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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假戏注真情 ...

  •   茫茫白雪间,天地一色,万径无人踪。然而就在这雪白的世界中,竟然还有人比雪更白,比冰更冷。云晨潇只见得那人背影,一身白衣,翩然踏雪而去,松雪无痕,似白狐灵动的奔走在高山大川,又像仙鹤逍遥遨游于天地宇宙,而到后来,竟是轻如鸿毛,随风摇曳飘荡。云晨潇只觉心神荡漾,情不自禁,想要追过去,可身下的雪却越积越厚,盖过脚踝,深过膝盖,高出胸前,甚至都可以把她淹没了。云晨潇急了,扯开喉咙放声大叫,似是在叫那白衣人名字,叫了好久好久,终于,那白衣人听见了,她听见了。于是乎,驻足,立定,茫然,迟疑,回头……
      她回头了!云晨潇这样兴奋的想着,可就在她回头的一霎那,眼前景象尽消,空空荡荡,不是白,而是空,没有天,没有地,什么也没有……
      云晨潇大骇,整个人像是从空中坠落一般,“啊”的一声叫出声来,猛地打了个寒战,却见自己仍然半躺在椅子中,眼前赫然是一个古宅。云晨潇深吸了一口气,才知道这是个怪梦。她痴痴颠颠,似还未醒透,茫然道:“雪……还有白衣人?我叫她名字了,可是,是什么名字呢?”
      “云小姐……”
      云晨潇遁声看去,却是慕容婉俏生生的立在厅门处。云晨潇不由得有些慌乱,理了理鬓间乱发,急忙起身道:“慕容小姐……”
      慕容婉走近,略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云晨潇,说道:“雁荡山冬暖夏凉,现在已是傍晚,暑气早已消了,你就那么热吗?”
      云晨潇一愣,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摸,尽是汗水。一阵山风吹来,云晨潇才感到身上一寒,却原来是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云晨潇微微一笑,说道:“我自幼怕热,不稀奇。”
      慕容婉不再接话,又道:“跟我来吧,我领你去你房间。”
      云晨潇应了一声,跟在慕容婉身后,瞧着她的背影心道:“也不知慕容先生对她说了什么,她对我好似不是那么冷淡了,饶是如此,却还是不亲近呀。”想到以后还要与她久处,更该搞好关系,云晨潇便主动搭话道:“慕容小姐,芳龄几何?”
      慕容婉头也不回,冷冷的道:“干什么?”
      云晨潇打了个哈哈,说道:“问问也不行吗?你若是不说,我便在心中随意猜测了哈……嗯,二十?”
      慕容婉仍不理会。云晨潇心中早已笑翻,嘴上却认认真真的说道:“啊,是我猜的不对吗?是了,那就二十五?三十……哦,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原来你都三十了啊?我还以为你二十九了呢……”
      “你!”慕容婉倏然转过身子来,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但凡女子,总喜欢别人说自己年轻貌美,何况慕容婉正值芳龄,平日里自负美貌,听得云晨潇胡乱造次,岂有不怒之理?当下满眼怒色,恨恨的看着云晨潇道:“我十六!你再敢瞎猜,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云晨潇一听,歇也不待歇的接口便道:“婉儿妹妹好!我十七!”眼中尽是得意笑意,放佛大一岁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慕容婉啐了她一口道:“谁是你妹妹?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害臊?”
      云晨潇仍是嬉笑道:“那我可不管。我认你是妹妹便是了,至于你想怎么叫我都行,反正你叫我‘云小姐’也是个‘姐’嘛。依我看,还不如把前面那两个‘云小’去了,也省点力气,妹妹,你说是吗?”
      慕容婉愤然道:“哼,那我偏要叫你‘云小’,怎么样?”
      云晨潇一本正经得道:“婉儿妹妹,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厉害厉害!”
