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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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白第一次见到阿辞的时候，只有15岁。
彼时他刚上高一，年前的期末考试刚考完最后一门。他觉得他考得还不错，至少数学物理都能考到95分以上。他穿着蓝白相间的、肥大的校服，穿梭在弄堂和人群中，赶着去城南的一家餐馆打工。
今年应该能拿到奖学金。他边走边想。按照实验中学的习惯，或许能拿到一千块的奖学金。还有一千五百快的助学金，打工差不多可以赚到七八百，加起來……林林总总，差不多够今年过年了。
他加快了步伐。
然后他就看到了阿辞。
这一片人很多大人们围在一起讨论着今天发生的惨案，小孩子们跟在大人身边，抓着大人的衣角，好奇地观望着，嘻笑打闹成一片。楚白抬头，旁边居民楼的一户人家里正往外冒着滚滚浓烟。他垂下眼帘，抿了抿嘴，想要快速从这人群中挤出去。
可还是避免不了那些言语进入双耳。
“诶你听见了吗，那么大一爆炸声，吓得我都从家里跑出來了。”
“可不是嘛，那会我正揉面呢，看见对面楼里那烟呼呼得往外冒，我看都得炸光。”
“都成那样了还能活吗，不过那家也真够作孽的。”
“怎么啦？那不是柳毅他们家吗？”
“可不就是他们家！好像是小两口闹矛盾呢，都吵了好几天了，然后不知道怎么煤气罐子就炸了，两口子都沒了。”
“啊？都沒了？那他们家小姑娘呢？”
“你是说阿辞吧？小姑娘倒沒事，炸的時候在院子里玩呢。就是孩子怪可怜的，才五岁，爸妈都沒了。”
“那可咋办呀！老人呢？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总在吧？”
“什么呀，都沒了。就两口子来这儿，这下到好，两口子也沒了……哟，阿白！放学啦？！”
楚白冲着大婶“嗯”了一声，抓紧书包带匆匆走过。
这个地方真是厌恶地他想赶快离开。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脸脏兮兮身上也脏兮兮地、呆呆地站在离人群的不远处。
那个小姑娘就是阿辞。
他偏了偏头，毫不犹豫地从她身旁走过。
他还要去打工呢。他想。他可没功夫管这些闲事。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回忆起自己当年别扭奇怪、成熟又幼稚的小心思小行为，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把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谢老板！”楚白攥着餐馆老板刚刚给他的工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往家走去。家里还有一个心智只有五岁的奶奶等着他。现在天已经黑了。奶奶会害怕。
回到下午那个众人聚集的小广场，那时满满的人群早已散去。周围居民楼里亮起微弱温暖的灯光，暖黄。近处依稀听得见妈妈喊孩子吃饭做作业的声音，孩子闹着别扭，然后坐在饭桌前扒下整整一大碗饭。楚白心里有那么点难受，他想起口袋里那几张汗涔涔的、透着一股难闻味道的钞票，和黑乎乎的家里。
他又看到了阿辞。
那个小姑娘居然还在。还在下午的那个地方呆着，依旧黑黑的脸黑黑的手。黑暗中他看不太清，不过他想得到。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呆了这么久？他蹙了蹙眉。
小孩子还处于呆滞状态，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手里攥着兔子先生的一只耳朵，兔子先生的脚拖到地上，被地面也染的黑黑的。五岁，还分不出性别的年纪，小姑娘梳着蘑菇头，穿着旧旧的毛衣长裤，打扮得相像个小男孩。只是站得久了，目光有些涣散，不似一般小孩那样机灵。
楚白眨了眨眼，微微低低头，然后顿下脚步，转身向阿辞走去。
“阿辞。”他说。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嘴巴一张一合，阿辞。阿辞。
小姑娘愣愣地望着他，她看着他看了好半天，终于把目光的焦距聚集到他身上。她张了张干裂的小嘴，发出一种沙哑的声音：“…叔……叔。”
五岁的孩子了，话说得都不是很溜。
他蹙了蹙眉。他只有十五岁，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喊叔叔，怪别扭的。他看了看站在他面前却还没有他蹲着高的小姑娘，孩子大大的眼睛正看着他。
算了。他想。
“阿辞，我来带你回家。”他伸出手，把她的蘑菇头揉得更乱一点，扬起嘴角，眉眼弯弯。
小姑娘仍是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是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动了动唇，然后蹦出几个单音节词：“家，没。”
我的家，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妈妈，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们都已经离我远去，他们在去天堂的路上。那里，温暖，芬芳，徒留我一个人面对这冰冷的人世。
“家，有。”楚白望进她清澈的眼睛，然后慢慢地重复这句话。家，有。你有家，你有我。孩子，别怕。
他指了指自己：“楚白。”，又指了指阿辞：“阿辞。”，然后在两人之间绕了一个圈，“家。”
阿辞呆呆地看着他。
他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请你一直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过这漫漫长夜和生离死别。
夜晚，万家灯火齐上。
于是，遇辞依白。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