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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若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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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若如初见
“笙儿……就叫她澜笙可好……”
“尊贵的皇后……你没有忘记本来的身份吧……”
“我陛下慈悲,若您肯乖乖自尽,公主和小皇子也不是不能留……”
“……母后?”
“笙儿,对不起……母后无能……只希望能用我的性命换你们安生……”
“笙儿!照顾好你弟弟!”
“笙儿……一定要活下去!”
“……小墨?”
慢慢地睁开双眼,便迎上一道关切的目光。一个十二三岁的黄衣少女坐在床边,有些疑惑地轻轻唤道:“小墨?”
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似是刚刚认出她,哑着嗓子开口:“阮歌。”
戚阮歌松了口气,伸手扶她起来,道:“又做噩梦了么?”
“……我说梦话了?”
“那倒没有,就是你一直紧锁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
“……是么,”敛住眼中情绪,一双墨瞳如子夜般幽冷深邃,嘴角牵起浅淡的笑意,抬手去捏戚阮歌的脸:“哪有那么多噩梦可做,我只是睡得沉了些。”
“……那就好。”拍开她的手,戚阮歌板着脸起身:“浴室已经准备好了,快点起来去沐浴吧。”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抱怨道:“明明和我一样大,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可惜了这么可爱的脸。”朝她翻了个白眼,戚阮歌回击道:“明明和我一样大,怎么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似的需要我事事操心,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皮囊!”
被她噎住,脂玉般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我不是在学吗。”“是是是,我的少宫主,”无奈地叹气,戚阮歌恭敬地递上换洗的衣袍:“谁叫你出身尊贵,从小养尊处优的,就算你不学我也会一辈子服侍你的……”
正要接过衣服的手顿住,瞳中已是一片冰寒。戚阮歌自知失言,想要开口补救却又怕触及她的禁忌,在心中纠结了片刻,低声嗫嚅着开口道:“……对不起,我……”手中一空,衣服已被抢走,只见她如平常一般轻笑着道:“我去沐浴了。”
“……小墨……”被迫咽下道歉的话,她已转入内室不见了身影。暗暗责备自己的不小心,想起那人的身世,又有淡淡的心疼。忍不住叹气,身后却突然有人开口道:“叹什么气?”
惊惧地回身,戚阮歌头也不敢抬地单膝跪下,声音中隐隐有着颤抖:“尊上。”
身披宽大张扬的绯色衣袍,衣带松松地挽着,有些散乱的衣襟下是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凤目尾端微微上挑,瞳孔竟是与衣袍相映的血色,看似多情实乃无情,却为本就绝滟的容色又添上了一分致命的妖冶。苏灼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淡漠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戚阮歌,拢了拢衣襟,语气中是无尽的慵懒:“本尊问你为何叹气。”
虽然只有十二岁,戚阮歌已在他身边呆了好几年,自然知道这个如仙妖般美丽惑人的男子有多危险。额上已有一层薄汗,只是极尽恭顺地答道:“属下……不为任何事叹气。”回应她的是死般的静默。玩味地看着她,苏灼突然抬脚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戚阮歌大大的褐瞳中是已刻入骨髓的恐惧,引得苏灼慢慢地笑起来,温柔着轻声道:“你对墨儿不满?”
“属下不敢!”戚阮歌被他的气势压迫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快速又坚决地回答道:“少宫主没有任何会让人心生不满的地方,属下并非有意冒犯,恳请尊上饶命!”
血色的瞳中蕴起丝丝戾气,他竟莫名起了杀意。戚阮歌对这种表现再熟悉不过,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裳,只是期盼着那个人快点出现。似是听到了她急切的呼唤,身后终于传来了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师父,您在做什么?”
带着凉意的声音驱散了心中狂躁,苏灼猛地清醒过来,愣愣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女。飞逝的岁月为她褪去了初见时的稚气,精致的眉眼间已有了桃花般的娇美,偏偏一双墨瞳中是敛尽万千心绪的幽深冰冷,配上惯常的白衣,倒更似一株白梅,清艳又孤傲。
见他呆怔着,忍不住再开口:“师父?”
压下心中异样,苏灼微笑着,却是只给她的真正温柔:“怎么了,墨儿?”
“……是师父怎么了才对,您一大早便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么,”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跪着的戚阮歌,又笑着道:“若是要调教下属,徒儿自己来便是,怎能脏了您的手?”