      慕容婉愕然一愣,虽见云晨潇一脸认真,却已认定她不安什么好心,便厉声道:“你的小名,我怎的知道?”
      云晨潇道:“其实小时候我就叫云潇的,只是后来爹爹说云家子弟,不论男女,要按辈分起名。我们这一辈,说来也怪,须得俩字。第一个字得是含火,第二字要得带水。按说是水火不容,可非要放到一个人的名字中。我是早上生的,索性就在中间加了个‘晨’字,日字当头,比火更热呢!所以,才有现在的名字。刚才妹妹随口一唤,就叫到我的小名,咱们岂不是有缘吗?哈哈,如此甚好,你叫我小名儿,这样也显得亲切!”
      云晨潇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名字由来,虽是为了套近乎,说的却是实话。慕容婉漫不经心,便随口问道:“那‘潇’字何解?”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刚才自己还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却死乞白赖的主动开口询问人家名号由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么?想到这里,羞得脸上一红,不由得有些窘迫起来,又怕云晨潇看见,当下加快了脚步疾走起来。
      云晨潇却是浑然不觉,见慕容婉走快,便也追上去随口说道:“潇字嘛,就是风姿潇洒之意。”
      慕容婉忍不住粲然一笑,道:“你也风姿潇洒?”
      云晨潇实是信口胡诌,但见得慕容婉笑了出来,心中暗自庆幸,说道:“是呀,‘潇’是指水深且清。我自幼畏热,便取这深水之意,只怕是要一辈子泡在水里才好呢。”云晨潇无意间说到这里,竟是蓦地胸口一热,心底深处什么东西似被触动了一下,脑中却又不自觉的浮现出那梦中的白衣人的背影来,痴痴的想道:“水?水?在水中一辈子吗?”
      慕容婉哪知云晨潇心中所想,听得她半天不说话,心头微有些迷茫,回头看去。此时月色初照,星辉微明,一切都是有些朦朦胧胧的,沾着点诗意之美。云晨潇头戴星月,身披清辉,袖盈流风,脚踏落红,正信步走来。她本就玉颜仙骨,俊爽飘逸,此时暗含心事,眉宇间略带愁绪,越发显得卓然不群,气度非凡。
      慕容婉看得一呆,默想道:“不是她胡说八道,这么一看,倒是配得上‘风姿潇洒’这四个字。”

      两人各怀心思,都不说话,只有脚步声细细碎碎,清晰可闻。这座宅子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倒是别有洞天,两人七绕八绕的,约莫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慕容婉才停下来,指着一间房间道:“便是这里了,你以后就住这儿。”
      云晨潇抢着走进一看,屋内陈设虽然简单,却是一尘不染,收拾的利利索索,一样不多,一样也不少。云晨潇看见那张大床,深呼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往床上一倒,说道:“床……哎呀,真是好东西!”
      两人年纪相仿,云晨潇又天生能说会道,此时慕容婉心中已然与她亲近不少,见她那副惫懒模样,慕容婉掩口一笑,俏骂道:“没出息……”
      云晨潇坐起身来瞪着眼道:“没出息吗?好,你若有出息,就一辈子别上床!”
      慕容婉心知斗嘴不是她的对手,便不多言,将屋内蜡烛点燃,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我爹说了,叫你明早辰时到书院去。”
      云晨潇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倒床就睡。慕容婉转身正要理理东西,不料身后云晨潇“啊”的一声大叫,叫声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慕容婉大惊,转身一跃,身形轻盈,立在云晨潇床头急道:“你……怎么了?”
      云晨潇此时早已坐的笔直,紧拉住慕容婉的衣袖道:“婉儿妹妹,你说先生叫我辰时去书院,你……没听错吧?”
      慕容婉惑道:“是呀。怎么了?”
      云晨潇只把慕容婉的衣袖攥的更紧,颤声道:“妹妹,那可是辰时啊!去书院还要一个时辰,那我不是卯时就要起来?天都没亮呢,公鸡打鸣也没那么早呀!”
