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非白羽

5、第 5 章

　　婚礼很简单。
　　王家成分不好，不敢铺张。
　　六尺红布缝的嫁衣，两套被褥。
　　淑贞便正式从丫鬟变了媳妇。
　　后来仲孝觉得委屈了淑贞，淑贞却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让仲孝越发觉得妻子隐忍，便越加对她好。
　　其实那时候，淑贞只是想跟着仲孝走。
　　其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因为她想要的，早在那个黑夜，他说叫我二哥的时候，她就已经全部得到了。

　　婚礼第二天，两人便动身回了城里。
　　工人宿舍的两间小平房，简单的柜子和床，是他们温暖的小家。
　　仲孝还在纺织厂里给淑贞找了份工。
　　不再有终日的打骂，不再吃残羹剩饭，两个人的小日子，于淑贞，简直就是天堂。

　　每个早上，两人都会一起去工厂。
　　并肩走在煤渣小路上，仲孝牵着淑贞的手。
　　一些温暖，便从交握的指尖，缓缓散开。
　　到了晚上，回到小屋。
　　仲孝帮淑贞点炉子，淑贞给仲孝擀面条。
　　葱花香油的味道，在蒸汽里氤氲开来。

　　城里的空气，有着乡村没有的煤灰味。
　　纺织厂的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和闷热的空气让人不舒服。
　　食堂里，打饭的人总是排着很长的队伍。
　　但是淑贞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这种幸福和满足，一直持续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来了又去。

　　淑贞一直都记得很清楚，那年春天，工人宿舍旁那几棵杨树，一早就飘了满天白絮，左近的地上白白的，像铺了一层春雪。
　　懵懂的小夫妻，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淑贞就在车间晕倒了。
　　仲孝赶到附属医院的门诊室，只接到医生的宣判。
　　孩子没了。
　　晴天霹雳，震地仲孝站不稳脚跟。
　　但他必须站稳，因为淑贞比他更难过。

　　以往温馨的小家，被愁云惨雾包围着。
　　淑贞躺在床上，任泪水湿了枕头。
　　手指抚过肚皮，眼泪就流地更凶。
　　那里，曾经有一个小生命，她和二哥的骨肉。
　　他们还没来得及知道它的存在，还没来得及高兴，它就没有了……
　　没有人知道，她多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失去这个孩子，她有多伤心。

　　寂静的黑暗里，一双温暖的手，环住她的腰，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温暖的胸膛，包容了她瑟缩的肩背，给她一个可以尽情哭泣的地方。
　　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一刻的脆弱，淑贞靠在仲孝怀里，终于哭出了声。
　　仲孝无声的叹气，收紧双臂，将妻子瘦削的肩更深地揽进怀里。
　　无言的温柔，即使最亲密的时候，也不曾体会。
　　而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它唤起了许多年前，一个小女孩心中最初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