“绯墨。”苏灼突然唤了她的全名,绯墨应声跪下。见她如此乖顺,心中的异样竟越来越明显,苏灼问道:“你很在意这个丫头?”“怎么会,只是个下人罢了。”绯墨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却引来苏灼冷哼:“你不必掩饰,越是在意,你便越会在我面前轻贱她,不过是怕我对她下手罢了。”
“呵,”绯墨仍笑:“师父慧眼。”
苏灼静静地坐了一会,突然起身,伸手抓住绯墨有些细弱的胳膊把她拉起来,低下头,附在她耳边,竟有些赌气地道:“你求我,我便放过她。”
“好,”笑意不减,对自家师父的幼稚有些无奈,她软了声音道:“求师父放过阮歌吧。”
“哼,往日也没这么听话。”苏灼冷哼一声,瞪了她一眼,赤瞳中隐有光华流转,无端地有些魅惑:“用过早饭马上到我这来,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是,徒儿领命。”
等到苏灼终于离去,戚阮歌才泄了心神,瘫软地坐在地上。惨白着脸色,拉着绯墨递过来的手站起来,语气中仍有后怕:“若不是你出来,尊上刚刚一定会杀了我吧?”
“怎么会,那是他的老毛病了,总是喜欢吓唬我身边的人,不过是小孩子脾气,想讨我一句软话罢了。”
“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谁是师谁是徒,”戚阮歌有些感慨道:“尊上也就只有在你面前才不会自称‘本尊’了,真的是待你不同。”
“是么,也许吧”淡淡地扯开话题,绯墨又勾起一个略带轻佻的笑意,道:“倒是阮歌你,我可是还没沐浴就急急出来英雄救美的,你要拿什么感谢我啊。”
戚阮歌的脸色已经缓和过来,也有了心情与她调笑:“你是从哪学来这种腔调,又是幽十七那小子给你的市井话本吧?”
“呵,幽十七很是得我心意,每次出门都会带点新奇的东西给我,也算是对我无法出去的慰藉吧。”话音渐低,竟有了自嘲之意,戚阮歌见状,便轻笑着推她一下:“你还不去沐浴,尊上不是要带你见个人吗,去迟了受罚的可又是我。”
“嗯,也不知是何人,难道又是不知从哪抢来的美人?要是老这样下去,我们幽冥宫可是要被师父那成群的姬妾塞满了,到时候我们两个可就要睡到树林子里去了。”
“呵呵,”戚阮歌终于被她逗笑,又想着那位尊上此时也许是在打喷嚏,对视一眼,两个人又掩着口偷偷笑个不停。
苏灼倒是没打喷嚏,只是蹲在自己徒弟的房顶上萧索地咳嗽了两声。想着那小墨儿近几年越发沉静如水,全没有了七岁时的开朗活泼,如今竟还会说些玩笑话,他也是很欣慰了。不过那幽十七真是有些放肆了,居然变着法地接近本尊的乖徒儿,还有,本尊的姬妾真的太多了吗?
在这个阳光很是明媚的早晨,幽十七和众美妾们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正午的也阳光无法透射的树林深处,常年弥漫着氤氲的雾气,化在初秋的单衣上便是彻骨的阴寒。地上拖着一串还未干涸的血迹,留下血迹的人显然已经没有了掩藏它的精力。为首的人做了几个手势,回应地点了点头,其他的人都悄无声息地继续沿着血迹搜索。
终于所有气息都已经消失,一个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传出隐忍的抽气声。纷乱的杂草掩盖了低矮的洞口,若不是脱力失脚陷了进来,深受重伤的他今日是难以逃脱了。勉力撕开内衫包扎好伤口,他已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靠在冰凉的洞壁上,勾起唇角,他竟不可遏制地低声笑起来。笑得无奈,笑得愤恨,笑得悲凉。没想到我竟然也会被逼迫至如此境地啊,呵,真是狠心啊……漆黑的瞳中碎着点点星辰,交织着深沉如海的恨意。无法控制地合上沉重的双眼,若我今日未死,来日必要踏平这天下!
迷蒙中似有人靠近,精神已经紧绷起来,身体却是动弹不得。
“喂,你死了没有?”是个女人的声音,不过这语气也太恶劣了些,呵,想来这深山之中也不会有贤淑端庄的女子。
感觉她竟抬脚踢了踢他,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呵,”注意到这一点,她轻笑一声:“看来还有气。”说完好像俯身过来要扶他,一缕从未闻到过的幽冷香气驱散了他周身的血腥味。突然好奇这个女人是何模样,用力地睁开眼,却只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一朵晕染在如雪白衣上的墨色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