　　他拧了拧眉头，英挺的五官有些微皱，似是不喜那白色身影未经预兆的破坏。他盯着那个身影，正暗自懊恼时，那人转过了身。
　　是个女生。
　　他看不大清她的模样，将身子往前延伸些许，想清晰那人的眉眼，可那白衣姑娘却倏地将头仰起，一双清冷的眼直愣愣的凝视着他。
　　那种目光，很纯粹，也很空洞。
　　许是觉得自己目前这个样子有些偷窥的色彩，怕被那姑娘误会自己是个变态什么的，他莫名有些慌乱起来，一时间竟无法对上她的目光。
　　微扯帘子，他利落的拉上了遮挡彼此视线的帘布。
　　待过了一会儿，他透过帘缝往外看去，那女生已经不见踪影。
　　手中的烟已经大半灰烬落地，他愣了愣，脑海里闪现出那女生的面容。
　　其实那姑娘，挺漂亮的。
　　他想。

　　晚上接到死党陈梵的电话，平时里特鸡贼的一小子晚上说起话来却有些结巴，虽然表现的比平时憨厚些，可沈溪舟却从话里话外中感受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陈梵约他晚上在浮光小歇见面。
　　浮光小歇是一间甜品小店，店内装潢很雅素，流淌不休的民谣小曲配上咖啡点心别有一番轻松氛围，而且最便利的是，这间小店就在他居住的小区旁边。
　　沈溪舟一贯的早到风格，原以为陈梵这小子晚上照例会如平时一般，迟到个半小时才到。可他刚点完一杯美式咖啡和甜点，陈梵就大摇大摆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粉裙姑娘。
　　“嘿，阿舟。”
　　陈梵嬉皮笑脸的贴上来，撞了下沈溪舟肩膀后，从他的盘子里拿走了一块蛋糕。而后笑嘻嘻的将那女孩推到了沈溪舟身旁的座位。
　　沈溪舟不动声色的往边上移了移，看了陈梵一眼后问：“找我什么事儿？”
　　眼轱辘一转，陈梵笑得古怪：“别觉得我找你出来就是为了事情，我这纯属怕你一人在家无聊。带你出来喘喘气。”他指了指粉裙姑娘：“这我朋友，跟你介绍下，王慕宁，我高中同学，现在是个摄影师。”
　　王慕宁对着沈溪舟微笑，伸出手说了声“你好。”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温和。
　　沈溪舟礼节性握了握手：“沈溪舟。”
　　言简意赅，儒雅短简。
　　陈梵的目的性有些明显，虽然平日里几个大老爷们凑着总说要给他介绍个女朋友，但他也知道那是玩笑话，那几个人也不会闲到这种地步，但今天陈梵这么做，出乎他的意料。就好像有人告诉他，他家的猫突然不爱吃鱼了一样，不符合常理。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寻常，陈梵用别样眼神示意：“我告诉你，慕宁可是个大忙人，这些天要不是过来咱们这儿参加一个摄影展，我都碰不到她呢。”点了两杯Espresso后他继续说道：“你不是喜欢摄影吗，我知道你这小子在这方面没啥造诣，这不，我特地请了咱们王大师过来和你交流，顺便让人家教你几招。”
　　王慕宁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夸张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师，就是专业学的这个，现在也没什么成就，随便走着拍着而已。”
　　陈梵让她不要谦虚推脱，顺道和她说起往事来。沈溪舟喝着咖啡，听着这两个人聊天侃地。
　　估摸着是发现了他的沉默，王慕宁也觉得这局稍微有些尴尬，但她嘴边的笑意依旧优雅。她开始时不时的问沈溪舟一些问题，挑起话头，只是沈溪舟虽然有问必答，但总是寥寥几句就罢了话题。
　　时间点滴流逝，咖啡杯也空了下来，沈溪舟见那两个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想找个由头回去。左右寻思着该找什么理由时，落地窗外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那个穿白衣的姑娘。

　　方幽幽翻看着胸前的挂本，游荡在人行道中央，夜晚的灯打在她的脸上，炙白的颜色有些瘆人。
　　自己边走边记下的字有些歪歪扭扭，看起来有些费力，但总归是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思路，她欣喜着待会儿回去可以继续刚才卡壳的稿子了。
　　街角处，浮光小歇的店牌闪着灯，熟悉的旋律在街道里淡淡漂浮着，是黄小桢的《December night》。女中音特有的醇厚柔软，伴随着缱绻叙事的歌词，动听迷人。方幽幽幻想着黄小桢唱这首歌时沉醉专注的姿态，不自觉的迈进了这家小店。