      慕容婉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打掉,道:“你……你就是怕这个呀?”
      “嗯……”云晨潇撒手点头,一脸委屈道:“怕呀!我肯定起不来的。”
      慕容婉正色道:“这可不行,爹爹说了,就得照办,总之,你自己想办法啦!”
      云晨潇低头叹了一口气,道:“办法就是,我迟到,让先生骂我!”
      慕容婉见得云晨潇垂头丧气,心有不忍,便道:“大不了我来叫你,有那么为难吗?”
      云晨潇一听,登时大喜道:“太好了!好妹妹,就等你这句话了!”说着脸上红光跃动,手舞足蹈,看那样子,只恨不得一把将慕容婉抱进怀里来。
      慕容婉瞧她孩童一般兴奋的样子,不觉莞尔道:“好了,去吃饭吧。爹爹都等急了。”
      云晨潇单手支颐,想了一会儿道:“我不去吃饭了。趁着还早,多睡一会儿,不然肯定睡不够的!”
      慕容婉无奈道:“你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这可不是你们云家大府宅,又是夜宵又是甜点的。你现在不去吃饭,可没人来给你送啊。半夜饿了别找我!”
      云晨潇又权衡片刻,点头道:“好,去吃饭。古人说民以食为天,可没说过‘民以睡为天’! 嗯,吃饭去!”说着似是想通了天大的道理一般,欢天喜地的出了门去。
      慕容婉在她背后,连连摇头,心道:“这人,机灵中透着傻气。难不成就像爹爹说的,但凡聪明之人,心中总有最痴颠的地方,往往容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却也不知这人哪里最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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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鸣数声,天边鱼肚微白。山间晨曦蔼蔼,白雾蒙蒙。在曲曲折折的山道上,缓缓走来两人。细细看去,只见一人淡黄色裙襦,袖子干练的挽了上了去,青丝披肩,无风自飘。她手中捧着一个食盒,轻快的走在前面。身后的另一人青衫长袍,头戴逍遥巾,虽然衣着朴素,仍是气韵潇洒,神态从容,她满脸倦意,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绕是如此,举手投足仍是掩不住清贵高雅之气。
      “哎……”那长袍人叹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道:“起这么早,又要走山路。婉儿妹妹,你还做了饭,起得更早吧?”
      慕容婉道:“习惯了,你呀,以后也会习惯的。”
      云晨潇道:“是,不过我习惯之前,还要劳烦妹妹每日去叫我起床呢!”
      慕容婉想起今日叫云晨潇起床的情景,不由得一笑,道:“我是怕了你了,从未见过你这么惫懒的人!我今天早上……就差揪着你的耳朵把你揪起来了。”
      云晨潇讪讪一笑道:“妹妹以后不用客气,我若实在不起,你就揪我耳朵,或者掀我被子,怎样都行!”
      慕容婉也是一笑,道:“我可不敢,你千金之躯,万一得罪了你,我可担待不起!”