　　原木的餐桌，茶色的坐垫，吊灯是暖黄的，光亮澄明温柔。一些糕点放置在透明的恒温柜里，精致小巧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方幽幽看的有些饿了，于是点了一份抹茶蛋糕和一杯美式咖啡。店里的客人不是很多，位置空缺的地方明明朗朗，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地方，方便看窗外人来人往，还有雨水天雾蒙蒙的街道。
　　方才在家中，姐姐对自己说的话历历在目，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方清清提醒要去检查身体了。看今天她的架势，似乎她要是再不去医院，她就把她弄晕然后弄台担架抬着走了。
　　其实方幽幽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最近常常牙疼的厉害，有时候半夜里会被突然疼醒，然后一夜睡不着。
　　她相信，如果方清清看到自己面前的蛋糕，一定会把它端起来毫不留情地糊在她脸上。
　　一个人从身旁走过，带起了一阵风，将她齐肩的头发吹斜了，几缕发丝纠缠在额下，有些痒。她伸手拂了，抬头向那人看了看。
　　很巧的是，那人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更巧的是，那人也在看他。
　　她其实眼神不好，但由于不大爱戴眼镜也很少往眼睛里贴上隐形，所以她的世界里往往都是抽象画。
　　但她感受的到，那个人，准确的说是那个五官朦胧中看起来很端正的男人，似乎是认识她的。
　　可她翻来覆去的想，却始终想不起自己和那人有什么交集。
　　若非是姐姐的朋友？
　　她觉得也不宜去追究太深，总归这个社会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再见时候都能说得上是朋友，友人定义的发展和人猿到人的进化相反，是一个由复杂变简单的过程，是信息发达时代有些劣质的产物。
　　怎么说都是看到了，那也就不能让人觉得是个睁眼瞎。方幽幽抬起头，对着那人略微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沈溪舟愣了愣，他没想到方幽幽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他原先还担忧女孩儿会对他怒目而视，抑或凌厉的抛过来几个白眼儿给他。但显然，她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和善一些。
　　他不是个会编幌子的人，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离开的由头。便也就随意的坐在自顾自的用手机看最新的财经新闻和今晚的股市动态。不知是因为自选股今天下跌了几个点还是某只原先并不看好的股票成功的资金重组了，他看的颇是烦躁。
　　抬起眼，不经意间却看到那个白衣女孩儿趴匐在桌上，认真拿着笔记录着什么。她的手很修长，和她那张脸一样，纤瘦白皙。光滑的指间婆娑来回，黑色的墨水有序的在白纸上留下清晰的字迹，他虽看不清是什么，但女孩儿无意间勾起的唇角，似乎暴露了她所写文字的美好。
　　沈溪舟生来第一次觉着，看一个女孩儿的一举一动，是一种挺明媚舒适的消遣。
　　这场尴尬的饭局最后在王慕宁接到一个紧急电话后结束。原以为结了账后就可以散了，但没想到在沈溪舟和陈梵走出店门后又看到了原本已经离开的王慕宁。
　　“介意留个联系号码吗？”王慕宁掏出手机，笑着问他。
　　沈溪舟有些意外，但也大方的报出一串数字，尽管他觉得，他们俩以后可能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虽然事后的发展并非如他所想，但那是后话了。
　　街区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堆的人围着，争执声不断，有些闹。夜晚的天空一层浓雾已经散去，几颗零散的星挂衬着，不是很亮。
　　他和陈梵分别，走回到家门口时，看到白衣女孩儿低着头，径直走进一幢楼。他注意了下标号，10幢。
　　就在他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