      云晨潇摇头道:“妹妹取笑我了。”
      山路虽然难走,但两人有说有笑,云晨潇也不似昨日那般劳累。一个时辰的山路,竟似半个时辰就走完了一样。

      云晨潇此时衣着打扮,与品恒书院一般的男学子无异,只是她刚一进门,便不时有人投来异样目光,指指点点的,嘴里面念念有词。云晨潇直挠头,却百思不得其解。再看一旁的慕容婉,眉梢含笑,面色桃红,有些骄傲满足,又略有娇羞之态,这么一来,更是妩媚动人,清纯可爱,指点的人也越来越多。
      云晨潇细思之后,渐渐明白,原来人家看的是慕容婉。只是在看慕容婉的同时,亦有不少人对自己投来或羡慕,或鄙夷,或愤慨的眼光。云晨潇登时大悟道:“敢情这群学子,是把我当成婉儿妹妹的情郎了?哎,婉儿妹妹也忒风流,惹下这么多情债!”她本来就蔑视礼法,性子颇为叛逆,只是在家碍于父亲权威,总是有些忌惮,但现在自己远在浙江,云政亭鞭长莫及,那还管得?云晨潇便如笼中小鸟,重返自然,大胆起来,越想越好玩,干脆来了个将计就计,伸出手去,一把拉起慕容婉的手握在手中。
      慕容婉被云晨潇一拉,初时一怔,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云晨潇嘻嘻一笑,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慕容婉心里大慌,砰砰乱跳,别过脸去,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云晨潇。
      云晨潇干咳一声,只将眼咕噜一转,悄悄指指旁人,又冲她挤眉弄眼的。慕容婉也不是笨人,登时会意,心中暗骂道:“这人原来是这幅坏心思,端的可恶……”她虽这么想着,手上却不再挣扎,任由着云晨潇拉着自己的手去。又走了一会儿,慕容婉只觉云晨潇手掌温润,手指修长,竟是心头微甜,脚上放慢了速度,只盼俩人走的越慢越好。
      云晨潇见慕容婉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配合,更是玩性大起,胆子也大了起来,到得人多之地,便故意停下,漫不经心的替慕容婉打理打理衣衫,或是掠掠她额前的乱发。她强忍住不笑,动作温柔至极,眼中亦是充满了怜爱宠溺之意,其实心中早已是嘻嘻哈哈,乐的天翻地覆了。
      慕容婉只望着神采奕奕的云晨潇,瞧她逢场作戏,虽知是假,心头却也似细丝柔柔的扫过,轻轻拨动着心弦,慌乱中有几分窃喜,埋怨中又留露着些许眷恋。一时间恍恍惚惚,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竟有些假戏真做起来。旁人眼光或凌厉或愤怒,她都浑然不觉,眼中只有云晨潇的一举一动,当真是神思不属了。
      云晨潇则恰好相反,虽然看着慕容婉,其实是不甚在意的,却甚是注意旁人的目光,眼角余光滴溜溜的瞧得有些人几乎眼中要喷出火来,觉得这些人真是傻得可爱。于是再也隐忍不住,拉起慕容婉撒腿就跑。慕容婉整个心思全在云晨潇身上,见她跑,虽不知是何原因,却义无反顾的跟着她跑了起来。
      云晨潇专拣人少的地方钻,终于躲到一处无人的屋子后面,才松了慕容婉的手,抱着肚子“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
      慕容婉还未知觉,懵懵懂懂的红着脸道:“你……你笑什么?”
      云晨潇哪知慕容婉心意,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出来,颤声道:“婉妹妹……你别说话,容我再笑会儿……这些人,竟是当真了,把我当成你的情郎了!”
      云晨潇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迎头一泼,慕容婉这才如梦初醒的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是啊,都当真了呢……”
      云晨潇兀自笑了半晌,却见慕容婉神色泠然,不喜反忧,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只道是她不乐意自己这么做,当下一敛笑容,愧疚道:“婉儿妹妹,我当真忒的胡闹,竟拿你的名节开玩笑了。哎呀,该死该死!不过你放心,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啊,不如这样,这书院的学子当中,可有你心仪之人?反正将来他们都是我的同窗,我给你们拉个红线如何?”
      慕容婉一整心思,自嘲道:“当真?嘿,我竟是糊涂了。莫不是被她风采所摄,竟然也忘了她是个女儿身吗?”想到这里才勉强定住心神,说道:“胡说什么呢。辰时马上就到,赶紧去找爹爹吧。”说着也不再看云晨潇,走在前面。
      云晨潇斜眼看着慕容婉,撇着嘴想道:“小丫头,还遮遮掩掩的?定是有了意中人了!好,容我摸清楚你的心思,定把你的如意郎君送到家里!”她想到这里更是踌躇满志,快步跟上慕容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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